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來,我的乖兒子!”
劉長笑嗬嗬的捏著劉安的臉,劉安那胖乎乎的臉被他阿父捏成各種形狀,劉安也不生氣,隻是傻笑著看著他阿父,任由阿父將他的臉當作麵團一樣捏著玩,曹姝不由得說道:“大王,您力大,輕點啊,彆弄疼了安!”
“你看這豎子多好玩啊!”
“你得給寡人多生幾個啊...”
對於某位大王而言,生孩子如果不是為了玩,那就毫無意義。
曹姝無奈的看著這倆豎子,劉長回來之後,他們一家就進了厚德殿,安也算是享受到了來自阿父的“愛”,劉長對他是愛不釋手,整日將他拿在手裡盤著玩,也就是太後沒有看到這一幕,否則,高皇帝定然再次高歌。
劉安笑嗬嗬的說道:“阿父!我已經開始讀書了呢!”
“我會寫自己的名字啦!”
看到兒子炫耀,曹姝溫柔的笑著,“我家安真好,你要好好讀書...”
劉長卻大手一揮,“你讀什麼書啊,寡人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開始拆皇宮了,要讀書,有的是時候,現在啊,你就四處去玩!”
“大王!”
曹姝不悅的打斷了他,“哪有這樣教導孩子的父?!”
劉長滿不在乎,“這可是我的兒子,難道還要治經做博士嗎?安,你就聽我的,現在是你玩的時候,讀什麼書啊!我是最討厭讀書的,沒什麼意思。”
劉安茫然的看著阿父,怯生生的說道:“大母會生氣的。”
“不是,怕什麼啊,大不了挨頓打!”
“走!寡人帶你去玩!”
劉長猛地將劉安舉起來,讓他騎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劉安大笑了起來,劉長便扛著他走出了厚德殿,曹姝隻是搖著頭,沒有勸阻。當小劉邦扛著大劉長走在皇宮裡的時候,近侍們都害怕極了,慌忙的行禮拜見。
“安啊,我不能總是陪著你,因為我有大事要做,你知道吧,我得去入...去抵抗外敵,保護家國!”
“你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保護好你的大母,保護好你的阿母,心無畏懼,誰敢欺負你,你就打爛他的頭!”
“不要去欺負比你年幼的人,不要去欺負那些年老的人...但是如果他們來欺負你,那就不要再顧忌!”
“你阿父是全天下最勇猛的人,你不必害怕任何人!”
劉長傲然的說著,小劉安隻是大笑著。
“來,阿父給你做幾個玩具!”
劉長一時興起,便令人拿來了工具,在熟悉的亭子裡,弄了些木料,便開始動手,劉安驚訝的坐在一旁,認真的看著阿父,很快,劉長就做出了一個簡陋的木劍,“哈哈哈,拿著吧,這是你的劍!”
劉安眼裡閃爍著光芒,激動的拿著木劍揮舞。
“多謝阿父!!”
“哈哈哈。”
劉長看著他,滿臉的笑容。
劉安玩了一會,便又撿起了地上的碎木,在周圍擺弄了起來。
劉長好奇的看著他,“你這是在做什麼?”
“阿父弄壞了這亭,我怕彆人不知道,會從這裡摔下去....這樣擺上來,就不會有人受傷了...”
看著麵前認真的劉安,劉長老臉一紅,隨即清了清嗓子,“不錯,我就是考驗你來著,果然,是我的兒子!”
接下來的時日裡,劉長便陪著劉安在皇宮內遊玩,他們倆去了很多地方,劉安騎在阿父的肩膀上,滿臉的笑容,父子兩人最像的,大概就是那傻笑了,笑起來活脫脫兩個大傻子,至於那一天,劉長和太後到底說了什麼,彆人不知道,也不太敢問。
曹姝和劉長吃著飯,劉安坐在不遠處,正提筆寫著什麼。
“阿父!”
“嗯?”
“其日甲乙,其帝太皞的皞字怎麼寫啊?”
劉長大怒,“你連這都不會,還整日讀書呢!”,他生氣的接過了筆,沉思了片刻,“問你母吧!”,隨即,他就將筆丟給了曹姝,曹姝白了他一眼,這才給劉安教了起來,劉長撫摸著胡須,當劉安蹦蹦跳跳的出去要找幾個堂兄弟去玩的時候,劉長這才感慨道:“阿母將我的兒子教壞了!”
“教壞了?安乖巧懂事,好讀書,他的堂兄弟到現在連名字都不會寫,安卻已經跟著名師學習了,這怎麼能說是教壞了呢?”
“太乖了呀...”
“乖點難道還不好嗎?”
“不好說。”
劉長搖了搖頭。
曹姝沉默了片刻,方才問道:“大王回來的那天,阿母在椒房殿內,對您說了什麼呢?”
“哦,她誇我乃是一代賢王,有我這麼一個兒子,是她的最大的福分。”
曹姝不由得笑了起來,“您若是不想說,可以不說。”
劉長看了看周圍,低聲說道:“其實啊,阿母是想讓我做皇太弟。”
曹姝點了點頭,“那大王是怎麼說的呢?”
“阿母都這般年紀了,我還能怎麼辦?若是她年輕幾歲,我還可以跟她大吵一架,直接回晉陽...我答應了她。”
“大王....要做皇帝了嗎?”
“不是,你這盼著我二哥死呢是吧?!”
曹姝臉色大變,“我沒有這樣的意思。”
“好了,怕什麼...”,劉長搖著頭,認真的說道:“二哥還年輕,阿母也很健壯,未來會發生什麼,也都不好說...或許我走的比他們還早呢,答應了也無礙,又不是明日便要登基做皇帝!”
曹姝看起來卻有些擔憂,她低聲說道:“大王啊,這可不是小事。”
“我知道不是小事...都怪寡人太優秀,舉國上下都希望我能成為皇帝,寡人怎麼就這麼賢明呢!”
“不過,也無礙,就算哪一天我繼承了皇位,我也會跟從前一樣,將國事交給群臣,自己則去各地遊山玩水砍匈奴,反正我是不太適合坐在宣室殿裡的...”
曹姝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麼,她知道自己這個良人的性格,死倔死倔的,她也沒有想到,這一次,劉長這麼快就改變了心思,可劉長又眨了眨雙眼,笑著說道:“我這個人最是看重承諾,阿母看到寡人答應之後,也是格外的放心啊!”
曹姝忽然覺得,這事又變得不太靠譜...若是有一天阿母真的不在了,他真的會遵行自己的諾言嗎?
劉長看起來完全不在意這件事,他揮了揮手,說道:“寡人來長安也有幾天了,還沒回過自家府邸呢,你且在皇宮裡陪著阿母,寡人回去看看!”
劉長出了皇宮,馮敬和太仆此刻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馮敬是去見了陳平,太仆則是去見了夏侯嬰,劉長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唐王府,奈何,此刻的群賢卻不能來見他,群賢要麼是在求學,要麼是擔任了官職,不像從前那樣自由散漫。
唐王府內靜悄悄的,沒有了當初的熱鬨與喧嘩,幾個甲士守在門口,劉長看著這空蕩蕩的府邸,心裡卻是百感交集。
在那麼一瞬間,他仿佛感受到了當初樊噲的感受,樊噲曾經看到自己與伉他們勾肩搭背的時候,曾激動的囑咐他們,要好好相處...或許,當時的他,也是看著空蕩蕩的府邸,會想起當初那美好的時日吧。
劉長正在府內感慨,門外卻忽然傳來了喧嘩聲,這讓劉長很是不悅,叫來了甲士,“出了什麼事?”
“來了個人,非說要拜見大王。”
“讓他進來!”
很快,便有一位嚴肅的文士走了進來,這文士年紀並不小,相貌嚴肅,劉長最是不喜歡這樣的人,這樣的人一般都很難纏,愛說些什麼大道理,劉長傲然的瞥著他,問道:“你誰啊?!”
“臣張恢,拜見大王。”
“張恢?”
劉長皺著眉頭,隨即恍然大悟,“是晁錯的師父啊!寡人聽說過你,先前張相多次寫信,讓你前來唐國,你都不肯,如今卻來拜見,這是什麼道理啊?!”
“大王,並非是臣不肯,是因為太後下令,要臣前往太學,臣不敢不來。”
“哦...太學啊。”
“那張君不在太學待著,怎麼又來找我呢?”
“臣得罪了太後,已經被太學驅逐。”
“哈哈哈!”
“得罪誰不好,要去得罪阿母...你過來吧。”
劉長將他拉到了身邊,便在這唐王府內轉了起來,他邊走邊說道:“寡人很早就聽聞了你的名字,都說你是法家的大賢,怎麼還學黃老去隱居呢?你學了這麼多的知識,不為國效力,卻待在家裡虛度時日,這是為何?”
“大王,當初淮陰侯有治軍的才能,無人賞識,卻也隻能在項籍身邊做個小吏,留侯有智力,無人賞識,卻也隻能做個刺客之流....”
劉長驚訝的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麼才能,敢以淮陰侯留侯來自居呢?”
“臣無淮陰侯留侯的才能,可大王卻有高皇帝的雄才偉略!”
“千裡馬在不識馬的愚鈍之人的手裡,隻有中馬之資,而中馬在相術高超的豪傑手裡,卻能媲美千裡馬。”
“在大王這樣的賢明之君手裡,臣怎麼會擔心自己建不了淮陰侯留侯那樣的功業呢?”
比起晁錯那個隻會喊大王英明的法家小舔狗,他這個老師的功力顯然是要更受一籌,幾句話的功夫,便說的劉長滿臉的笑容,心裡極為的舒坦,他傲然的說道:“你說的沒錯,寡人之於國也,儘心焉耳矣!”
“朔方窮,則移眾民於朔方,五原險,則修長城高牆抵擋。”
“天下之國,無如寡人之用心者!”
劉長熟練的進入了自吹模式,張恢並不打斷。
“我聽聞,為人主,不自操事而知拙與巧,不自計慮而知福與咎,如今看來,天下善治國者,莫如有大王!”
劉長大喜,仰起頭來,跟張恢繼續交談了起來,兩人攀談了許久,劉長這才問道:“我看張公,也是有才能的賢人,我阿母很是喜歡韓子的書,你怎麼會得罪她呢?”
“太後召集太學賢者,詢問宋宣公立其弟的事情。”
張恢緩緩說起了原因。
太後想要立劉長為皇太弟,那當然是要有依據的,因此便讓大家們來為她辯經,為她的行為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或者說,是找出一個先例來,用來作為劉長將來繼承大位的“合法性”。
當時的群賢們是非常惶恐不安的,雖然太後沒有明說,可劉長一回來,太後就來問宋宣公和宋穆公的事情,宋宣公曾在死之前,認為自己的孩子們沒有能力,便說:父親死後兒子繼位,兄長死後弟弟繼位,這是天下的通義。我要傳位給弟弟公子和。
太後為什麼問這件事?大賢也不傻,立刻就明白了太後的想法。
浮丘伯即刻起身,告訴太後:宋宣公在逝世的時候,孩子們還小,因此傳位於弟弟,這是符合道義的行為,而宋穆公後來又將自己的位置傳給了猶子,這是報答恩情的行為。
對比浮丘伯的積極,其餘大賢們就顯得很不安了,他們不敢明麵上反對太後,都隻是將事情放在宋宣公的身上,以宋的滅亡為例,勸說太後放棄這個瘋狂的想法。
兄終弟及這件事,也是老宋國的傳統了。
張恢為劉長講述著那激烈的辯論場麵,他的口才很是了得,幾番話,就讓劉長依稀看到了那場激烈的辯論,眾人分成了兩派,瘋狂的舉例,各種典故層出不窮,互相攻擊....
劉長光是聽著都有些激動,“哎呀!寡人要是在就好了,寡人最喜歡看彆人打架!”
“那你呢?你也參與了這次辯論?又為何得罪了太後?”
張恢認真的看著劉長,“臣反駁了幾句,太後便將我驅趕了出去。”
“那你說了什麼?”
“臣說:當初宋宣公立弟,是因為他要死了,他死的時候,孩子都小,也沒有表現出什麼才能來,所以立他的弟弟...如今天子年輕力壯,沒有到那個時候,這個時候要立唐王為儲,實在是不符合道義!”
劉長目瞪口呆,他再次打量著麵前的張恢。
“你可以啊,這話都敢說...隻是驅逐你都算是輕的,沒請你飲酒都算阿母她仁慈!”
張恢笑了笑,“臣隻是不願說謊而已。”
“那你是真的覺得我不能做儲君?你來找我,便說要勸說我放棄儲君的位置嗎?”
“不,我覺得,大王應當為天子。”
劉長這下就不能理解了,“你既是站在我這邊的,那又為何要公然反駁阿母呢?”
“大王!”
“古往今來,就不曾有過大漢這樣的龐大之國,不曾有過如今這般的天下,大漢乃是為天下先!既然是為天下先,就不該去以從前為例,而是應當為後來立下規矩,天下之臣,皆由廟堂而出,這難道也是能從古代找到先例的嗎?”
“太後為人聰慧,奈何,如今也年邁了,很多事情反而看不清了。”
“不過,這也是能理解的,年老而力竭,無神而靈衰。”
“你還真是敢說啊...當著我的麵說阿母,你就不怕我烹了你嗎?”
“不怕,大王乃賢明之君,不會因為這點過錯便殺人。”
劉長遲疑了片刻,“那你的意思,是要開辟一個前所未有的先例?”
“是一個能穩定局麵的先例,可以作為後世效仿的先例,就比如當今太後,我料定,日後的天下,定然會有個政策,令後宮不得乾...唔...”
劉長卻堵住了他的嘴,“你就這麼急著要去死是吧?!”
劉長平日裡也是個散漫的,不拘小節的,可是麵前這廝,真的有點嚇到他了,這頭也太鐵了,就說晁錯怎麼那麼頭鐵呢,原來是有個好老師啊,什麼都敢說,晁錯張不疑那種鐵頭娃在這人麵前都顯得那麼拘束,怯弱。
劉長鬆開了手,張恢笑著說道:“大王可要聽聽臣的想法?”
“行,跟我去內屋再說!”
兩人麵向而坐,劉長看著他,“好了,這裡沒有彆人,你說吧。”
“太後所看到的,隻是如今的大漢,臣所看到的,卻是未來的大漢...太後為何想要立您為皇帝呢?是因為她不喜當今陛下,認定其無能,當今的陛下真的很無能嗎?其實不然,隻是因為不曾達到太後的預期,故而如此。”
“而陛下的幾個孩子,與太後不親,曹皇後為人強勢,能輔佐陛下,可是太後還在,她無處發揮,兩人便有了矛盾。”
“讓大王來繼承大統,則太後可以保全其宗族,大王可安內之群臣,抵禦外之強敵,陛下並非強健,其子也並非賢明,大王的兒子安,雖然年幼,卻已經有了賢名,遠遠超過陛下的孩子。”
張恢解釋了許久,說的劉長都有些犯困。
“可若是如此推行,還借著宋宣公之名,那日後的天下,就會效仿,太後可以隨意安排儲君的人選,皇帝們會忌憚自己的仲父,自己的兄弟,費儘心思的想要殺死他們...如此,大漢定然大亂。”
“臣所想要製定的先例,是這樣的....首先,在太後之後,後宮就不得乾政,太後移與長樂宮,皇後主內,政務當由天子全權負責!”
“您也不能直接立為皇太弟,若是陛下逝世的時候,他的兒子沒有立冠,沒有表現出什麼才能來,則由宗室推舉一位德高望重者來登基!”
“你前來拜見寡人,解釋了那麼久,最後就給我說這個?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