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已經沒有了春秋戰國時的那些繁瑣的規矩,在過去,天子,諸侯,大夫,平民,一天吃幾頓飯都是有禮法來限製的。但是漢初不太一樣,隻要你有錢,愛吃幾頓就吃幾頓,沒有人閒的去管你吃幾頓飯。
漢朝重新撿起禮法是在文景之後,若劉長晚生三十年,他一定會是群臣們用來刷聲望的最好工具。那時的大臣們以禮法為由,時刻盯著皇子們,誰人但凡做出些不遵循禮法的事情,他們就跳出來訓斥,給自己刷聲望。
在西漢晚期,複古運動興起,禮法也就變得愈發苛刻,幾乎要越過戰國春秋,直接跳到周早期的趨勢。
而此刻,天子也不過是一個勢力大一些的貴族,太子也不過是一個有一定地位的勳貴子弟而已,飯都吃不飽,還扯什麼禮法呢?
劉盈跟著自己的舍人們一同用餐,劉盈這次出行,並沒有帶上那四位老人,他們年紀實在太大,不太適合出遠門,劉盈隻帶上了六位年輕些的舍人。而這個年輕些,也隻是對比四老來說的,他們的年齡也就比劉邦小一些,絕對算不上年輕。
劉長坐在劉盈的左手邊,大口大口的吃著肉。
“二哥你怎麼帶了這麼多的肉啊?”
“都是母後特意給你準備的肉乾...”
“噢,唔...”
看著劉長直接上手,也不禮讓兄長,埋頭啃咬,坐在劉盈右側的那些舍人們有些生氣。
“年幼者要懂得禮讓兄長!吃飯之前,要三次請示兄長,得到兄長的允諾,才能吃!”
一位留著山羊胡子的家夥吹著胡須,生氣的對劉長說道。
劉長埋頭乾飯,哪裡會理會他。
而坐在劉長這邊的欒布卻緩緩抬起頭來,“閣下精通兄弟之禮,難道不知道君臣之禮嗎?身為太子之臣,不懂得維護主君與其兄弟的情誼,反而要當其麵訓之,離間兄弟,這是人臣可以做的事情嗎?”
欒布一番話,說的那個舍人臉色漲紅,怒視著年輕的欒布,罵道:“這裡哪有你這種人說話的份?”
“唉...彆吵了,長弟想吃就吃,這本來就是給他準備的...”
劉盈急忙勸說,劉長還是低頭猛吃,他可是餓壞了。
欒布冷笑著,“本以為同為儒家之子,不成想,原來是少正卯之徒耶!”
“豎子無禮!”
那幾個舍人頓時起身,紛紛將手放在了劍鞘上,劉盈再也坐不住,急忙起身,繼續勸解。
就在雙方對峙的時候,劉長終於是無奈的抬起了頭,他斜著眼,不屑的看著那些人,“欒布,收了他們麵前的肉!”
“長弟...這...”
“這乃是我母賜給我的,這些人,是沒有資格享用的。”
欒布也聽話,直接上前,就將他們麵前的食物一一端走,那些舍人是徹底怒了,凶狠的盯著劉長,其中一人說道:“公子無禮,何以治國耶?”
“公子不知禮,可見蓋公之流,奸邪小人...”
對方的話還沒說完,劉長卻已經是勃然大怒,“欒布!劈了他!!”
那一刻,欒布毫不遲疑,瞬間拔出長劍,快躍幾步,手中長劍朝著那人的脖頸便劈了下去,“砰!”,說時遲,那時快,劉盈急忙伸出劍鞘,擋住了欒布的劈砍,欒布手中之劍壓著太子的劍鞘,狠狠打在那人的脖頸處。
那舍人悶哼了一聲,後退了幾步,驚懼的看著欒布,這是哪來的瘋子?太子舍人,說砍就砍??
看到這一幕,劉長也呆愣了片刻,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欒布,收手!”
“唯!”
欒布收手,劉盈臉色蒼白,要不是他擋的及時,這舍人的腦袋早就飛出去了,長弟這舍人是不是有些太凶殘了?
“我們走!”,劉長下令,將麵前的肉乾包了起來,轉身就要走,欒布冷哼了一聲,凶狠的盯著那些人,隨後也是拿起了肉乾,跟上了劉長,兩人大搖大擺的離開了這裡。
劉盈無奈的長歎,“唉,何必呢?”
“太子...臣...臣無顏存活與世...”
太子舍人說著,就要拔劍自刎,劉盈急忙攔下,苦苦勸說,那人就是不聽,就在雙方爭執的時候,本來已經走遠的劉長猛地回頭,大聲吼道:“哎!就你!給我聽著!”
“我兄長說什麼!你就老實聽著!否則,我明日就把你宗族全部抓來,以大鍋烹殺!”
舍人瞪大了雙眼,神色驚懼,手裡的劍不由自主的就放了下來,其餘舍人尷尬的笑著,對劉盈都客氣了許多。
劉長領著欒布就走到了一群正在吃飯的礦工們之中,礦工們急忙要行大禮,劉長揮了揮手,“沒事,吃你們的!”
劉長很乾脆的坐在他們身邊,也不顧衣裳是否會弄臟,欒布也一同坐了下來。
“來,來,一同吃肉...欒布,把肉乾給他們分了去!”
欒布將從舍人麵前奪走的肉乾分發給了這些人,他們連感謝也來不及說,抓起肉乾便狼吞虎咽了起來,劉長也不理會他們,隻是看著欒布,“你怎麼真的砍他啊?”
“公子之令,豈能不從?”
“我隻是嚇唬他一下呀,你怎麼真的砍,他是太子舍人,你要是給砍死了,阿母不把我揍死?”
欒布嚴肅的說道:“他侮辱公子的老師,您就是將他殺死,又有如何呢?”
劉長搖著頭,說道:“這樣,以後啊,你就看著我的手指頭,我說砍死的時候要是伸出一根手指,你就嚇唬一下,要是兩根,你就直接砍死,怎麼樣?”
“唯!”
“話說,你們不都是儒家的嗎?怎麼還吵起來了呢?”
“公子,儒家也有很多派係。”
“那他們是?”
“不用問都知道...弟佗其冠,祌禫其辭,禹行而舜趨,是子張氏之賤儒也!”
欒布不屑的回答,劉長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是?”
“額...”,欒布的臉色頓時就變得有些難看了。
“子夏之儒。”
也就是劉長讀書不夠多,若是劉盈在這裡,一定能接下一句,“正其衣冠,齊其顏色,嗛然而終日不言,是子夏氏之賤儒也!”
那儒家各學派挨了罵,為什麼還不敢還口呢?因為罵他們的人在儒家學派裡有一定地位,叫荀況。
就在兩人交談的時候,周圍的那些礦工們已經是將肉乾吃了個乾淨。
在這裡挖礦的,大多都不是什麼好人,很多的腿上綁著鐐銬,四五個人綁在一起,都是怕他們跑了,可劉長選擇的這一夥人顯然有些不同,他們身邊既沒有甲士看管,身上也沒有鎖鏈。
他們小心翼翼的看著劉長,劉長也是看著他們,一時間,劉長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決定找個話題,趁著趙歡還沒有回來,跟這些人聊聊天。
“你是做什麼的啊?”
劉長笑著問道。
一時間,坐在他麵前,一旁放在鋤頭的礦工師傅,有些困惑的打量著公子長,遲疑了許久,方才不太敢肯定的回答道:“挖礦的...”
氣氛有些尷尬,劉長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那你是犯了什麼罪嗎?”
“不曾犯罪,我們這些人,都是贅婿。”
那人很平靜,言語裡既沒有羞愧,也沒有遲疑,早已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劉長有些懵,“贅婿又怎麼了?”
欒布隻好解釋道:“按著大漢的律法,做這些事情的,除了罪犯,就是贅婿。”
“為什麼?”
“這...”,欒布看了看周圍的這些人,卻沒有繼續解釋。
“回公子,是因為我們卑賤...”
回答的還是那位礦工。
“多謝公子賜肉...我們也許久不曾聞過肉味了...公子還是快些離開吧,不然遭人恥笑...”
“嗬,跟那幫子...叫什麼儒來著?”
“子張之儒。”
“對,跟那幫子張之儒在一起才會遭人恥笑呢!”
“你家裡有多少人啊?”
劉長的眼裡,並沒有任何的鄙夷,笑嗬嗬的問起了這些人家裡的情況。
眾人頓時也安下心來,你一言,我一句的跟劉長聊了起來,劉長又開始大聲的吹噓起了長安的見聞,這些人盯著公子長的嘴,聽的很是認真,劉長說道:“放心吧,很快,你們就不必再受苦了...我會給二哥說的,除卻罪犯之外的其他人,從事這麼危險的工作,應該得到俸祿,或者是升爵,二哥是個好人,他不會不同意的!”
欒布看著這些人眼中燃起的希望,卻沒有忍心去反駁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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