魏朝南渡伊始,本有著嚴格的宵禁製度,但隨著政治的穩定及經濟的發展,還有世家子弟任權恣意夜遊於市的行為,臨陽城內的宵禁製度便成了一紙空文。
城內夜市得以迅速勃興,諸如茶坊酒店、勾肆飲食,皆不避風雨寒暑,白晝通夜,駢闐如此。*
而長乾裡便是臨陽夜市中最為繁華之處,徹曉的華燈通衢接巷,遊人如織,倒是一番升平之景。
其中,又以太清樓最為著名,樓高三層,樓麵上珠簾繡額,燈火晃耀,是為一景,很是氣派,也素來為京中權貴宴集聚樂之所。
此樓又矗在秦淮河邊,另有雅間延在水麵之上,燭光樓影在水中搖曳,與不遠處的懸燈畫舫相呼應。
過望之月皎皎,月影亦投在秦淮河麵之上,但又不時為經過的畫舫輕浪漣漪湧碎,恍惚一眼,倒可稱水中有無數個小月亮。
再等畫舫遠去,水麵初平,望月重圓,那皓白月影中,竟顯出了恍如月中仙的絕美身姿。
——那人一身綾羅紅袍,玉冠半束,斜倚窗欞,任河上清風吹撩起他肩上青絲,寬袖亦盈風,飄飄然若仙,自有馮虛禦風之感。
順著那清風看去,此人正是謝不為。
謝不為與季慕青連著五日皆銷金於太清樓,不過,為防止撞見世家熟人,便隻在雅間內待著,約莫到了一更之時,再會乘車返回大報恩寺。
不過,今夜倒有些不同。
前幾l日謝不為與季慕青不過是在雅間內隨意飲食,虛耗時間,待到一更時便會離去。
但今夜,直到一更已過,謝不為都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是招來了樓中堂倌,吩咐了兩句,不多時,便有侍人呈酒而入,還有歌女懷抱琵琶來到了雅間內的珠簾之外。
珠簾後,本半躺竹榻上百無聊賴的季慕青頓生不解,起身走到了坐在宴案前,正提壺斟酒的謝不為的身邊,訝然問道:“你要酒來作甚?”
又隔著珠簾瞥了眼跪在門邊等候吩咐的歌女,語有古怪,“還有,好端端的,召歌女來又想做什麼?”
謝不為將壺中之酒倒滿了五六個白瓷螺杯,也沒有急著回答季慕青之問,反倒笑吟吟地看向了門邊的歌女,“近來些。”
那歌女抱緊了懷中琵琶,蓮步輕移來到了珠簾之前,欠了欠身,謹慎地向謝不為與季慕青道:“奴家問兩位公子安。”倒是聲如鶯啼。
季慕青一聽,忙皺緊雙眉,連連後退,像是避之不及的樣子,但謝不為卻溫聲應下,執起了案邊一柄輕羽扇,微微朝內搖了搖,作細聞狀,“姑娘身上的脂粉香倒是不錯。”
此句意甚輕佻,但謝不為說來卻是誠懇,並無撩撥之意,反倒像專心品評某種香味。
雖隔著珠簾,但那歌女悄抬眸之時還是能隱約瞧見簾後謝不為的風姿,再聞謝不為此語,霎時耳熱,隻垂首更低,糯糯回道:
“多謝公子謬讚,不過粗鄙之香罷了,不敢有汙公子雅聞。”
謝不
為羽扇未停,螺杯中的酒香便隨之散溢彌漫,“香是好香,可惜用得少了些。”()
又轉首對季慕青道,“給這位姑娘一粒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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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想,季慕青誤會了謝不為的意思,以為謝不為竟學著那些世家子弟想狎玩什麼歌女舞姬,心頭頓生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氣,並不給謝不為好臉色看,隻輕嗤一聲,扭過頭去不看謝不為。
謝不為無法,此次出來除了向蕭照臨借了十鎰金千貫錢外,還要了些細碎銀錢以作日用,但他為圖瀟灑,便將錢都放在了季慕青身上。
是故,若是季慕青不配合,他當真是身無分文,便隻好撐案而起,走到了坐在窗邊榻上的季慕青身邊,俯身靠近了季慕青的耳朵,低聲道:
“阿青可彆誤會了我,我當真是有用處,不是為了輕薄誰。”
此番溫熱吐息,皆掠過季慕青的耳廓側臉,從外看去,兩人倒像是在耳鬢廝磨。
自上次兩人在廂房內說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便明顯好轉了許多,雖季慕青大多時候還是冷臉對著謝不為,但謝不為隻當季慕青是小孩子的彆扭心性,並不放在心裡,偶爾還會笑眯眯地打趣兩句。
不過,不知為何,每次謝不為靠季慕青近了些,季慕青便會先臉紅再炸毛,然後更是冷臉,一番連鎖反應下來甚是有趣,有時謝不為還暗暗以此為樂,故意招惹季慕青。
此次,也不例外,季慕青果真臉紅炸毛再更加冷臉,但一把扯下了腰間的錦袋,看也不看,直接丟到了謝不為手中,再“哼”一聲,仰頭似在看天上的圓月。
謝不為早就習慣了,隻笑了笑,展開錦袋,從中摸出了一粒銀珠,放在了羽扇之上,穿簾送到了那歌女麵前,“此香我甚是喜歡,勞煩姑娘拿一些過來,就當是我向姑娘買的。”
那歌女雖有不解,但還是依言照做,接下扇上銀珠,放下了懷中琵琶,“還請公子稍等。”便快步出了雅間。
片刻後,那歌女帶來了一小盒脂粉,隔著珠簾呈給了謝不為,謝不為接下後,用手撚了撚盒中軟膏似的胭脂,濃厚的脂粉味瞬間和酒香彌在了空氣之中。
謝不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再對那歌女道:“煩請姑娘隨意彈幾l支曲子吧,中間若是累了也可歇歇。”
那歌女自無不從,謝不為便這麼一直坐在宴案前輕搖羽扇,直到三更左右,才領著季慕青往大報恩寺去。
車廂內,季慕青冷臉不改,緊皺眉頭,對坐在另一邊的謝不為道:
“一身的酒味脂粉味,熏死我了!”
謝不為卻不以為意,反倒笑著問道:“味道真的很明顯嗎?”
季慕青故意捏著鼻子,“你說呢?”
謝不為頷首道:“那就好,不枉我扇了那麼久的扇子。”
季慕青似有察覺,但謝不為既沒有主動說的意思,他也礙於麵子不肯去問,隻麵似忿忿,時不時“哼哼”兩聲。
等到了大報恩寺前,寺門自然早已嚴關,若是一更還能從側門入,但三更實在太
() 晚(),即使喚醒了守門小沙彌℅()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也不敢擅自給他們開門。
謝不為裝作酒醉模樣,頗為囂張,“去喊小王典座來!”
小沙彌也知曉謝不為的身份,便趕忙去找來了小王典座。
小王典座袈裟都未完全穿好,匆匆跟著小沙彌來到了側門邊,見謝不為一臉醉態,又一身酒味脂粉味,再念及手下弟子注意到的他二人遊樂太清樓的行蹤,便大概知曉了情況,趕忙叫小沙彌開了側門,又迎上前去,佯裝焦急。
“阿彌陀佛,佛門清淨,言施主此行恐怕不妥,若是教方丈知曉,恐怕也不好再留言施主在此了。”
謝不為故意走得東倒西歪,最後乾脆靠在了季慕青的肩上,季慕青雖身體一僵,倒也沒有推開謝不為。
謝不為語有幾l分醉意,“誒,不過偶然為之,再說了,這太清樓裡也沒什麼好玩的,若不是為了能與京中的世家公子搭上關係,我才不去呢!”
小王典座並未接話,隻安靜地在前頭走著。
謝不為再唉聲歎氣,“而且啊,在太清樓裡玩了幾l天,那些公子卻還是看也不看我。”
他語頓,似是靈光一閃,“對了,我聽說京中公子都喜樗蒲,況且這類博戲最能拉進關係,不如我去賭坊裡碰碰運氣?”
樗蒲便是賭博的一種,有些類似於後世的投骰子比大小,但因所用賭具是為五木,比之骰子更需技巧。
說完,暗中掐了掐季慕青的腰,季慕青這才意識到,該是他接話的時候了——
這便是前幾l日謝不為跟他說好的,也是謝不為為了讓季慕青更有參與感,故意分給季慕青的“戲份”。
但季慕青卻有些猶豫,抿著嘴並不想開口,眼見快要到廂房院前,謝不為便更是一掐季慕青的腰。
季慕青也知快來不及了,便趁著是在夜色中無人注意他已然滾燙的麵頰,閉了閉眼,頗有些視死如歸的意味,“哥......哥哥,你又不會樗蒲,到時就算去了,那些公子也不會樂意與你一道玩樂的。”
這季慕青的台詞功底實在是差,一點都不自然,謝不為心中暗暗點評,不過好在也算勉強接上了戲,謝不為便接著演了下去。
他更是唉聲歎氣,十分愁苦,“你說的也是,寧州那邊從來沒有人玩過這個樗蒲。”
說罷,似是醉意上頭,亦是苦悶至極,竟是一把推開了季慕青,先是搖搖晃晃靠向了提燈照路的小沙彌,低頭問道:“你!會不會樗蒲?”
小沙彌一驚,提燈一揚,差點沒將燈丟出去,連連搖頭,“不不不,我不會。”
謝不為哀歎之聲更大,又回了季慕青身邊,拽住了季慕青的袖子,“好弟弟,你會不會樗蒲?”
季慕青被謝不為那一句“好弟弟”弄得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接上了謝不為的詞,是作勸慰,“哥......哥哥,彆這樣了,我們都儘力了,就算當真不能留在這裡,回去阿爹阿娘也不會怪罪我們的。”
謝不為卻擺首,語意頓挫,“唉
() !你還小,不懂這京中世家的好處。”
又一頓,竟是快步走到了小王典座身邊,似是不抱希望地最後問了問,“不知小王典座,哦不,是大師知不知曉這樗蒲技藝。”
小王典座腳步一滯,但瞬即如常,隻道:“阿彌陀佛。”
謝不為當他這是回絕,連聲哀歎,“此番若是不能搭上京中世家的關係,恐怕我們兄弟二人也不好在此多留了,還不如早些回去,以全侍奉父母之責。”
這下,小王典座當真停了下來,先是示意小沙彌將燈籠給他,等小沙彌離開之後,在對謝不為道:
“我觀言施主是逢大難,貧僧實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