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王啊....您決定何時返回南越國呢?”
“咳咳,臣年邁,這來回的路實在太遙遠,怕是不能回去啊。”
趙佗解釋著原因,一把撕開了手裡的羊肉,直接塞進了嘴裡,開始咀嚼了起來。
劉長沉默了片刻。
劉長還是第一次看到有這麼無恥的人,趙佗的身體狀況比叔孫通的道德底線還要靈活,有需要的時候他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劉長記得很清楚,大概十年之前吧,趙佗就是這麼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了,到現在還是一點沒變,那牙口還是很好使,能吃肉,甚至臉上都看不出多少皺紋來,若不是知道這廝在始皇帝麾下當過差,劉長都要懷疑他的真實年紀。
“合著你就賴在長安不走了唄?哪有外王久居在長安的道理?!”
趙佗一聽,不由得點了點頭,“陛下說的也有道理,南越也不能長期沒有君王,這樣吧,讓始回去繼承王位吧!”
還在一旁附和著的趙始臉色頓時變得僵硬。
“阿父!怎麼是我回去呢?”
“你是太子,你不回去誰回去啊?”
“可您還健在啊....”
“無礙,你就當我不在了...”
父子兩人都不想回到南越,理由是不相同的,趙佗不願意回去,隻是不想回去麵對那個比劉長更加難纏的家夥,那廝看起來一副仁慈溫和,畢恭畢敬的模樣,可特麼的心黑手辣,一肚子的壞水,先前趙佗跟他在劉長麵前交鋒了一陣,當時趙佗心裡就明白,自己不是這廝的對手,還是待在長安吧,這裡有自己的外孫,外曾孫,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看到玄孫什麼的
那劉家的老四不是什麼好東西,跟劉長這種整天叫囂著烹人可不動手的不同,他是笑嗬嗬的恭維著你就把你給辦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趙佗原先不少的老弟兄,時常勸說趙佗培養自己的勢力,等待機會再做事,結果那些人都沒了,因為各種理由,有些甚至被教唆之後,互相殘殺弄沒的,趙佗都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躺下了,麵帶微笑。
趙佗也看開了,如今這個局勢,他想要稱王稱霸,那是不太現實了,匈奴都被打得滿世界亂竄,他個小小的南越國,還有什麼依仗?天險?吳,長沙,滇三方虎視眈眈,還有個屁的天險啊。
倒不如繼續留在長安享福,誓死不回去跟那個老四對線。
而趙始就不同了,他留在長安,純粹是因為長安更好。
南越的國都,還比不上中原的一個普通縣城,何況是跟長安比呢?他就是單純的不想回去吃苦。
看到阿父的態度堅決,趙始大概也認命了。
“好,南越不能一日無主!”
“昧,那你回去吧!我留下來服侍阿父!”
趙昧的臉色頓時變得僵硬。
“阿父...這怎麼也輪不到我吧??”
看著麵前這不靠譜的祖孫三代人,劉長隻是無奈的搖著頭,又吃了一口羊,這一隻羊顯然是不夠他們三個人吃的,劉長,趙佗,趙始這三人都是人高馬大,也就趙昧瘦弱一些,反正另外三人的畫風是很統一的,就是一頭熊王身邊坐著兩頭熊。
“這羊肉不錯...”
“那就給安,勃他們帶回去一些。”
“好。”
劉長點著頭,又看向了趙佗,“西域諸王要來朝見,你得幫我個忙。”
“什麼忙?”
“陸賈近來有要事,無法脫身,若是讓啟和卬去負責,又怕壞事,等他們來,你就跟他們一同居住,多來往,朕實在懶得去嚇唬那麼多人....你就幫我造勢什麼的。”
“我明白了。”
“那我暫時就不用回南越國吧?”
“好...你留下來吧...朕已經下令讓晁錯前來,等晁錯到了再說吧。”
趙佗一愣,問道:“你不調走申屠嘉,卻調走了晁錯?”
“是啊,申屠嘉暫時還不能離開南越國。”
趙佗忽然大笑了起來,“晁錯若是來了,那這長安可就熱鬨了,原本是郅都和張釋之爭鬥,張不疑來壓著他們,如今晁錯一來,攻守之勢異也,這幫法家的要鬨出大事來了....”
“正好,讓他們多鬨一鬨,不鬨還怎麼搞學問啊?當初齊威王聽從田忌的意見,修建稷下學宮...諸多大家在學宮裡吵架,甚至互相毆打,最後不是湧現出了一大批的大賢嗎?如今的大漢,已經跟過去不同了,隻有讓百家繼續去吵,才能吵出更多優秀的學問,到時候朕就不愁沒有東西可以用了。”
趙昧欲言又止。
趙佗卻點著頭,讚同的說道:“陛下這個想法是對的....如今各派的成果,都是吵出來的,讓他們再吵一吵也好。”
送走劉長之後,趙昧忍不住的感慨道:“陛下不愧是陛下,學問深厚,若不是陛下,我都不知道稷下學宮原來是田忌的主意。”
趙始愣了一下,問道:“田忌是誰?”
其實高皇帝並非是沒有學問,高皇帝能聽得懂張良,蕭何等人的上奏,還能跟他們一同商談,秦國的亭長是不能買的,秦國唯一可以買的是爵位,還得是在特定時期,例如打仗缺糧食,發生了災害,這個時候,廟堂就會下令,允許特定群體通過獻粟的方式來獲得低級的爵位。
而官職是不賣的,必須要通過律法考核。
這項考核還非常的嚴格,由縣中的官吏親自來進行,要經曆先後三次的盤查,故而想通過示威或者賄賂的方式當官也是不現實的。
劉邦是讀過書的,認識字的,並且能通過“秦國法考”的大秦基層公務員。
故而將他當作不學無術,毫無學問的人,還是有些不妥,他讀書大概不多,可記憶力應當不錯,畢竟大秦的律法很多,想要完整背誦下來應對考試,還是有一點點難度的。
劉邦能聽得懂典故,正確的運用典故,還能跟各派的大佬們談笑風生,考察他們的學問....如此斷定,某位厲王在這方麵的特點大概率是來自其母族。
趙佗的話卻給了劉長一個新的啟發。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郅都編寫的第一封《上邸》印刷完成,由長安的邸負責分發到各地去,在各地繼續印刷,然後分發到地方。這是一次全新的嘗試,長安百姓在第二天就看到了這全新的肆,喚作報肆。
這同樣是官府經營的肆,而他們所販賣的,好像是消息?
在報肆開門之後,最先趕來的就是太學生了,這些人早就知道有這麼一件事,都迫不及待的想要來看看,在太學生的帶動下,有官吏,士子,商賈等人開始購買,反正這東西的價格很便宜,這些人還是能承擔得起,至於尋常百姓,就不敢這麼奢侈了,當然,他們買下來也未必能看得懂。
同時,廷尉改進了律法,增進了幾條律法,其中包括故意的將邸報的內容讀錯的罪罰,罰三甲。以及故意的修改,破壞,仿造邸報的罪罰,墨刑。
這對大漢百姓來說,可是新鮮玩意。
這邸報原先隻是郡縣長官獨享,哪有百姓的份啊,沒想到,他們也有能看報的一天,太學生們歡呼雀躍,大漢的太學生們是格外熱心與廟堂大事的,從創立之初開始,到大漢滅亡,太學生們都一直活躍在廟堂之中,基本上什麼事都能看到他們的影子,就連謀反都有他們,而他們現在有了最好的途徑來了解廟堂的政策,這是多好的事情啊。
何況,這裡頭有些文章就是他們的同窗所書寫的。
這些人自然是名望高漲,一躍成為了同齡人裡的翹楚。
當然,包括那些文人,他們也是一樣,在作品成為天下觀摩的對象之後,他們猛地醒悟。
郅都將他們抓走,這不是要害他們,這是在幫他們啊,這東西可以全天下都可以看到的...這是多好的揚名手段啊,寫了第一篇政策的那位張生,一時間就在長安變成了名人,很多不曾往來的好友都拿著報來找他,神色都變得很是熱切。
一些長安內的徹侯老爺們也是派人邀請他前往自己的府上來參加宴席,還想要將他變成自家的女婿。
其餘文士那是一個羨慕,眼裡都開始噴火了。
邸報最先引起的影響卻是體現在這些作者的身上,這些人紛紛拿著禮物去拜訪郅都,卻連他的門都沒能進,隨即,郅都徹底成為了文士們眼裡的香饃饃,什麼酷吏啊,這明明是廟堂賢人,甚至有文士連夜寫文章來描述郅都的賢德。
這位原本曆史上臭名昭著的酷吏,隻是因為這個職務,頓時很受文士們的歡迎,而對他冷漠的態度,文士們更加的激動,冷漠好啊,不為外物所動,這樣大家的機會都是公平的,不會有人能賄賂他,讓自己被任用。
郅都在文士裡的名望高漲,而通文府也是如此,每天大門前都會聚集一大批的文士,詢問是否需要他們效力的。
對於他們的這些行為,郅都心裡也明白,不能每次都讓自己來擬定題目,於是乎,他就下令,允許這些文人們自由投稿,寫什麼都可以,若是寫的好,就可以發布,至於政策什麼的,等到舉辦下一期邸報的時候再說,這些文章,可以作為附加的,在下一次的邸抱裡占格子。
這讓通文府頓時火熱,不隻是那些有名的文士,就是一些大臣勳貴,也有些手癢,寫了文章令人送過來,同時,天下各地的文士們都朝著長安的方向蜂擁而來。
在作者本身的影響之外,作品的影響也緩緩醞釀,很多人都從邸報裡了解了跟他們所想的不同的廟堂政策,大漢這些年裡的戰功,諸多政策,都讓他們恍然大悟,在原先,廟堂要做的這些事情,除卻官吏們之外,很少有人能知道。
如今,他們總算是知道廟堂準備做什麼了,天下都沉浸在這種新鮮感之中,因為呂後廢除了腹議罪,故而他們也敢拿著邸報來談論國家大事,一時間,長安各地都是在談論大漢這些年裡的成就與各項政策。
而對這樣的局麵,並非是所有人都很讚同的。
不少大臣就上奏,希望陛下能恢複腹議罪,他們認為,天下人如此放肆的談論廟堂大事,是非常危險的行為,容易出事。
劉長都沒有想到,這些人裡反對最激烈的,居然是劉敬。
“他們議論又如何?難道還怕他們知道嗎?隻要廟堂的政策是正確的,又有什麼人會來反對呢?”
劉敬嚴肅的說道:“陛下,廟堂的政策,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有些政策對有的人有利,卻對一些人很不利,尤其是您上位之後所辦法的政令,幾乎都是對這些看得起邸報的人不利的政策,真正的受益者,是看不起邸報的,今日他們聚集在一起談論這些事,遲早會成為廟堂施行諸多政策的阻力!”
“就是那些受益者,也未必能承情,他們不會理解廟堂想要做什麼,他們隻會聽從比自己地位更高的人,盲目的聽從,陛下這樣的行為,看不出有什麼好處,卻隻有諸多的壞處。”
“好處就是設立一個廟堂的口舌,讓天下人知道廟堂要做什麼,讓他們不去胡思亂想!”
“可他們不必知道的...現在陛下是給了他們一個亂想的機會,放在以前,他們或許還不敢亂想。”
“難道朕不設立邸報,他們就不會胡思亂想嗎?那些人就不會盲目聽從嗎?朕這是要製天下之輿論!”
劉敬這個人還是比較剛的,不然,他也不會在高皇帝即將出征的時候說“你這次去一定會戰敗”之類的話。
看到劉長堅持自己的想法,劉敬很是強硬的表示,“亡國之隱患,從陛下始!”
於是乎,劉長高呼了一聲“老狗”,飛了出去,撲倒劉敬,掄起了拳頭。
朝議大亂,好在有不少猛將在這裡,柴武,陳賀,郭蒙,張武,宋昌,盧卿等稍微年輕的武官們齊上陣,想要攔下天子,就是擔心劉敬被天子給打死了,周昌急切的看著這些大臣們,又忍不住對一旁的年輕將領們罵道:“你們怎麼不去呢?”
周勝之,盧他之,周亞夫,樊伉等人這才醒悟,急忙上前,按著那些老臣就準備開打。
“讓你們攔著陛下!你們攔柴武他們做什麼?!”
在這個時候,群臣們就不由得感慨,舞陽武侯還是死的太早了啊,若是他還在,起碼還能抱住陛下啊。
劉敬當時就被廷尉給押下去了,劉長準備讓這廝也冷靜一下。
廟堂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群臣卻相當的平靜,反正這種事,當年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劉邦時期,這都是常態,朝臣時不時就要乾上一架,沛縣的那幾個狗賊總是幫著劉邦來毆打群臣,這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朝議結束,劉長卻留下了自己的群賢,其餘眾人離開。
“其實啊,劉敬那廝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朕想過了,可以讓各地的裡,鄉,縣的官吏們為百姓們講解邸報的內容,各地的三老都彆閒著了,讓他們去做事吧,這邸報不能隻是給那些有錢人去看...”
周勝之有些困惑,“大..陛下,您既然覺得劉敬說的有道理,為什麼還要打他呢?”
“朕這是在保護他呢!他還得感謝朕!”
“他這些時日裡做事偏激,彈劾他的奏表都堆積成山了,你看今日朕要動手的時候,那些人都隻是裝的緊張,心裡還都是竊喜呢....當然了,他也不該在朝議時說朕的壞話啊!那個司馬如意還在記著呢!這廝與朕不對付,劉敬這麼一番話,他不知要花多少筆墨來書寫!”
樊伉搓著手,“大王,不如乾掉司馬喜?”
“乾掉他容易,可是下一個呢,也乾掉嗎?那朕不就成崔季了嗎?”
周亞夫略微想了一下,隨即醒悟,說道:“陛下說的對,崔杼的事情要引以為戒。”
劉長看著自家的群賢們,群賢們也不容易,大漢先前四處用兵,兵力緊張,此刻正在募兵,這些人都被韓信拿來用,都在忙著練兵,按著韓信的話來說,操練和打仗是貫徹將領們一生的行為,韓信對原先的練兵之法很是看不上,親自擬定了一套練兵的辦法,讓眾人都按著他的辦法來操練軍隊,並且重新製定了軍隊的構成。
他將北軍分為六部,各部都有一位校尉,稱北軍校尉,每一支軍所負責的,擅長都不相同。
同時,他取締了原先的什長,伯長。降低了卒長的職權,提升了屯長和曲長的職權。
除卻這些外,韓信還準備好好整頓地方的軍隊。
群賢們可是被韓信給折騰的夠嗆,不過,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麼。
“陛下,我們可是許久不曾聚集了...”
“是啊,不過,太尉不肯放人啊...朕上次去找他,他將朕罵了一頓,說你們現在這個水平都不配赴宴....”
夏侯灶咬著牙,“淮陰侯欺人太甚啊...豈有此理?!”
“那要不你自己去跟他說?”
“但是他說的也無不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