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談,基本已經談攏。而今天過來,則是想打探一下蟲族的後續,方便調整一下自己的規劃。

曼努埃爾敏銳地聽出了點什麼,盯著他問:“那你呢,你要回人族了?”

燕嶼直覺這話裡多少有點情緒,但不太確定,因此謹慎地觀察他的神色,試探性:“我以為你不會想讓我繼續留在蟲族,至少在新政權穩定之前應該會想讓我避嫌……不是嗎?”

曼努埃爾冷冷道:“是嗎?你還知道避嫌呢。”

陰陽怪氣屬實溝通的一大困難,大大增加了溝通成本,比如現在燕嶼就有點摸不準曼努埃爾陰晴不定的情緒。

但想到某個他刻意忽略的事,他又有所明悟,恐怕曼努埃爾的確是想讓自己留下來,這是愛的本能。可燕嶼隻能故作不知:“你我都清楚。如果我留在蟲族,一旦有機會,我還是會做手腳的。”

曼努埃爾冷言冷語:“那就讓你沒有做手腳的機會,囚禁、廢掉行動能力——這不是很簡單嗎?”他站了起來,心煩意亂,居高臨下命令道:“你不許走,在你還清你對母星犯過的罪之前,你彆想解脫。”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惡劣冰冷,輕車熟路地威脅:“更何況,如果你不留在這裡看著,誰知道我會不會用外部戰爭轉移內部改革的矛盾呢?這一套,你也熟悉,對吧?”

誅心之語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脫口而出,但釋放的毒汁,卻沒有帶來預想中惡意的快感,反而更煩躁了。他對自己說,是燕嶼幾次三番違背諾言在先,他用任何手段討債都是應該的。

就在他拂袖而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無奈的呼喚:“……曼努埃爾。”

燕嶼是真的無奈,就像結婚之初他最初對曼努埃爾說的那樣,這是一段純粹的政治聯姻,為利益聚合在一起,也終有為利益而分開這一天。因此在這場婚姻裡再如何機關算儘,他也毫無負擔。

可是如今摻雜了不清不楚的愛、虧欠和憐惜,就變得含糊不清了。

他知道他們彼此在一起不算世俗上的良配,他們的人生中,比愛更重要的東西多了去了。就連曼努埃爾想要留下他,也隻能用冰冷的利益當做理由。

愛甚至不足以說服他們自己。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曼努埃爾能找到更好的另一半。享受真正健康的愛,而不是陷入泥潭一樣的、畸形的、醜陋的關係。這混合了憎恨的東西,真的算愛嗎?

那他對曼努埃爾有愛嗎?他想應該是有的,正因如此,正因為他知道正常的愛是怎樣的,正因為他希望曼努埃爾幸福,所以他反而希望他們分開。

但曼努埃爾卻正好相反。他根本不知道愛是什麼,更何況健康的愛。他見過的愛是什麼呢?雌父的無望的愛,前任首領塞基奉獻與逼迫並存的愛。

正因為他不懂愛,他不知道愛擁有如何摧枯拉朽的偉力,所以他看不見未來,他隻想要盲目地滿足現在的欲望。

親密的欲望,陪伴的欲望,占有的欲望。

他是一頭蒙昧的野獸,野獸才不會考慮未來。但人類怎麼能不去看、不去想?倘若無視未來的風險,就這樣閉著眼睛愛一天是一天,等以後風雲變幻,假以時日人類和蟲族再起爭端,他又該如何麵對曼努埃爾?他真的不會借用他們的愛去為人類謀取利益嗎?到那個時候,隻會讓曼努埃爾傷得更深,隻會讓他重蹈他雌父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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