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沉浸在師侄的稱讚裡不可自拔的劉賜,被這人忽然打斷,心裡頓時不爽,甚至都沒有起身,對著門外叫道:「不是!你走錯了,這裡是母羊學派!」
公孫弘臉色一黑,又不好多說什麼,連忙起身,快步走到了門外。
在門外,站著一個富態的中年人,以及一個半大的孩子。
這中年人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穿著儒服,身材並不是很高大,而麵有雅色,看到有人出來,急忙行禮拜見,公孫弘回禮。
而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孩子,看起來就很瘦弱,眼神有些怯弱,呆滯,有些不太聰明的模樣,此刻也是傻乎乎的站在中年人的身邊,中年人狠狼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反應過來,急忙朝著公孫弘行禮拜見。
「這裡就是公羊學派,不知您有何指教?」
公孫弘詢問道,劉賜不知何時也走了出來,看到有同齡人,他先是一愣,隨即打量起了那個傻小子。
「在下是特意來拜訪公羊壽老先生的,不知道他是否在家呢?」
「他早上出去了,現在還不在,請您進來等待吧。」
得知公羊壽不在,那人急忙搖著頭,「不敢進去勞煩,既然老先生不在,那我們就在這裡等著他回來吧。」
公孫弘幾次邀請,那人也不敢進去,公孫弘也隻好帶著劉賜回了屋,劉賜有些疑惑的詢問道:「這個人真是奇怪啊,他為什麼不肯進來呢?」
「這是想要表示自己對祖師的敬重。
「他祖師也是公羊壽?
「不是…唉…師叔啊,我們還是繼續學習吧。」
公孫弘在這段時日裡,確實教了劉賜很多東西,這豎子的性格雖然極為頑劣,可還是聰慧的,經過公孫弘的解釋,他也能聽懂很多東西,難得的是,這豎子還很有自己的想法,不會死記硬背公孫弘的教導,很擅長將他人的東西變成自己的,在這方麵,還頗有其阿父的風格。
公孫弘倒是不討厭他,這豎子雖然有些蠻橫,但是很重情,而且親和力極強,向來不會持著自己的身份,他跟任何人都能處好關係,無論對方是什麼身份,這一點也是類父,他雖然年紀小,可劉安的那些好友們,也很樂意帶著他去玩。
公孫弘繼續以養豬為例,開始講解天下的局勢。
公孫弘並沒有以理論和書籍的知識為本,他主要是給劉賜解讀如今的局勢,包括整個大漢的情況,廟堂的情況,各個政策的擬定情況等等,算是直接教他如何治理天下了,劉賜也是有樣學樣,在公孫弘的教導下,這廝對天下的局勢乃至各地的情況,還真的就有了不少的了解,他甚至能說得出吳國他們在治理國家上的得失。
外頭的中年人聽著裡頭傳出的聲音,臉上的歡喜卻越來越多。
而那孩童是沒有什麼反應的,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麼,看起來笨笨的,倒是頗有些蕭延年幼時的神態。
中年人又低頭看了孩童一眼,長歎了一聲。
等了近半個多時辰,有人急匆匆的來到了這裡,中年人急忙上前拜見,「敢問可是公羊公?在下久聞您的賢名…」
「您認錯了,我是胡毋生,您說的是我的老師。」
「啊,原來是胡公。」
胡毋生的聲望並不比公羊壽要低,甚至還要超出不少,這主要就是因為如今有報紙,而胡毋生的文章又是報紙的常客,他的文章常常被儒家其他學派拿去引用,其他學派雖然不喜歡公羊,但是對胡毋生沒有惡意,都覺得這是一個生在淤泥裡的白蓮花,冰清玉潔,要不是拜錯了老師,走上了歧途,其實是有聖賢之資的,浮丘伯都曾評價他說,他未來的學問一定會超過自己。
可胡毋生對這些話是不以為然的
,當初若是沒有老師,他還是個窮困潦倒的後生,連學都上不起。
大概也是因為貧窮的出身,他才會主動接納公孫弘這樣的學生,在公孫弘的身上,胡毋生是可以看到自己的縮影的。
胡毋生領著兩人走進了院落裡,又讓公孫弘弄來茶水,兩人坐下來寒暄,中年人先是奉承了胡毋生一會,然後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我是廣川人,姓董,這是我的兒子,名仲舒。」
胡毋生看了一眼孩子,隨後點了點頭。
中年人抿了抿嘴,隨即說道:「是這樣的,我早聽聞您的賢名,我的孩子也是非常的喜歡讀書,好文,我這次是特意帶他前來,想要讓他拜在您的門下,成為您的弟子…」
胡毋生急忙說道:「我的老師還在,若是您願意,可以等一等我的老師,他肯定是願意收下良徒的。」
胡毋生並沒有同意,實際上,他並不想收徒,手下公孫弘隻是因為公孫弘的身世,讓他聯想到了自己,他自己目前已經很忙了,整個學派都是他在打理,也實在沒有精力傳授**,生怕耽誤了彆人。
「那我就再等等公羊老先生吧。」
這位中年人看起來是讀過不少書的,雖然爵位不高,但是很知禮,看出胡毋生不願意收徒後,也沒有盯著不放。
胡毋生便陪著他一同等待,而中年人看著一旁的兒子,低聲吩咐道:「稍後見到了老師,你要機靈點,知道了嗎?」
孩子的眼神依舊有些呆滯,過了片刻,他才轉過頭來,問道:「什麼?」
中年人再次歎息,眼裡有了些失望。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公羊壽這個老醉鬼方才搖搖晃晃的走進了院內,胡毋生急忙上前聞到他身上那股酒味,他皺著眉頭,不悅的質問道:「您怎麼又一大早就出去吃酒了呢?這可不符合禮法啊,您這天天吃酒,成何體統啊…」
「禮法豈能是為我這樣的人而設立呢?」
公羊壽笑著說道:「那是用來限製你這樣的君子,對我這樣的人來說,隻有律法可以限製了。」
胡毋生又急忙將拜師的事情告訴了他,公羊壽有些狐疑的打量著那對父子,「你是來找我求學的?特意從廣川來找我求學??我何時有了這般名望?」
那人笑著回答道:「您的威名,在廣川也是人所皆知的,婦孺都知道您的名字,何況是我們這些略微讀過書的人呢?」
公羊壽大喜,招了招手,讓那個孩子走到自己麵前來,摸著他的腦袋,「你叫什麼名字啊?」
「董仲舒。」
「你願意當我的弟子嗎?」
那孩子瞥了一眼他阿父,然後有些畏懼的說道:「我願意。
公羊壽很乾脆,「好,那就來跟著我讀書吧!」
中年人大喜,他也沒有想到,這位儒學大家如此好說話,隻是見了一麵,就願意收下自己的孩子,他再三拜謝,又對孩子吩咐了很多,然後詢問拜師所用的東西。在得知這一派不需要什麼拜師禮後,他更加開心了,仿佛是覺得來對了地方,對著公羊壽再三拜謝後,他終於離開了這裡,而那孩子有些拘束的站在院落裡,也不敢說話,隻是害怕的打量著周圍。
劉賜卻湊了過來,「你的口音好奇怪啊,可以教我嗎?」
「啊??」
「可以…」
「你阿父怎麼把你丟下來就跑了?你是他親生的嗎?」
「應該是吧…」
「應該??」
劉賜都懵了,再次打量著他,兩人聊了會,劉賜知道,這家夥還比自己大了好幾歲,主要就是他看起來有些太瘦弱,顯得年紀也小。
「我很喜歡
讀書,我阿父起初很高興,可後來就反對我讀書了。」
「什麼時候開始反對你讀書啊?
「大概是我讀著書一路走上山,在山裡迷路的時候開始吧…」
「那我就知道你阿父為什麼要反對你了,你繼續說!」
「阿父為了讓我玩,就在院落裡修建了假山,可是我不喜歡玩,我就拿著藏書,在院落裡讀,我的姐姐倒是很喜歡讀書,天天都往假山裡跑…」
劉賜打量了下麵前這個家夥,看著他端正的五官,白嫩的皮膚,不由得問道:「你姐姐多大啊?是親姐姐嗎?」
「是親姐姐…比我大一歲。」
「哈哈哈,好兄弟,來,來,你坐著說,喜歡讀書,這多好啊,你阿父就不該阻止你的,你繼續說...」
「後來阿母也不許我讀書了,他們把藏書房給關了,我就四處借書去看,每一天都在讀書,阿父阿母越來越擔心,最後聽聞公羊學派沒有書…就把我給送到這裡來了。」
劉賜恍然大悟,「好家夥,原來是這樣,我說你阿父怎麼那麼急,你阿父為了你也是拚了,走那麼遠…」
董仲舒點著頭,隨即問道:「你們這裡有書嗎?」
「沒有…我們這裡什麼書都沒有,不過我住的地方書倒是不少,你想要什麼類型的書啊?」
「什麼都可以啊,天文,地理,陰陽,黃老…我不挑的,隻要有書就好。」
這個看起來笨笨的孩子,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書呆子,劉賜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他對書的沉迷,簡直比自己的兄長還要離譜,他本以為自己大哥已經是世界上最愛讀書的人了,沒想到這裡還有一個遠超自己大哥的,這廝隻要丟給他一本書,他能看到天荒地老,劉賜覺得這都不是愛好,這已經是疾病了,實在是有點可怕,按著他的話來說,他因為讀書,惹出了不少的麻煩。
例如他阿母讓他出去買點東西,他一路讀著書,不知不覺就走上了山,一夜未歸,第二個父母發瘋了似的去各地找他,找到他的時候他居然還在讀書…
例如他阿父宰殺牲羊,讓他幫著按住腿,自己進行捆綁,結果這廝按著按著就掏出了書來讀,那羊直接給了他阿父一蹄子,他阿父應聲倒地,起來後追著就打…
他姐姐跟他玩捉迷藏,結果姐姐藏起來後他拿出書就開始讀,讓他姐姐在假山裡藏了整整一天…
劉賜聽完,頓時驚為天人。
兄弟,你這是準備當個聖賢還是怎麼滴???
至於公羊壽,自然也是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弟子的特性,他看起來愚笨,實際上非常聰明,甚至都聰明過了頭,自己教一句,他能反問二十多句,弄得公羊壽都是啞口無言,這孩子是個神童,公羊壽都不知道他到底讀過多少書,無論公羊壽說什麼,這孩子都能接的上,跟他聊天,公羊壽感覺自己不是在跟孩子聊天,而是在跟一個年紀跟自己差不多的學識淵博的老頭子聊天。
至於他平日裡的呆滯,那其實是他在心裡默默的讀書,在翻閱自己腦海裡所記下來的知識。
這還是個人嗎??
公羊壽跟他較量了幾天,就決定不乾了,直接將這個弟子也丟給了胡毋生,自己則是去喝酒去了。
至於胡毋生,也是本著師門的優良傳承,將這孩子直接丟給了公孫弘,自己則是編書去了。
就這樣,公孫弘喜提第二位師叔。
雖然這師叔讀過的書似乎比他讀過的還要多…
劉賜跟他的關係反而是迅速升溫,劉賜覺得這小子很不錯,為人老實,知道禮讓自己,而且沒有什麼壞心思,人長得好看,還有個親生的姐姐…
韓信人高馬大的走向了食貨府的時候,這裡的官員們早已排成了兩列,站在大門兩旁,準備迎接太尉。
韓信看了他們一眼,頓時皺起眉頭,訓斥道:「何以不披甲?!」
眾人懵了,賈誼急忙上前,說道:「太尉…我們這又不打仗…」
「好,不披甲也可以,但是何以不執銳??」
賈誼急忙下令,眾人很快再次站在韓信的麵前,各個手持利刃,還有個哥們甚至弄來了一張強弩,韓信瞥了他一眼,點著頭,眾人都站的筆直,猶如甲士一般,韓信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進了府內,人高馬大的巡視著府內的一切,然後做出了部署,最後,他坐在了上位,眾人分彆站在他的兩旁,這裡頓時就不像是食貨府,反而變成了北軍的軍營。
「不錯,往後辦事,就是要保持這樣的精神,不可怠慢!」
「唯!!!」
「賈誼何在?!」
「末將…臣在!!」
「彙報情況!!」
「唯!!!」
整個府的官員們大聲的彙報著情況,各個都是保持身體筆直,目不斜視,韓信一一聽完了他們的稟告,也不知是否懂了,隨即下令:「若是我不在了,便由賈誼來負責大事,若是賈誼不在,就由直不疑來負責!」
「賈誼,你跟著我進來!其餘人,卸甲!」
官吏們激動的看著太尉進去,隨後迫不及待的聚集在了一起,「天哪,真的是淮陰侯啊,我親眼看到了淮陰侯,還被他操練!!」
「是啊,他方才還訓斥我呢,淮陰侯啊!」
眾人無比的激動,直不疑卻緩緩說道:「淮陰侯以治兵的方式來治理政務,當真是令人想不到。」
「我覺得吧,最想不到的是圖唐手裡這把強弩了,你是什麼時候將強弩藏在這裡的…你這是想乾什麼?我們中有誰得罪了你不成?」
那個被稱為圖唐的年輕人無奈的笑著,「其實這是我阿父的強弩,他總是嫌棄我太文弱,怕我丟了他的人,特意送了我強弩,讓我留著護身…」
有官吏笑著說道:「還是太仆凶猛啊,這玩意都敢拿出來送給你…」
「是啊,陛下給我阿父賜了二十張強弩,所以也不違背律法…」
而在內屋裡,韓信正在給賈誼交待以後要操辦的事情。
「打仗的時候,最好的機會是敵人還沒有防備的時候,如今就是最好的機會了…你要趁著群臣還沒有防備,直接下令推行,我稍後就在這裡接見那些大臣,你出去辦事!」
「唯!!!」
當那些大臣們無奈的前來食貨府的時候,一進來就看到了一群人披堅執銳的做事,這可是將他們嚇了一跳,一天不見,這些人就像是吃錯了藥一般,每個人都是甲士的神態,皺著眉頭,格外嚴肅,班規班距的,他們走到內屋的時候,韓信就坐在上位,一旁還有人記錄他們的談話。
「你彈劾食貨府,說食貨府濫用廟堂的財力,好,你說說,怎麼個濫用啊?」
「臣…臣並非是指責,臣隻是覺得,食貨府作為負責貿易的部門,應當由食貨府來負責全部的財政,而不是少府…您實在是誤會了臣」
「在這裡簽上你的名字,然後滾蛋!」
「唯!!」
韓信在府內辦了一天的公,成功的解決了所有的誤會,原來那些彈劾他們食貨府的人,都是言不由衷,還有更深的想法,他們是被誤會了…在韓信的幫忙下,他們成功的說清了自己的觀點,紛紛自願上書,請求對食貨府進行全麵的擴展,增強等等。
韓信處理好了手裡的事情,有些不屑的站起身來,「我還以為這政務有多難辦啊,原來
就這麼輕易,你們這些後生,以前都是沒有用心吧!」
一旁記錄言語的直不疑一愣,隨即猛地點頭。
對,對,對,過去我們都沒用心!
您說什麼都是對的!
您現在就是拉頭鹿來說這是馬,那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