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運河乃國朝水運樞紐,四通八達,一旦樊鳴逃入其間,便有如針落大海,再難尋其蹤跡。
謝不為未有任何猶豫,解開了馬車轅繩,翻身而上,袍袖盈風,似一團於寒風中烈烈燃燒的火焰,揚鞭駕馬往運河奔去。
岸邊早已亂作一團,暗衛與樊鳴護衛正在廝殺,行人商客尖叫著驚懼逃散。
一時間,刀光劍影、血霧彌漫,更兼河風呼嘯,水麵滔滔,乃是一番肅殺之景。
但這混亂卻未影響謝不為分毫,他坐立馬上,雙眼微眯,抬頜舉目越過了人群,望向了運河水麵,很快便鎖定了樊鳴搭乘的船隻。
而此時暗衛與護衛爭奪的焦點,也正是碼頭邊所剩的唯一一艘船。
謝不為當機立斷,鏗鏘一聲拔出長劍,並夾馬肚,如一支燎著火焰的羽箭闖入了混沌人群之中。
霎時間,便似焚儘了一切的汙濁,岸邊的形勢逐漸清明起來——是由於謝不為和流風的加入,樊鳴的護衛愈發不敵,且戰且退。
在殺至碼頭之後,謝不為看準了時機,旋身下馬,與流風等幾個暗衛一齊,躍上了船隻甲板,直追樊鳴。
流風未料到謝不為竟敢親身登船,因是船上水麵終不比陸上穩妥,危險重重。
他也並無把握做到,在護住謝不為的同時還能抓住樊鳴,便不免麵露憂色,朝著謝不為執劍一禮,“還請謝公子待會兒L躲在船內,保重自身。”
謝不為並未應下,他握緊了手中猶在滴血的長劍,目光始終凝視著前方船隻,“不必顧及我,一切當以活捉樊鳴為主。”
流風垂眸看到了謝不為因握劍而泛紅的指節,不知為何,他竟覺得,這點紅是比劍刃上的鮮血還要刺眼。
他本欲再勸,但才開口,卻聽到謝不為冷淡一聲,“流風,聽命。”
流風匆忙抬頭,望見了謝不為可稱淩厲的神色。
而這神色,竟與蕭照臨有七分相似。
但不及他細想,便又聽到謝不為緩緩續言,“無論殿下曾囑咐過你什麼,但現在,你隻聽命於我。”
“而我對你唯一的命令就是——活捉樊鳴。”
謝不為語調仍是冷淡,聽不出任何情緒,但其目色冷凝,意態堅決,令流風不自覺渾身一凜。
因他平素得見謝不為,俱是在蕭照臨的周全嗬護之下,如一朵為人精心供養的花,便從未見過謝不為此番冷麵決絕之態,就像是一柄已經出鞘的劍,鋒芒儘顯。
他再未有任何遲疑,揚聲稱是,這下,才是真正的心悅誠服。
暗衛們行船迅速,很快便追上了樊鳴船尾。
而樊鳴的貼身護衛也及時發現了他們,紛紛持刀而出,準備應戰。
再一眨眼,暗衛們便已飛身至樊鳴船上。
倏然間,廝殺聲再起,水麵波濤不停,並逐漸為血染紅。
謝不為並未貿然跟上,而是立於甲板之上,伺機以袖箭射殺樊鳴護衛
,助暗衛迅速壓製戰局。
但就在暗衛們即將殺入船艙抓住樊鳴之時,忽然,岸邊傳來了一陣馬蹄喧囂之聲。
謝不為側眼望去,見來者正是顧家家主顧泰,而在顧泰身後,則是一大群持劍攜弓的部曲府兵,皆已是蓄勢待發。
顧泰也瞧見了運河水麵上的謝不為,不知為何,他滄桑的眼中頓時掀起了點點波瀾。
有些出乎謝不為預料的是,他並未當即命府兵動手,而是揚聲出言,語調平緩,甚至有幾分和藹。
“我素來敬佩謝公子的叔父謝太傅,並不欲傷了謝公子,若是謝公子今日能及時收手,我便也能讓謝公子與太子殿下完璧歸趙。()”
謝不為眉頭一皺,他並不明白顧泰為何會有此番“手下留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之言,但無論是為何,他都並不準備“領情”。
他迅速掃了一眼現下樊鳴船上的情況——暗衛們已將樊鳴護衛斬殺殆儘,唯剩樊鳴一人躲在船艙之內,隻要殺進船艙,便能活捉樊鳴。
可他也知,若是顧泰動手,他與暗衛們便無處可藏,甚至是——必死無疑!
他右腕上的灼痛之感愈來愈強,心頭的思緒也越來越紊亂。
突然,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再望向顧泰時,眸中寒光凜冽,“你敢嗎?”
顧泰麵色陡然一沉。
謝不為暗暗握緊了自己的右腕,薄唇緊抿,須臾,才繼續道:
“你與樊鳴勾連,無非是盼著五鬥米道能效仿桓氏,直逼臨陽,若是成功,你,你們吳郡顧氏,便是新朝的開國之臣,自可青雲直上。”
他冷笑一聲,轉眼看向了樊鳴船艙,而流風也會意,立即鑽入了船艙,抓出了樊鳴。
“可現在,樊鳴已在我們手上。”
冬日河風刺骨,而水麵血腥氣又彌漫,謝不為漸覺渾身作痛,但麵上仍是不顯。
他忽頓了頓,將右手緩緩背至身後,而目光則是再一次落在了顧泰身上,但這次,卻是挾著幾分濃重的殺意,如水霧般襲上岸去,令岸上眾人皆不自覺渾身一顫。
可他的語調卻還是冷淡的,冷淡到,甚至,有幾分輕蔑,“我自是相信,隻要顧家主一言,我便再不能活著離開吳郡,但顧家主也要相信,在你的手下殺了我之前,我不僅可以要了樊鳴的命,也能——”
他唇際噙著的笑意愈顯,吐字緩緩,“要了你的命。”
顧泰的麵色已是鐵青,雙唇顫動不已,半晌,才冷冷回道:“黃毛小兒L,安敢在此狂言!”
言訖,他便迅速抬起了手,是準備命府兵放箭。
而謝不為未有任何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