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麼樣一個人?”嚴繡問。

孔夢科道:“你真要聽他壞話麼?‘君子慎其獨也’,就算他不知道,我也不能胡說呀。我當時去他的詩會,碰見一個少年作詩。我說他作得不好,你道如何?”

嚴繡捧場道:“如何?"孔夢科說:"那少年是巡撫老爺的公子!我怕得要死,好在巡撫老爺一點不惱火,還誇我說得有理。”

嚴繡哈哈大笑,道:"想不到還是個講理的人。"

孔夢科最喜歡看他的笑模樣。嚴繡一笑起來,鳳眼斜飛,《曹全碑》蠶頭燕尾,似醒非醒,如夢方夢,狡黠且神氣。鬼火冷光晃來晃去,連帶著教孔夢科也心旌搖曳,拿餘光悄悄地瞟他。嚴繡轉過頭,問:“怎麼了?"孔夢科心如蓮子,一半清甜,一半清苦,說道:“阿繡哥,你來陽間,除去捉鬼,都還要做些什麼?"

嚴繡道:"你要幫我的忙?還須把那小鬼撕的散頁,性命八字、生辰死期,全都抄回生死簿上。”

孔夢科滿麵通紅,結結巴巴道:"你來親個嘴兒,我就幫你抄了。”話才出口,他便後悔,心想:“誰不能抄這個,這是多麼大不了的事情?"果然嚴繡說:"人鬼殊途,親你有什麼好處?"

孔夢科低下頭,盯著地麵,道:"那就算了。"

兩個人你不睬我、我不睬你地坐了一刻鐘,孔夢科無話找話,求和道:“阿繡哥,他們為何叫你嚴老虎?"嚴繡卻同時貼過來,輕聲說:"小秀才,你將左手抬起來。”孔夢科不明就裡,舉起左手。嚴繡拉著他廣袖,作一張帷幕,把兩人頭臉遮了,說道:“不要教他們看見。"親了一口,嚴繡又低低說:“天未看見、地未看見,今夜過後,你我也將此事忘了。”孔夢科雙頰燒紅,一點苦淚落下,立時教兩人啃來啃去地吃進嘴裡。

第七章 恨血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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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半月過去,孔夢科的工筆壽桃畫到收尾,要拿單鋒勾蟠桃的絲毛。他那間書舍光線不好,隻有早晨夠亮,所以他總清早起來收拾顏料筆墨。這天才起,天還黑蒙蒙的,縣學護院忽來敲門,道有人要見。

孔夢科心想:“誰這樣早來找?”匆匆披衣跑出門去。隻見院外站著個穿號衣的。他嚇得一頓。

穿號衣的比個“十兩”的手勢,他才想起來,這是卷子查到了。那人從懷裡取出一張薄薄朱卷,對孔夢科道:“你在這裡當即看了,一會我還得帶回去。

孔夢科接過朱卷,兩手發抖,攤開一看,卷首批雲:“光輝雪明,文運通曉,巧思精工,渾然天成。”

彆人查卷是照名字拿卷。但標“孔夢科”的朱卷在縣太爺那已見過了,寫的並非他的文章。是以孔夢科默了一段,教那人拿去找對得上的朱卷。此刻卷子交到他手裡,孔夢科掩著姓名一塊,映著晨光匆匆看下來,這張卷是他的文章了。翻到卷尾,又有一句批道:"此卷當為第一名。"

孔夢科看到這句話,經年的委屈惶恐,結成石頭,重重砸下來,眼淚當即就要奪眶而出。他使勁擦擦臉,再看卷上題的名字,赫然是今科的解元喬斌!起先喬斌高中,他頂多豔羨而已,此時卻將心裡五味壇打翻了。好一缸醋水與苦鹵,如今看著這個姓名,真真教人怨懟!

那差役看他麵色變幻,不耐道:“看完了末?看完了,我將朱卷拿回去。”孔夢科隻好合上卷子,道:“有勞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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