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世子安?太子安?(1 / 1)

齊國。

王宮內,劉肥在兩位近侍的扶持下,坐在床榻上,無力的看著站在他麵前的使者。

在劉肥周圍,有足足十三位年輕人站立著,這些年輕人神色肅穆,都是憤怒的看著使者,其中有幾個人的手甚至已經放在了劍柄上,這氛圍已經很是不對,彆樣的沉默。

使者隻是認真的看著麵前的齊王,眼裡沒有半點的懼怕。

“齊國與長安甚遠,大王可以早些上路。”

劉肥此刻,麵色格外的憔悴,他並不年輕,作為劉邦孩子裡年紀最大的,年齡上跟楚王也差不了幾歲,而他的身體顯然不如楚王硬朗,老態龍鐘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比楚王還要年長幾歲似的。

他沉默了許久,方才說道:“寡人的情況,您也看到了...請允許寡人休息一段時日,然後再啟程。”

使者笑著說道:“大王,長安有名醫,可以為您治療,您若是早點趕到長安,這病情自然也就能治好。”

劉襄再也忍不住了,憤怒的質問道:“楚王就可以派遣世子前往長安,自己不去朝見,我阿父為何不可以呢?我可以跟隨您前往長安,拜見天子!!”

使者驚訝的說道:“楚王乃陛下之仲父,齊王乃陛下之兄弟,同輩兄弟,豈能沿用長輩之禮?難不成,齊王自以為長,孩視陛下嗎?”

“廟堂要殺...”

“襄!!”

劉肥開口打斷了長子,他長歎了一聲,“好,寡人去長安...這就開始準備。”

“阿父!!”

眾人大叫了起來,在這裡的十餘人都是劉肥的兒子,劉肥有十三個兒子,至於有多少孫子,他也記不清了,劉肥成家很早,最小的兒子劉雄渠都跟劉長差不多大,他的兒子們,顯然對廟堂的這個命令非常的不滿。

使者輕笑著說道:“那便請大王做好準備,我們可以一同上路,陛下非常的思念您,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您,請您放心吧,長安的太醫令,最是了得,等大王前往長安,定然藥到病除,說不定還能起身飲酒呢!”

使者故意在酒字上加重了語氣,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眾人隻是憤怒的看著他離開,在他離開之後,劉襄便再也忍不住了,他跪在劉肥的麵前,眼裡含著淚,“阿父!廟堂要殺我們!阿父您這般病情,如何能趕路?!”

“兒臣寧可死在戰場,也絕對不會讓阿父...”

“閉嘴!”

劉肥憤怒的瞪了他一眼,認真的說道:“人家就是在等著你說這句話呢...你還想起兵?你靠什麼起兵?如今的齊國,能征召多少人?你非要帶著你所有的兄弟們陪葬嗎?!”

劉襄憤怒的瞪圓了雙眼,一言不發。

“寡人已經老了,命不久矣...這番前往長安,若是能跟諸弟見個麵..死也無憾了。”

“阿父。”

劉肥的次子劉章忽然開口,他看起來比兄長要沉穩很多,皺著眉頭,“廟堂要對付的,不是您,而是所有的諸侯,阿父何不去聯絡諸侯呢...就算他人不相助,唐王也一定會相助...仲父最是愛您,實力又是諸侯裡最強大的,若是他開口,就能免去這次的災害。”

“長啊....”

劉肥抬起頭來,也不知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若是得知...定然會相助。”

“隻是...他的實力太強,全因太後的寵愛,方能無事...若是因我,使得漢唐離心...不值當。”

劉肥看著麵前的兒子們,虛弱的說道:“有幾件事,我要告訴你們,你們要記在心裡。”

“若是我不在了,你們要和睦相處,相互扶持,不能手足相殘...襄,你要將弟弟們當作自己的孩子來對待,多忍耐他們的行為,絕不能欺壓他們....”

“你們要遵從天子的詔令,絕對不要有其他的想法,陛下仁德,不要做不利與陛下的事情。我非嫡出,因阿父的寵愛,得到強大的齊國作為領地,這已經是很幸運的事情了,你們不能以長孫自居,做事要小心謹慎,低調謙遜....”

“我死之後,你們可以將長當作自己的阿父來對待...我會將你們托付給他....”

劉肥這般交代後事,兒子們頓時嚎啕大哭,紛紛聚在劉肥的身邊,不願離去。

劉襄走出王宮的時候,劉章急忙跟上了他。

“兄長...我們得想個辦法。”

“辦法,你有什麼辦法?!”

“那個使臣來齊國,催促著阿父趕路,他就是來殺阿父的,這是誰的命令?你我心裡都知道,我阿父何罪?就因為他是長子嗎?!”

劉襄眼裡燃燒著怒火,“我絕對不會饒了他們的,總有一天,我會讓這些人付出代價!!!”

身為長子的劉襄並不類父,他生性暴躁好怒,而能力卻欠缺了些,藏不住事,劉章搖著頭,說道:“兄長,這樣的話說再多也不會起到半點的幫助...現在能救下阿父的,就隻有唐國的那位仲父了...”

“可唐王是被太後撫養長大的!他豈會因阿父而跟廟堂翻臉呢?”

“兄長,我準備現在就去濟北郡,聯係仲父,將這裡的事情告訴他。”

劉章說著,劉襄卻還是遲疑,“這麼做...會不會惹出大麻煩呢?”

“大哥,大丈夫做事,怎麼能遲疑呢?!”

“那...好,你去吧。”

對比劉襄的遲疑,劉章就要果斷很多,他即刻出發,前往唐國的濟北郡。自從廟堂開始想辦法來壓製地方諸侯國之後,劉章便越是感覺到,阿父的長遠目光,當初將濟北郡分給唐國,這決定實在是太正確了。

這些年裡,齊國一直都是享受著唐國所帶來的成果,無論是那些從未見過的作物水果,或者是牲畜農具,還有那些新奇的發明,這都讓齊國受益無窮,而最關鍵的是,濟北郡加強了唐國與齊國的聯係。

在這個時代,趕路是一件要命的事情,尤其是對老弱而言。當初劉邦想要送劉長去封國,劉盈險些鬨出人命,就是因為趕路的危險,尤其是這種季節,如今深秋已過,正要迎來寒冬,在這種季節,讓一個老人帶著疾病從齊國到長安...這完全就是在殺人。

這殺的還名正言順,甚至不沾血,這都多虧了那位叫趙堯的賢臣。

而若是抗拒,那連出兵的名義都有了,何況,經過先前的大換血,如今的大臣都是尊廟堂而非尊齊王的。

劉章並沒有大張旗鼓的前往濟北,當他來到郡守府的時候,董赤才知道了他的身份。

對於這位郡守,劉章並沒有掩飾身份的想法,唐國跟齊國不同,仲父也不是那年邁的阿父。

劉章直接跪拜在了這位郡守的麵前,他悲痛的說道:“我這有書信,必須要儘快交給仲父!”

“內容非常的重要,也不能讓外人知道,請您儘快送到我仲父那裡去,若是晚了,就要出大事了!”

看到劉章說的這麼急切,董赤也不敢遲疑,即刻叫來了斥候,讓他趕快將這封書信轉交給大王。

劉章又說道:“這件事關係到諸王,請您不要對外說。”

董赤是一位健壯的猛將,曾因為作戰勇猛得到過高皇帝的誇讚,可這位處理政務也是一把好手,看似莽撞,實則心巧,他認真的說道:“有人讓我送信,我不知這人是誰。”

劉章大喜,急忙再拜,這才急匆匆的離開了濟北郡。

董赤皺著眉頭,若是可以,他是真的不想牽扯到諸侯的事情裡,可這書信到了他這裡,那就沒有他遲疑的份,隻希望這件事不會牽扯太大,不會引火上身吧。

張蒼背著手,快步走到了王宮之前。

這般年齡的他,卻完全不需要扶,也不需要拐杖,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比很多的年輕人還要快。

士卒見到他,都是紛紛行禮,不敢阻攔。

當張蒼走進了殿內的時候,他看到了坐在上位的劉長。

劉長板著臉,看起來格外的憤怒,而蓋公也在這裡,就坐在左側,閉上了雙眼,哪怕是張蒼走進來,也沒有看他一眼,張蒼心裡頓時了然,他上前拜見了劉長,坐在了另一側。

“大王,臣正要拜見您呢...派往齊國的醫已經出發了,臣還聽聞了一些關於齊國的事情。”

劉長忽然笑了起來。

“寡人這剛收到了信,您就想來給寡人稟告齊國的事情了?”

“若是寡人收不到這信,張相豈不是永遠都想不起齊國的事情!!”

劉長憤怒的看著張蒼,“這種大事,您為何要瞞著寡人呢?寡人信任您,讓您負責國內的大事,您就這樣對待寡人嗎?!”

聽到劉長的質問,張蒼並不害怕,臉色依舊的平靜,“那臣要如何告訴大王呢?說太後想要殺齊王嗎?”

劉長一愣,隨即勃然大怒,猛地一腳踹飛了麵前的案牘。

“到底為何要如此呢?!”

“為何要這樣呢?!”

“天下難得太平,大哥先前有些許的過錯,也早已彌補,為何要趕儘殺絕呢?在這種季節,還要逼迫兄長趕路,為何不乾脆綁上囚車,一路押解到長安呢?!”

劉長很是煩躁,心裡根本不能理解阿母的想法。

他知道阿母從來都是將兄弟們當作自己的敵人,除卻二哥和自己,其他的都是敵人,哪怕是四哥,彆看阿母對四哥很友好的樣子,實際上,阿母一直都在想辦法分化他們,通過區彆對待來挑起四哥與其餘諸侯們的爭端。

對這些,劉長尚能忍耐,阿母自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如今所發生的,卻讓劉長根本無法理解,兄弟們對二哥無比的敬愛,根本就沒有任何不軌的想法,為什麼要逼迫到這種程度呢?

看著在麵前憤怒的徘徊著的劉長,蓋公開口說道:“太後如今多加封呂氏為侯,又以諸多罪行懲戒了不少的勳貴...這都不是很好的跡象,先前太後又想要追封其兄為王,廟堂之中的反對者,多被罷免,告老還鄉...”

“這卻讓臣想起了一個典故,可臣卻不敢明說。”

劉長深吸了一口氣,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這定然是趙堯那廝,為了討好阿母而指定的,我絕不放過這個人,我現在就要出發!!”

張蒼卻忽然開口說道:“大王...您若是這麼做,在天下人的眼裡,便是帶頭反對廟堂的政策...諸侯國都會效仿。”

“嗬嗬,寡人在天下人的眼裡,早就是反王了...還管這個?!”

“這件事,若是太後做出了決定,隻怕大王也無法製止。”

“能不能製止,且等我做了再說!”

“欒布!!!”

劉長大叫了起來,很快,欒布就帶著人衝到了王宮內,劉長認真的看著他,說道:“你現在就派人去齊國,將齊王給寡人綁到濟北郡去!就說齊王他不尊敬我,私下裡說我是豎子!”

“讓他待在濟北郡,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言行!”

“等當麵向寡人謝罪之後,才能離開!”

張蒼的眼角跳了一下,自家大王還是有手段的,隻是,對手太強,怕是要失望啊。

欒布此刻目瞪口呆,“大王??您要我去攻打齊國??”

“對!給寡人攻破他們的國都,去把齊王給綁到濟北郡去!”

“大王!!”

欒布驚懼的叫道:“您若是這麼做,定會引起大亂的!萬萬不可啊!”

“寡人自有安排,你去做便是了,稍後寡人再給你解釋!”

劉長都這麼說了,欒布也不好再說什麼,咬著牙便離開了。

劉長送走了欒布之後,又看向了自己的兩位老師,他認真的說道:“蓋公曾教我道,張公曾教我禮...今日兄長有難,我想要救他,這是符合道,也是符合禮的行為,希望你們不要勸阻。”

蓋公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大王...這件事,還是要深思熟慮啊...不能輕舉妄動。”

張蒼沉默了許久,方才說道:“若是大王執意要乾預...等到了長安,請先詢問蕭相之策,等太後告知其策,可先在唐國內施行。”

“嗯??蕭相的計策?什麼計策?”

張蒼此刻卻不再隱瞞了,他認真的說道:“在我擔任唐相的時候,蕭相曾與書信給我,詢問我地方的情況,在得知諸侯的情況之後,他斷定,不出三十年,諸侯當有變。”

“那時,他便與我商談解決之法。”

“如今太後所製定的諸多策略,其實都是當初蕭相所製定的。”

“在那時,我曾向蕭相抱怨:高皇帝若是少幾個兒子,那就不必如此愁苦了...”

“蕭相卻忽然回信,說:應當多生。”

“大王或許不知道,我一直都是很反對分封諸侯之事的,我覺得,應當如秦國那樣,完全由天子來決定地方事務,不假以諸侯,而蕭相卻覺得,諸侯為天下羽翼,應當有,卻不能有強於廟堂的機會。”

“那時,蕭相便製定了一策,多分諸侯,以諸侯之地來分封諸侯...因此,公子建便封在了齊國的膠東,為膠東王..將大的諸侯國變小,使諸侯國不再納數郡,而是一郡,數縣....”

“占據一個縣的還能叫王嗎?!”

劉長勃然大怒。

張蒼平靜的說道:“當時蕭相製定這樣的策略,主要就是防備大王。”

“防我??”

“大王驍勇,又並數郡之地,離長安又近...”

劉長本來想要罵一罵蕭相,可是認真的一想,削弱地方諸侯,增強廟堂,這也不能說是錯的,畢竟天下的諸侯也不都像自己這般乖巧聽話,他生著悶氣,叫道:“這跟齊王又有什麼關係呢?”

張蒼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臣還不曾想出來...”

“嗬,等你想出來,我都已經給大哥發喪了,不管這些了,寡人這就出發!”

當蓋公和張蒼走出王宮的時候,張蒼隻是眺望著西北方,長歎了一聲。

“張公為何不說實話呢?”

“不知該如何敘說。”

“太後這般著急...看來,太後的病情也加重了啊。”

張蒼搖著頭,“太後想要立唐王世子安為太子,其用心,甚至都已經不加以掩飾了,她不斷的增強呂家的勢力,其實就是想要讓他們能繼續護著世子安...她急著要對齊王動手...其實也是齊王運氣不好,正好在這種時候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太後根本信不過陛下..不喜曹皇後...隻怕還有不少人,都是太後想要鏟除的。”

“大王無意帝位...唉。”

張蒼搖著頭,如今的局麵實在是令人頭疼。

實際上,張蒼隱瞞了劉長的事不隻是齊王病重這麼一件事,同樣的,呂後的身體也愈發的不好,曹姝前往長安後遲遲沒有回來,就是因為要照顧太後,可太後不許眾人將這件事告訴唐王,張蒼自然也不敢說。

目前的局麵,簡單來說,太後害怕自己不在了,如今的這位皇帝會將大好局麵全部毀掉,她想要讓唐王來做皇帝,可唐王卻不願意,她邊想通過劉安來完成這件事,可劉安在長安沒有根基,她又擔心以後劉安會遭受毒手,因此還得清楚更多的競爭者和潛在的敵人。

齊王是自己倒黴,正好碰上了,而他並不是太後要除掉的重要敵人。

縱然保下了齊王,接下來的事情會如何那還不好說....若是自家大王真的被迫坐到了那個位置,那這天下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縱然是張蒼,在遇到這樣混亂複雜的局麵的時候,都看不出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在張蒼低頭沉思的時候,蓋公看起來卻輕鬆很多。

“你這個人啊...能做大事,就是太過穩重,瞻前顧後。”

“大王總是能做出很多出乎意料的事...你就彆想那麼多了...安心準備明年朔方郡的春種之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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