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悔之晚矣(1 / 1)

「陛下,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讓太尉來負責這件事呢?太尉那性格…」

呂祿看著坐在案前大吃大喝的劉長,很不理解他的行為。

哪怕跟隨劉長這麼長的時日,他還是跟不上皇帝的一些思路,簡直是異想天開,想到什麼就是什麼。

劉長咬下一塊肉,隻是咀嚼了幾口就吞了下去。

「你知道什麼啊,太尉有著豐富的庭審經驗,這是他人都比不上的,這些年裡,太尉可是經過了五次大型庭審的,你就說整個廟堂裡還有哪個能有五次庭審經驗的?一次就沒了...」

「可太尉那五次都是被庭審吧…」

「沒啥區彆…而且你看太尉不也玩的挺開心的嘛,太尉這年紀越大,人就越是像個孩子,玩上癮了…」

劉長吸允著手指上的調料,漫不經心的說著。

呂祿又問道:「那您又何必去廷尉上訴呢?您是大漢天子啊,哪有天子上訴的道理??您若是要處置蕭奮,直接下令不就…」

「放屁,連那個蕭奮都有上訴的權力,我這大漢天子難道沒有?大漢以孝教化百姓,以律法來治理天下,朕這是按著律法來辦事,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改變我阿父留下的爛攤子,你咋就想不明白呢?」

「我隻是擔心有傷您的威望…畢竟以天子之尊…上訴實在不是天子應該去做的…」

「朕是仁君,當然要走律法來保護自己,難道還得效仿桀紂他們來直接處死反對自己的人嘛?那不就成了暴君嘛?朕是講道理的,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大漢也不是過去的那些國家,大漢是講規矩的,一視同仁,你跟隨朕這麼久,難道就連這點道理都沒有看清楚嘛?要相信大漢的律法,絕對不會冤枉任何一個無辜的皇帝…」

話是沒錯,可這話聽著,呂祿總覺得很彆扭,這律法不就是你自己製定的嗎???而且違背律法的事情你也沒少乾啊。

不過天子都說自己是遵紀守法的好皇帝,那呂祿也不好多說什麼,「那陛下準備何時去廷尉呢?」

「那些儒生大概也到快崩潰的時候了吧,差不多了,朕今天就去!」

「這次,朕要徹底掃清禍患,解決這個後患無窮的大根源!」

劉長用衣袖擦掉了臉上的汙漬,猛地站起身來,眼神格外的明亮,他看著呂祿,忽然輕笑,「祿…你知道嗎?如果徹底搞定了他們,這將是朕這一生第二大的貢獻…」

「啊?不過是處置幾個儒生而已…

「不,朕處置的可不是儒生啊。」

劉長緩緩眯起了雙眼。

「準備馬車!朕要前往廷尉,請廷尉為朕主持公道!!」

太子府,劉安坐在案前,手指頭輕輕叩打著麵前的木案。

他似乎是在沉思著什麼,手指頭的每一次敲擊,都有無數個想法在他的腦海裡閃爍。

「殿下…昨日的庭審結果出來了,又有二十三人被定罪,還在抵抗的人越來越少…據說蕭奮又找到了借口,他提出自己的沿路都是道聽途說,並非是謠言的擬定者,還拿出了罪證,早在他寫文之前,長安等地就有童謠來訴說晁錯的罪行,他是誤信了這些童謠…廷尉再次開始審問…」

馮唐說著廷尉的情況,苦笑著說道:「太尉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明明第一天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將他們處死,現在卻又不急了,還真的開始思考對方的話,公正的審問...」

劉安笑了起來,「太尉本來就是這樣的性格,太尉一旦做事,就會變得特彆認真,哪怕是有私人恩怨,也能放下…這大概就是太尉百戰百勝的原因吧。」

劉安經曆了禮家的膨脹和衰亡,僅僅

是在十幾天之內。

這讓劉安感觸頗多,他感慨道:「我本來以為,阿父這次肯定是要先縱容對方,等他們全部站出來,直接將他們誅族,不留餘地,徹底毀滅…可我沒有想到,阿父這次居然如此細膩,一反常態,他沒有罵人,沒有打人,甚至還是通過正常的訴說來解決這件事…阿父認真起來的時候,比他暴怒的時候要更加可怕啊隻是用了十餘天,那麼寵大的一個學派啊,直接成為了過街老鼠。

劇孟撇了撇嘴,說道:「笑著不說話的陛下確實比暴跳如雷的陛下更加可怕...我是寧願被陛下毆打都不願意被他算...咳,製止。」

毛萇歎息著說道:「可惜啊...很多人都是受到了蕭奮的蠱惑,他們大概是真心認為自己在做正確的事情,卻愣是被蕭奮拽入了深淵。」

劉安安撫道:「不必多慮,阿父從來就不是個濫殺的人,他的目的一開始就很明確,他不是要殺人,是要誅心,我覺得,禮派徹底倒台後,阿父不會殺掉那麼多的人,當然,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我阿父這個人,講的就是一個物儘其用,再沒用的東西在他手裡都能變得有用,我猜測除了那些首惡,其餘大概率是要去當夏國成為第一批牧民了…」

「那殿下要去廷尉去觀看嗎?」

「不去…他們的覆滅,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沒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地方了,比起這個,我更加在意的是…以後的事情…禮派錯了,可這個禮,還是得有啊…」

馮唐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黃老其實也能說禮的…」

在公羊壽的府邸裡,除卻公羊壽之外的人都在。

胡毋生今日心情大好,哪怕儒家遭受了這樣的打擊,他依舊很開心,他拿著手裡的報紙,「這些人是自作自受!活該!」

「當初我就說了,讓他們要懂得收斂!」

「要不是因為罪行,不能出門,我早就去找這個蕭生了。」

胡毋生的性格很溫柔,可再溫柔也是個公羊。

作為一開始就支持浮丘伯的大家,胡毋生對這些禮派是厭惡到了極點,可是他先前因為傷了甲士,被天子下令在家裡反思,不能出去找這些人理論…整個公羊學派的人,對禮派都沒什麼好感,公孫弘不太在意這個事情,他的大臣屬性要蓋過學問家的屬性,類似晁錯張蒼他們,他隻是從政務上來分析這件事,非常的讚同節葬這件事,至於禮什麼的,他不太在意。

至於另外一位高徒劉賜,他壓根就聽不懂這些人在爭論什麼。

不都是埋掉嗎?爭來爭去的在做什麼啊?

比起爭論,他更在意有沒有人會獲罪,能不能充實一下本國的人口。

至於不成器的董仲舒,他在禮家第一次鬨事後就不見了蹤影。

胡毋生最初還很害怕,誤以為他去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後來才得知,董仲舒這些時日裡都窩在書房內讀書,沒有外出。

哪怕是坐在胡毋生麵前,董仲舒還是在讀著書。

劉賜有些狐疑的看著他,「你這又是在搞什麼啊?

自從他們開始罵浮丘公以後,你就沒出過門,一天天的到底在忙什麼?」

董仲舒看了看胡毋生,說道:「我在學禮。」

劉賜猛地跳了起來,「啊?!你個叛徒!你學什麼禮?我們是治春秋的!!

胡毋生也是不好氣的說道:「現在不是學禮的好時日…你現在學禮,是急著不能上廷尉嗎?」

董仲舒這行為,在他們看來,那就是垓下後投項羽,雲夢澤後投韓信…怎麼看都是取死。

董仲舒愣了片刻,然後解釋道:「我是覺得…陛下可能需

要新的禮,現在的禮太過繁瑣,我想要製定一個新的禮,簡略,樸實,能附和陛下的想法,能適合當今的大漢…若是製定了,往後天下的禮,就是公羊說了算。」

胡毋生大吃一驚,「你定禮??」

「是我想的太簡單了…我有這樣的想法,卻沒有這樣的實力…我製定不出來,所以這些時日裡不斷的讀相關的書籍.」

劉賜拍打著胸口,「你若是製定不了,為什麼不來詢問我呢?」

「我可知禮了…我來幫你製定啊,我們一同來製定,後來人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董仲舒沒有理會這位不靠譜的大王,看向了胡毋生,「師兄,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目前能力不足以定禮,但是我知道,您是有實力辦成這件事的,若是由公羊定禮那往後我們就能接替禮派…」

「那公羊還能算是公羊嗎?」

胡毋生輕聲說著,「仲舒啊…治學不是為了獲得名譽,不是為了讓學派興盛,不能以功利啊…治學是為了得到知識,是為了傳播知識,你若是覺得禮的作用大,想要學習禮充實自己的知識,傳播更好的禮來造福天下,我願意教你,可若是你隻是想要用禮來取得更大的利益,那我就不能教你了…以功利心來做學問,縱然能取得一時的成功,最後也一定會失敗。」

「禮派的失敗,就是因為他們將禮用與自己的利益,而非天下之事。」

「我治公羊之學,是為了查缺補漏,提升自己的學問,也是為了為天下人指明正確的道路,或者說,多提供一條道路…你現在想要毀掉四通八達的道路,隻留下一條主路…你說這條路上的人若是走的遠了,發現前麵是懸崖,那該怎麼辦啊?」

董仲舒聽著他的話,忽然開口問道:「若是我現在說自己是為了因為發現了禮的作用大,想要學習禮來充實自己的知識,您會教我嗎?」

胡毋生沒有說話。

董仲舒卻堅決的說道:「您用道路來舉例,我覺得不妥,我則是以登山為例,想要往山峰上攀爬的人,看到前麵掛著無數繩索,將所有的繩索連在一起,長度足夠,他才能有機會爬到山峰上去,若是不連起來,趴到了半山坡上,繩不夠用了?該怎麼辦?還是要摔下來,重新去爬?我做的並沒有錯。」

「那我隻能希望你這無數繩索連起來的繩子,足夠結實…」

劉賜狐疑的聽著他們的言語,看向了一旁的公孫弘,「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去爬山?」

公孫弘回答道:「公子不必理會…不是爬山也不是趕路,隻是砍樹而已,不同的斧頭都能砍樹,可重要的是該砍那棵樹」

「啊???」

劉賜滿臉的苦惱,「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聽說浮丘伯要離開太學了,我得看看能不能讓他來給我當舍人…

廷尉府內,依舊是人山人海。

眾人看的是津津有味,這次彆開生麵的庭審,還真的是有趣啊。

這蕭奮也是厲害,次次都能找到理由來扯開罪行,廷尉也相當公正,雖然還沒有達到後來那種為罪人辯護的級彆,但是漢朝的廷尉是專門有官吏來為罪人講述律法,為他們提供最好的解決方案,讓他們知道律法,不至於不明不白的死掉,他們大概相當於法律顧問?他們也算儘職,麵對蕭奮這樣的罪犯,他們也能提供一些不錯的律法依據。

例如大漢對造謠罪的處置辦法裡擬定謠言者和第二個傳播謠言的刑法處置都是不同的,蕭奮也是從顧問口中得知這件事後,才改稱自己是聽來的,並非是最先造謠的那個人。

可這樣,他卻算是認了自己的罪行,他對晁錯有誹謗,哪怕他真的不是第一個擬定的,也在其中起到了傳播的作用

,影響極為惡劣。

眾人很久都不曾見過如此精采的庭審了,以往的庭審,就是直接開殺,有的時候,還莫名其妙的能找到甲胄…

就在蕭奮解釋著自己道聽途說的時候,門外忽然湧進了一批甲士,迅速占領了各個要點,隨即就有一個身高馬大的壯漢推開了麵前的眾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廷尉,無論是觀望的眾人,還是廷尉的官吏們,都急忙起身行禮,前來的人正是劉長,劉長得意的看著眾人緩緩走到了晁錯的身邊,抬起頭來,看向了韓信。

「朕是來接受訴訟的。」

這一句話說出口,整個廷尉頓時就炸開了。眾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氣氛頓時嘩然。

韓信坐在上位,直勾勾的看著下方的豎子,「陛下有何訴訟?」

「我要告蕭奮誹謗浮丘伯以及朕。」

那一刻,蕭奮彆過頭來,心驚膽戰的看著不遠處的皇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發生了什麼??

劉長卻急忙說道:「這廝造謠誹謗浮丘伯,連帶著朕,他誹謗浮丘伯奉承,誹謗朕不孝…誹謗朕非正統…誹謗朕任用小人…請老師一定要為朕主持公道啊!朕何其無辜。」

眼看這皇帝要演上頭了,韓信卻清了清嗓子。

「放心,廷尉定然會還陛下清白!」

群臣目瞪口呆,什麼意思??

廷尉還真的要受理??

皇帝訴訟??荒唐啊!!!

陛下這是找不到可以玩的東西了??這是何等荒唐的君王才能做出來的事情啊!!

他們完全看不懂這操作,皇帝玩也就算了,太尉您老人家還陪著他瞎胡鬨啊??

蕭奮此刻想要說些什麼,可喉嚨裡仿佛有什麼堵著,話都說不出來,他整個人直接癱倒在了地上,渾身劇烈的顫抖著,都開始翻白眼了,口吐白沫,在場的醫者急忙上前進行治療,庭審都因此而被打斷。

劉長有些不屑的看著他,「這廝也太膽小了吧,這就嚇成這樣了??」

呂祿低聲提醒道:「陛下…誹謗三公可能隻是棄市…可誹謗皇帝是誅族啊…」

趁著被告接受治療的時候,劉長大聲的說出了自己的冤情,「朕的清名,乃是天下人都知道的,這個犬入的,卻要造謠,誹謗浮丘伯與朕…他舉例造謠浮丘伯的那幾個內容,都與朕有關…朕悲憤不已,輕易請廷尉來主持公道,朕是相信律法的,大漢的律法肯定不會冤枉一個無辜的好皇帝!朕這一生都是遵紀守法的好皇帝…」

劉長大概是整個華夏曆史上第一個主動在廷尉報案的皇帝了,而韓信大概是曆史上第一個來審皇帝的大臣了…

他也不帶怕的,還真的就坐在上位,讓皇帝站在前方,開始詢問案情的經過,還幾次提醒皇帝在廷尉裡不能說臟話!

真的是一個敢告,一個敢辦。

群臣早就看傻了。

司馬喜的手飛速記錄著,那紙張都快冒煙了。

劉長倒是一點都不尷尬,他這麼做,有自己的想法,他要將大漢的以孝治國緩緩變成以法治國,以禮教化…禮法隻能是教化百姓們,告訴他們什麼可以做,而律法不是告訴他們,是明確規定他們什麼不可以去做…為了完成這種過渡,劉長壓根也不怕背負荒唐的名聲,反正整個大漢都是一些做荒唐事的皇帝,比起在皇宮裡提倡穿開襠褲,他這個行為已經算是荒唐行為裡不太荒唐行為了。

有了皇帝這麼一個助攻,那些還不曾認罪的儒生們痛哭流涕,紛紛認罪,麵臨皇帝的指控,他們連反駁的心思都不敢有。

至於蕭奮,在被搶救回來後,整個人也是徹底麻了,乾脆的認罪…難道要自己跟皇帝對線??說皇帝誣告自

己??

最終,主犯蕭奮得到了判決:誹謗三公晁錯,影響極為惡劣,從重。誹謗太學祭酒浮丘伯,影響極為惡劣,從重。誹謗皇帝,影響極為惡劣,從重。教唆**犯罪,被教唆者數量極多,有不滿十五歲者,從重。三次上訴不認罪,拒絕為晁錯公開道歉,恢複清名,從重。

數罪並罰,判三族誅,即刻執行。

蕭奮渾身無力,被甲士們扶著走下去的時候,他隱約看到了站在人群裡的浮丘伯。在這一刻,他的腦海裡迅速浮現出了無數個回憶。

「無礙,你就來太學教書,我知道你是個很有才能的人…我為你做擔保!」

「這是我跟你老師的書信,裡頭有很多我們的辯論,你可以拿來看看,要用心學習啊,你的老師已經不在了,往後的禮,可要靠你來傳承。」

「你怎麼又與他們吵起來了?你要勸他們守禮,自己要先守禮啊!!我不曾聽說過有知禮的人去四處訓斥他人的!」

「其他人都可以走了!你留下來,這些書不曾看完就不要回家!」

「帶著你的金子走!!這就是你學的禮嗎?!你是從哪裡弄來的,明天就給我原路退回!!以後不許跟那些人打交道!!!你已經走上了歧途!!你再這樣,我就要將你趕出太學了!!」

「不要去啊!!這是尋死之道!你聽我說…聽我說…」

甲士的手猶如生鐵,他們死死抓住蕭奮,蕭奮動彈不得,猶如傀儡,他跪在地上,劊子手已經開始摩擦著利刃,甲士拽著他的頭發,按著他的頭,這一刻,他恍然大悟。

原來他真的不是在針對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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