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巫蠱之禍(1 / 1)

坐在車上,劉長把玩著手裡的野豬牙。

“朕聽聞這東西可以做成號角,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劉長笑嗬嗬的詢問道。

呂祿還沒有回答呢,袁盎便開口說道:“陛下既讀聖賢之書,應知莫非命也,順受其正,陛下欲為正命者也,非正命者也?”

劉長遲疑了許久,緩緩放下了手裡的野豬牙。

他沒有回答,清了清嗓子,問道:“祿!你覺得呢?”

呂祿“驚訝”的回過頭來,“啊?陛下,臣正在專心駕車,您問的是什麼?”

劉長不屑的看著他,隨即誠懇的望著袁盎,“你說的對啊!朕的身邊就是缺少你這樣敢勸諫的大臣,朕一定將你的勸諫記住,你放心吧!”

袁盎看到陛下這麼好說話,也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點了點頭,便繼續看向了前方。

群賢和虛假的群賢用典是不一樣的,像真正的群賢用典,都是簡單明了,如武王吐肉,商湯放鳥,定三個法,抽水打魚,你一聽就能明白是什麼意思,能精準的表達出自己的想法,通俗易懂,這多好啊,而虛假的群賢用典故,總是從字縫裡去掏,你不但要會讀書,還能得背誦下來,而且這些典故可能會出自任何一個地方。

想要接上這些典故,你就得對典故的出處非常的熟悉,能背誦下來才能應答。

故而這個時代的虛假的群賢們辯論,尋常人坐在一旁,那可真是什麼都聽不懂,一般人也不配上去跟他們辯論,你連人家說什麼都聽不懂,那你還辯論個什麼呢?

而袁盎用的這個典故,當然就是出自《孟子》,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儘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經過了這麼一遭,劉長都不怎麼跟袁盎說話了。

他跟呂祿聊的十分開心。

“那始皇帝當真是不如朕啊,他修建馳道,用了十餘年,動用了多少人力方才完成,看看朕,朕隻用了數年,征發的百姓也沒有多少,就辦成了他辦不成的事情!”

“那您為什麼還要派人去看護他的皇陵,還為他修繕皇陵呢?”

呂祿也是很奇怪,始皇帝的皇陵在很長時日裡都是一片廢墟,項羽一把大火將地麵建築都燒了個乾淨,剩下高大如山的封塚,而劉邦很不待見始皇帝,在大漢,反對暴秦是屬於zzzq,是不能例外的,誰敢說秦好,那就不要待在大漢了,去陪始皇帝吧。

漢朝對始皇帝的皇陵是完全無視的,沒有派人去看守,沒有拜祭,更沒有去修繕它...其實不隻是在大漢,往後的時日裡,始皇帝的評價也一直不高,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重啟肉刑的皇帝開國之後,設立帝王廟,有十八位君王,其中有劉邦和劉秀,甚至都有忽必烈,卻沒有始皇帝。

到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十全老人的時期,帝王廟裡所供奉的皇帝已經達到了一百八十八人,兩漢有名有姓的君王基本全部入選,連帶著三國時的漢昭烈帝也一同入選,就連大明的君王都基本上全部入選,他們連前朝君王都全部供奉了起來,還是沒有供奉始皇帝。

而劉長在不久前,竟派人去修繕了始皇陵上的地麵建築,又找到當初的秦國公室之人,讓他們去看守皇陵,允許他們進行祭祀。

劉長的這番行為,讓群臣都有些看不懂。

您作為皇帝,怎麼能帶頭搞這種不正確的行為呢?

劉長卻不甚在意,法家在這種時候不敢說話,他們身上那秦國餘孽的刻印還沒有完全消失,在這種敏感的事情上,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麼,儒家的反應倒是很讓劉長意外,他本以為,以儒家對嬴政的痛恨程度,定然會全力反對。

可反對的隻是儒家中的幾個派係,其餘派係居然很支持劉長的這種行為,還認為給君王設立祭祀就是禮,哪怕這是一個暴君,那也是君王,當初周滅商,卻沒有斷絕商的祭祀,陛下的這種行為,不就是先王之賢舉嗎?

可呂祿知道,自家陛下是從來不在意什麼禮法的,他也不是很理解劉長的這個舉動。

劉長卻感慨道:“先前時日裡,聽聞廷尉抓住了一群賊,這些人是想要挖始皇帝的陵,被當地的亭長所抓住的。”

“朕想,若是讓一個滅六國的大丈夫被小人所欺,那就是朕的失職了!”

“況且,這廝也挺厲害的,哈哈哈,獸人恩澤,總不能讓他暴屍荒野吧?天下的那些小人都說朕是暴君,萬一將來大漢也跟商周秦那樣滅亡了,希望也會有人為朕重設祭祀,修繕皇陵吧!”

呂祿大驚,急忙說道:“陛下!大漢的江山永固,千秋萬載,不可說這般不吉利的話啊!!”

“哈哈哈,都是放屁!”

劉長肆意大笑。

而聽著如此“離經叛道”的話,袁盎卻一句話都沒有說,這個人,平時不怎麼愛說話,劉長口嗨幾句,他也完全不會理會,不像當初叔孫通安排的那些監察禮儀的人,可劉長若是付諸於行動,那他就會全力勸阻了,至於給始皇帝修繕皇陵之類的事情,彆看外麵爭議很大,可劉長身邊卻沒有什麼其他聲音。

法家都不願意開口,有人曾來求見袁盎,希望他以自己的身份來勸說劉長。

袁盎回答道:“國家的興盛是因為百姓,當初秦國擁有那麼多的軍隊,都不能阻止自己的滅亡,如今他已經滅亡了,祭拜一個死去的人又能有什麼呢?陛下行仁政,大漢懷黎民之心,縱然秦國的百萬軍隊再次出現,也可以輕易擊潰他!”

袁盎雖然跟欒布一個派,可他的學問主張似乎更偏向孟子。

不過,儒家這些年派係諸多,互相融合,也說不出誰像誰了,都沾點彼此的東西,甚至是其他學派的東西,無法考證。

因為有馳道的緣故,劉長行路的速度還是比較快的。

很快,劉長就已經出現在了梁國。

對劉長的到來,梁王是非常開心的,他一直都在想著這個弟弟,梁國距離長安最近,可他卻不能隨意串門。梁王也得知了劉長有了雙子的事情,很是遺憾的表示,為什麼不將你的兒子都帶來呢?

在宴席上,劉長坐在上位,打量著梁國的群臣。

張偃就坐在群臣之中,整個人都脫去了原先的稚氣,安靜的坐在群臣之中,不急不慢的吃了一口熱茶。

劉長是徹底對這些人失望了,梁國似乎是有種什麼魔力,無論劉長派誰前來,都會被弄成黃老學派的忠實擁護者。

要不要把郅都派過來當國相呢?

“長...陛下啊,來,不要發呆,吃,這都是你愛吃的...我知道你要來,特意給你準備的,哈哈哈~~”

劉恢笑著,各種好吃的都堆滿了劉長麵前的案。

劉長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兄長啊,你可少吃點吧...你這都胖成什麼樣了...你還知道自己的腳長什麼樣子嗎?”

“我最近也跟著大家練習劍法,可還是如此....沒有什麼變化啊。”

“多吃些菜,少食其他,大概就有用了。”

宴席結束後,劉恢帶著劉長去休息,劉長卻將張偃也帶到了身邊。

看著這位從內而外都在釋放著黃老慵懶氣息的猶子,劉長失望的說道;“朕當初讓你前來梁國的時候,曾對你說了什麼?你還記得嗎?”

張偃遲疑了片刻,說道:“記得...”

“那你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不是讓你督促群臣的嗎?”

“不是...陛下...”

“叫舅父!”

“舅父啊....這梁國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事情啊...什麼都做不了...我督促什麼啊...”

張偃的眼裡也滿是絕望。

“算了,算了,你就安心在這裡乾吧...”

劉長揮了揮手,“朕也不派人了....”

劉長又在梁國待了四五天,跟著兄長在各地狩獵,劉恢倒是挺開心的,就是他騎的戰馬有些受不了。

劉長離開梁國,朝著濟南繼續前進。

“她是什麼時候死的?”

張釋之走進了內屋,抬起頭來,認真的觀察著屋內的裝飾。

“張公...您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妻病逝,我心裡悲痛....”

“武君!!!”

張釋之大聲叫斷了梁鄒侯武最,以一種極為銳利的眼神盯著他,在他的注視下,武最的臉色漲紅,憤怒的說道:“您今日若是不能給我一個說法,我定然是不會放過您的!我阿父曾跟著高皇帝....”

“你阿父跟著高皇帝征戰的時候,身上不曾塗抹胭脂吧?”

“你怎麼敢羞辱我阿父!!!”

“我不曾羞辱您阿父,隻是您這一身的胭脂味...不像是承受了亡妻之痛的樣子啊。”

武最的臉色頓時就變了,“我隻是懷念妻,故而聞她所用的胭脂....”

張釋之沒有再回話。

而武最也不敢再阻攔,任由張釋之四處翻看。

“前天子時三刻暴斃....有家臣新,續,蒙,胡四人在場....”

“你的妻病重,身邊為什麼沒有侍女?”

“你妻的侍女在哪裡?”

張釋之開口詢問道。

“我看到她們,就想起自己的妻,故而讓她們都回去了,我妻病重的時候,特意下令讓她們都回避...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怕她們會傷心吧....”

武最解釋著,隨即有些苦澀的問道:“張公啊,您是廟堂九卿,怎麼也開始理會這樣的小事了??”

“人命關天,這是小事嗎?!”

“不是...我隻是說...這似乎不歸您來管....”

張釋之點了點頭,“你說的對,這本來是不歸我管的,可皇後下令,要我查清楚,我就不能不來。”

事情是這樣的,曹皇後常常召集大臣們的女眷前來,其中因為武最的妻常常遭受武最的毆打,因此皇後對她非常的上心,常常派人去詢問情況,時不時就要見她....隻是,最近這段時日,武家妻已經有六天不來拜見皇後,皇後覺得不對,就派人去詢問,結果得知她在兩天前忽然暴斃。

曹皇後自然是勃然大怒,她覺得武家妻身體情況一直都很好,忽然暴斃,很可能就是被她良人所打死,故而直接下令,找來了張釋之,讓他親自來徹查這件事。

雖然曹皇後平日裡很是溫和,也不喜歡插手政務,可若是她想插手,那也沒什麼問題,畢竟現在是漢初,大家都是第一次做皇帝,第一次做大臣,第一次做皇後,皇後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也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張釋之非常的明銳,他突然上門,來調查這件事,就是想要看看武最的反應。

武最表現的很是驚慌,很是害怕。

這張釋之是能理解的,畢竟滿朝大臣,忽然被廷尉上門,誰能不怕呢?

可是,武最接下來的反應,卻讓張釋之開始懷疑他,他處處阻攔張釋之的調查,各種搪塞,甚至他的下人都不敢說話,讓他去找侍女,他也很不配合。

這就很不對了,若是武最的妻是病逝,他怕廷尉,那就應該積極配合自己,早日將自己身上的嫌疑撇清,哪裡還會這麼阻擋自己調查呢?

他的舉止都很奇怪,張釋之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可他心裡已經能確信,武最的妻大概是被他自己給殺死的。

“我要開棺...讓令史查看你妻的死因。”

所謂令史,就是如今的“法醫”,專門帶領隸臣從事屍體檢驗和活體檢驗,設立與戰國時期,而在大漢,令史已經是很多了,每個縣都設立了三個,每年領的俸祿也不少。

聽到這句話,武最的臉上滿是惶恐。

“不可!豈能如此?!這是褻瀆魂靈...這是不敬....”

“我聽聞,您平日裡對您的妻動手打罵,在外有諸多美人陪伴,卻不知您是如此愛護她的啊....”

“我...”

武最顯然是攔不住張釋之的,在經過令史查證之後,已經能確定,武家妻並非是病逝,而是被人所掐死的。張釋之當即拿下了武最,可武最並不認罪,堅持認為是自家的門客所為,與自己無關。

而他的家臣也確實認罪,稱是自己殺人。

哪怕張釋之以誅族為要挾,這家臣也是一口咬定是自己所為。

殺人者死,可縱奴殺人就隻是除國免爵。

就在武最在廷尉大牢內的時候,這件事卻已經傳遍了整個長安,成為了長安人的新話題。

皇後得知這件事,更是十分的憤怒,當即前往長樂宮,找到太後,並且跟她告知了這件事。

當晚,太後所派來的人就來到了廷尉。

“這不合律法!當由廷尉來處置!”

張釋之領著廷尉的官吏擋在門口,不肯讓他人進入。

來人正是城門校尉侯封,侯封麾下有著城門士卒,裝備精良,人數又多與廷尉士卒,他們手裡的強弩就差懟上張釋之的臉了,可張釋之也不懼怕,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侯封要下令動手的時候,太後的車架來到了這裡。

呂後拄著拐杖,在侍從的扶持下走下了車,她的眼神裡滿是陰冷。

白發蒼蒼的她,佝僂著身軀,她一步一步走進了廷尉之內,方才還拿著武器的眾人頓時收手。

侯封急忙上前拜見。

呂後卻隻是很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怎麼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呢?”

“太後...臣失職...這廝甚是倔強...臣也不好動手去殺陛下之臣啊...”

侯封也很是無奈。

呂後緩緩看向了張釋之,在她的注視下,張釋之也有些說不出話來。

“張釋之不從詔令,抓起來吧。”

呂後說了一聲,即刻就有士卒將張釋之按倒在地,堵住了嘴,張釋之隻能是呻吟著,呂後這才看向了侯封,“將他和他的家臣分彆審訊,問清楚事情的緣由....武最知道自己的妻跟皇後相識,能逼得他動手殺人,其中定然還有什麼原因....廷尉這些蠢物,隻盯著凶手不放,卻不查明緣由,這個張釋之,該受罰。”

“唯!!!”

這些人隨後落在了侯封的手裡。

對於侯封,後世的記載並不多,隻是說,他是太後最忠實的爪牙,並且,為人殘酷狠毒,為呂後做了很多壞事,在呂家倒台之後,族誅。

武最本以為廷尉的刑法很是嚴厲,可是在落到侯封手裡之後,他卻開始懷念起廷尉了。

侯封是個地地道道的酷吏,他不管什麼律法,也不管什麼有罪還是無罪,他隻是不斷的折磨這些人,要從他們口中得知事情的緣由,各種殘忍的刑法,在侯封這裡都很常見,後世就有人猜測,呂後對戚夫人施行的刑法,就是侯封所親自執行的。

在經曆了五六天的酷刑折磨之後,有兩個家臣受不住酷刑而死,活下來的一個已經瘋了,而另外一個,則是尖叫著說出了實情。

侯封急匆匆的前往長樂宮裡,向太後稟告了這件事。

“什麼?!勾結巫來咒殺天子?!”

呂後瞪大了雙眼,臉上頓時變得十分猙獰。

武最等一係列對天子懷恨在心的人,找來了巫,讓他們進行祭祀,詛咒天子,又用人偶埋在家裡,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殺死天子,而這一幕,被武最的妻看到,想要揭發良人的行為,被發現之後,武最果然下令,讓家臣殺了她。

那時的武最也顧不得皇後會不會發現,若是她活著,那就是謀反,寧願承擔殺人之罪,也不要承擔謀反之罪。

那一刻,太後暴怒。

大漢的第一例巫蠱之禍,就這麼開始了。

ps:這個巫蠱啊,真的是坑慘了大漢,這種害人的東西,就該讓某位厲王來給它做個徹底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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