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喊仲父!”
劉長大手一揮,不悅的打斷了要大禮拜見的劉賢,劉賢急忙改口,“仲父!”
“哈哈哈,來,坐下!”
劉長揮了揮手,便讓他坐在了自己的身邊,上下打量著麵前這位猶子,劉賢身材高大,英武不凡,頗有燕王的風範,在他們這一代的宗室子弟裡,這廝的長相也能名列前茅了。
劉邦的長相不錯,被他看中的女子當然也沒有醜陋的,因此他的子嗣們都長得不錯,哪怕像劉恢這樣肥胖的,那也是白白嫩嫩的,五官端正,看著便自帶一股和氣,到了這第二代嘛,就劉長看過的這些宗室子弟裡,最好看的還是楚太子劉郢客。
劉郢客簡直就不像是他們老劉家的種,平靜,溫和,靦腆,老實,無論哪一條都跟老劉家不沾邊,就是像二哥這般的,好歹也沾點酒色方麵的遺傳,可這家夥簡直就是個聖人,不跟著自己的那幾個兄弟胡鬨,整日老老實實的讀書,還禮賢下士,不偷雞也不摸狗。
這一點都不高皇帝,甚至一點都不楚王,楚王身為高皇帝的弟弟,好歹也繼承了好男女色的特點,可這廝完全沒有,他不愛喝酒,也不愛吃肉,更不喜歡狩獵,文文靜靜的。
要不是這廝一身書卷氣,如仲父那般的儒雅模樣,劉長都要懷疑這廝是不是仲父親生的。
此刻,這些宗室子弟們坐在劉長的左右,像安祥啟這幾個已經有些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帶著新夥伴去玩,劉賢還算沉得住氣,不過,看他那躍躍欲試的眼神,劉長就知道,這又是一個老劉家的熊孩子,學不會安穩的那種。
“你阿父的情況如何啊?”
“阿父很好,就是很思念您,他常常朝著南方敬酒...
“哈哈哈,朕會去見他的!”
劉長跟他寒暄了起來,劉賢又說起了燕國的情況,說到狩獵什麼的,幾個人頓時就來了興趣,唯獨劉郢客,隻是平靜的看著這些人,沉默不語,他對狩獵實在是沒有什麼興趣。
劉長寒暄了片刻,揮了揮手,說道:“好了,你們出去玩吧!朕就不留你了!”
劉賢大喜,拜彆了仲父,笑嗬嗬的與諸兄弟們一同往外走,剛剛走出了皇宮,劉郢客便跟他們請辭要離開,劉祥頓時皺起了眉頭,“郢客啊,你在長安待了四五年,卻從不曾跟我們一同遊玩,難道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兄弟嘛?”
劉安清了清嗓子,低聲對劉祥說道:“仲父...是仲父。”
“對,難道是看不起我們這些仲父嘛?”
劉安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隨即尷尬的看著劉郢客,說道:“仲父,這廝蠢笨,請您勿要怪罪,劉祥一愣,隨即低著頭沉思了起來,認真的算了算,哦,這廝好像還真的是我仲父啊。
劉郢客是楚王的兒子,實際上,跟劉長應當是一代人,奈何,因為楚王還健在,他就常常被劉長當作小輩來對待,劉郢客對此也沒有說什麼,聽到劉安的言語,劉郢客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道:“無礙,隻是我不善狩獵,不善飲酒,與你們一同外出,怕是誤了你們的興致...”
“哎呀,仲父說的什麼話啊!我還從不曾與您吃過酒呢!請跟我們走吧!”
劉啟直接上手,拉著劉郢客便往外走,劉郢客沒有再拒絕。
當劉家這幾個駕著車氣勢洶洶的在長安城內飛奔的時候,甲士們欲哭無淚,滿臉的絕望,看著那些要自己停下來,卻又追不上自己的甲士們,劉祥等人哈哈大笑,戲耍長安內的甲士,是他們每天的第一大樂趣。4有些時候,他們能戲耍成功,當然,有的時候,他們也會被抓住。
甲士們押著這些家夥,來到了廷尉,沒辦法,除了廷尉,也沒有人敢拿這些豎子們怎麼樣。
不知為何,今日王恬啟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煩惱,他笑嗬嗬的表示:讓新來的廷尉右監來負責這件事吧。
當劉祥,劉啟,劉安他們擺出一臉蠻橫,展示自己絕對不會跟廷尉屈服的勇氣的時候,新上任的廷尉右監宣莫如沉默了。
宣莫如看著麵前這幾個熊孩子,欲言又止。
“在長安縱車狂奔!那是重罪!若是傷到了人怎麼辦?!”
宣莫如大聲質問道。
劉祥不屑的說道:“那就等傷到了人再來處置我們吧!”
“你豈能藐視律法!”
“我!!”
“你要如何?你能如何?!寡人乃河西王!”
劉祥得意的說著。
宣莫如再次沉默,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置麵前這四個小崽子了,劉郢客已經被放走了,因為他並沒有縱車,隻是被裹挾的受害者,如今在他麵前的就安祥啟賢這四個,可這四哥,哪一個處置起來都是那麼的棘手,當他求助的看向了周圍的幾個老官吏的時候,這些人卻幽幽的看著他。
他們的眼神,似乎是在提醒著宣莫如什麼東西。
這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對話,宣莫如的內心,也算是百感交集,誰能想到,長大之後我會乾這個呢?最終,宣莫如隻能決定將這幾個家夥先關起來,並且通知他們的長輩前來領人。
宣莫如沒有等來欒布隻是等來了繡衣的城陽王劉章。
在劉章無奈的道歉,帶走了這些愚蠢的弟弟們之後,宣莫如終乾是長歎了一聲,看著那些眼神複雜的然悉的官吏們,他也說不出什麼來,隻是清了清嗓子,“若是過去有什麼對不住各位的地方,還請寬恕,那時我年幼...”
“無礙,無礙,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們是不會怪罪的,您放心吧,以後,像這樣的事情,您來操辦就好,這不是跟您過不去,主要是這方麵您比較有經驗..”
劉安在玩耍的同時,也沒有忘記阿父的囑托。
黃老學派的名士們越來越鬨騰,就連呂後的長樂宮,都不再像原先那麼的平靜,呂後雖然不是很好相處,可她的確不是一個濫殺的人,除非是真的惹怒了她,或者真的有不可調和的矛盾,這些黃老的學者們對待太後非常的恭敬,也不會直接批判劉長,反而是將一切過錯推到了周昌和召平的身上。
呂後也不至於因為他們來找自己就將他們全部處死,呂後心裡其實也有些擔心。
雖說如今的大漢確實強盛,可百萬人的徭役嘛,那畢竟不是小數目。
劉長站的足夠高,始終也有看不到的地方,很多政策,所預先的跟具體施行的可能會有比較大的出入雖然目前各地的官吏,廟堂的大臣,都是很優秀的人傑,可呂後並不希望這助長了劉長的好大喜功。如今自己尚且還在,還能壓得住這廝,可自己畢竟年邁,若是有一天不在了,這廝又執意要發動兩百萬,三百萬,乃至五百萬人的徭役,誰又能攔得住他呢?如今的劉長,還是比較理智的,百萬福役聽起來唬人,實際上都是在本地動工,工期又短,不至於釀成大禍,可人都會變,這豎子如今還年輕,將來若是老了,這種好大喜功的性格進一步加強了該怎麼辦啊?
當初劉盈還在的時候,呂後很擔心未來,擔心自己不在了,劉盈被群臣捆綁住手腳,無所作為。
如今是劉長,呂後卻還是很擔心,擔心自己不在了,沒有人再可以捆綁住這廝的手腳,讓他肆意妄為。她這兩個兒子,簡直就是兩個極端,若是能中和一下該多好啊。
在呂後再一次送走了黃老的大家,皺著眉頭,憂心忡仲的想著事的時候,劉安笑嗬嗬的跳了出來。
這豎子總是忽然冒出來,又忽然就消失。
“大母!!”
看到劉安的那一刻,呂後那嚴肅的臉頓時就洋溢起了笑容,變臉速度之快,那是劉長都比不上的,呂後笑吟吟的拉著大孫子的手,“餓了吧?這幾天在哪裡玩啊?來人啊!拿吃的來!”
劉安大口吃著飯呂後溫柔的摸著他的頭。
“大母...您不必擔心的。”
“哦?擔心什麼?”
“擔心阿父啊.阿父看似魯莽,好大喜功,可他不會不顧百姓的情況.黃老那些人之所以這麼說,隻是因為害怕自己的學問不再受君王重視,故而放大了其中的很多問題,也放大了阿父身上的缺點...”
“百萬人的徭役,說不會出一點問題,我不相信,阿父肯定也不相信,可是,總不能因為會出問題就不做了吧,重建馳道,這是一個大工程啊,有秦國的基礎,隻需要不久的時日,就能讓各地連成一片,若是繼續等下去,那秦馳道就完全沒有修複的可能了,到時候要重新修建,那得浪費多少民力啊?”
聽著自己的孫子侃侃而談,呂後臉上的笑意卻更多了。
倒不是說劉安這番話打開了呂後的心結,隻是劉安的這些表現,讓呂後甚是欣慰。
劉盈和劉長中和之後的人這不就是嘛?
此刻,又有近侍走了進來,低聲說道:“太後,黃老大家王生等人再次求見。”
呂後皺起了眉頭,正要訓斥,劉安卻急忙起身。
“大母,我有辦法讓這些人改口,即刻去支持這徭役,您相信嘛?”
呂後一愣,她狐疑的看著麵前的孫子,說道:“這些人甚是難纏,又不好下手,你有什麼辦法呢?”
劉安卻很是自信,小手一揮,便讓近侍將這些黃老大家給叫進來。
很快,一群德高望重的黃老大家就走了進來,共有七八個人,他們各個年邁,拄著拐杖,又長期在太學任職,對大漢也有功勞,也沒有什麼把柄,當然,呂後想要搞掉什麼人,也不需要把柄,一套盔甲就可以完事,隻是這些人還達不到那種程度。
他們走進殿內,看到劉安,大吃一驚,也是與劉安行禮相見。
跟劉長這個反複橫跳的黃老信徒不同,劉安是正兒八經的黃老門生...劉長這個人是什麼學派,完全取決於他那時需要什麼學派的理論,因此無論是黃老還是儒家,都對他很是無奈,可劉安就不同了,他一直以來都是站在黃老這邊,自稱都是黃老門生。
這些人客客氣氣的拜見了呂後,便再次提起了這個福役的事情。
劉安原先還聽的很認真,聽了片刻,隨即勃然大怒。
“大母!!他們說的對啊!!”
劉安這一聲怒吼,卻是將幾個黃老大家都嚇得不輕,他們驚疑不定的看著劉安,卻看到劉安此刻異常的悲憤,他揉了揉雙眼,說道:“阿父被奸人所蠱惑,發徭役來害民,這都是因為那儒家之緣故!我聽聞,上奏阿父發徭役者,便是那趙國相費誼!”
劉安認真的說道:“我早就看不慣阿父這種行為,先前已經有六次去勸諫阿父。”
“可阿父卻越來越生氣,每一次勸諫之後,阿父的態度都會變得更加惡劣,我昨日去勸諫的時候,阿父將我趕了出去,還說再議論這件事,便要廢了我的儲君之位!”
“可是,為了黃老之學,為了天下大義,我又怎麼能退卻呢?!”
“大母!請您勸諫阿父吧!”
劉安這麼一番話,呂後的臉色卻頓時也變得複雜了起來。
她皺著眉頭,不悅的說道:“他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又怎麼會聽你的呢?你以後不要再摻和到這件事裡..將來,還需要你來發揚黃老學說,治理好大漢...”
黃老的大家們此刻卻麵麵相覷。
“太子殿下,您真的去勸了...”
“當然.....你們看,我手臂上這傷痕,便是阿父打的..不過,你們不必擔心,我一定能說服阿父,讓他不要再發徭役!!”
“哪怕豁出了我這個太子位,我也義無反顧!”
劉安說著,轉身就要往外走,幾個黃老大家連滾帶爬的衝上去,攔住了他。
“不可,不可!”
黃老如今的影響力已經不如當初,儒家經過叔孫通的一番操作,正有追趕之勢,而太子是黃老學派,這是黃老目前最能拿出的底牌,太子學派的歸屬,那可是決定了未來哪個學派能得到君王的重視,目前的這位太子,黃老是非常滿意的,若是為了徭役的問題,就被那昏君給廢掉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況且,廢太子這種事,那昏君也不是做不出來,畢竟高皇帝也曾.咳咳這件事且不提,反正,若是讓黃老在目前的爭議和未來皇帝之間取舍,那肯定還是會選擇未來的皇帝。
“太子為天下之心,吾等皆知,隻是,大漢不能沒有太子您這樣賢明的人啊,您不能如此。”
“不,輕徭薄賦,無為而治,這才是大漢的根本,怎麼能任由阿父亂來呢?我必須要阻攔他!請你們不要勸阻!”
劉安很是堅決,一副要為黃老犧牲自我的精神。
可這些黃老大家們卻沒有一個被他感動,他們很害怕。
這麼一鬨,要是把一個心屬黃老的太子給鬨沒了,那可如何是好啊??那不要臉的叔孫通本來就盯著太子這一塊呢,這可不能出事啊,幾個黃老大家的互相對視了幾眼,心裡都已經做出了決定。
“太子殿下.....有所為,有所不為,當今大漢已是很強盛,便是徭役,工期不足三月,一天的時日不滿四個時辰,也算不得是苛政....
“您怎麼能這麼說呢?百萬人的徭役啊!這算不上苛政?那什麼才能算是苛政呢?!”
隨後,呂後就見到了相當魔幻的一幕。
她看到這些黃老學派的大家們開始為劉長的徭役找借口,引經據典,而劉安則是在瘋狂的抨擊阿父的這種行為,攻守之勢變也,雙方就此辯論了起來,而劉安麵對這麼多的黃老大家,在辯論時居然不落下風。4這讓這些大家們很是開心,不愧是黃老太子啊,這學問,這能力,等他長大了,那還了得?
在開心的同時,他們也很悲憤,怎麼就說不過這娃娃呢?你可彆想不開啊!那昏君氣極了可不會管你是不是嫡長!
呂後輕輕搖著頭,她活了這麼多年,頭一次看到黃老學派鼓勵徭役的...這豎子不依不饒,愣是跟這些大家們切磋了一個多時辰,就在這些大家們都快扛不住的時候,總算是服軟了。
“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麼說,那我也不去勸速了...”
“太好了!”
“太子能這麼想就太好了!”
劉安乖巧的朝著他們行了禮,隨即離開了。
在送太子離開之後,呂後這才看向了他們,問道:“那各位還有其他什麼事嘛?”
“額....沒了沒了,”
當劉安去跟劉長邀功的時候,劉長也是有些驚訝,他聽著劉安講述長樂宮內的趣事,不由得哈哈大笑。“太好了,朕總算是抓住了黃老的把柄,以後他們再敢說什麼,朕就廢太子!”
劉安的臉頓時就垮了下來。
“阿父....您就這麼對待有功之士嘛?”
“不要說這個了,朕還有一件事,也要交給你來操辦。”
看到阿父終於認可了自己的能力,劉安頓時也激動了起來,“請阿父吩咐!”
“王陵...你要是能說服王陵這個老頭,朕就讓人給你定製一套冕服!”
“此言當真?!”
“當真!”
劉安即刻應允,劉長看著麵前的兒子,越看越滿意。
“好啊,以後你來負責國內的事,朕就可以安心的外出吃.巡察民情,討伐賊寇....再也不會被束縛在這長安城裡...好啊!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