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為亦略有驚詫,然轉念稍忖過後,他當即便明白了蕭照臨的用意——
或許此舉確實不合規矩,也確實過於張揚,易引人口舌,但他卻知曉,蕭照臨想要的,便正是這樣的“不合規矩”與“張揚”。
因如今時局,已與他們去吳郡之前大不一樣。
不論其他,僅論他自己,從下定決心違逆皇帝之意的那一刻起,他便清楚,歸朝之後,縱使明麵上他無罪可言,但暗地裡,他已是絕不會再受皇帝重用。
而他與蕭照臨之間的關係,也不再局限於一些風月之事,而是完完全全與朝政相關。
——換句話說,他如今就是徹徹底底的太子黨。
又即使他的親叔父謝翊暫未受到牽連,他們陳郡謝氏在朝堂的地位也難有動搖,但也並不妨礙皇帝對他一人的冷落。
是故,可能在蕭照臨想來,與其任由皇帝冷落他,繼而會有潁川庾氏等“明察君心”者輕視或趁機對付他。
還不如光明正大公開他“太子黨”的身份,隻要蕭照臨儲君身份尚在,旁人多少會有所忌憚,而蕭照臨也可在皇帝不便明示不許之處,為他謀劃一二。
畢竟世家私下與儲君相交,並非本朝明令禁止之事,甚至是為曆朝之慣例,就如同汝南袁氏與蕭照臨已是世人皆知的休戚相關那般。
可以說,蕭照臨邀他一同赴宴,便是為他謀劃的第一步。
但,即便如此,謝不為也並不準備應下蕭照臨的苦心。
是因此舉在有心人看來,又絕非是他一人與蕭照臨的關係之密切了。
隻要他是為謝家子一日,那他的一舉一動便必不可免地代表了整個陳郡謝氏的態度。
——皇帝尚能將他與謝翊及陳郡謝氏分開論處,可旁人,特彆是一些彆有用心之人,隻會將他的舉動強行解釋為陳郡謝氏的動向。
這般,他與蕭照臨暗裡如何終究拿不上台麵,也影響不到謝氏全族,可一旦擺在了明麵上,便是授人以柄、落人口實,勢必會引起不小的波瀾。
而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即使謝翊、謝楷並不阻攔他與蕭照臨“相好”,但這隻僅僅停留於風月之上。
他們陳郡謝氏,隻該與皇帝休戚與共,而絕不該與汝南袁氏一般,先事儲君。
直白來說,便是他可為太子之寵,而不可為太子之臣。
念及此,謝不為披袍起身,對那侍從略有頷首道:
“煩請替我傳言張常侍,代請他辭謝太子殿下,不為恭謝殿下好意,然實不便相從,若殿下不棄,不為宴後自會前去請罪。”
侍從長籲一口氣,又連連應下,再迅速轉身奔去了前廳,也與諸葛珊身邊的李嬤嬤擦肩而過。
李嬤嬤手呈黑木漆盤,上頭擺滿了各式金玉配飾,其金光玉澤,竟遠比天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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