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章 公非酷吏(1 / 1)

「這可如何是好啊...」

「你在皇宮裡,可曾聽到什麼消息啊?」

代王府內,劉濞看起來有些不安,縱然是他這樣的強人,此刻也不由得汗流浹背。起初他是很開心的,晁錯被抓了,還要問斬,這是好事啊。

可漸漸的,事情好像就不對了,王恬啟來調查這件事,說是有人誣告晁錯,要處死誣告晁錯的人,劉濞頓時成為了頭號嫌疑犯。

雖然跟晁錯有仇的人很多,但是劉濞是近期內與他關係最緊張的,甚至多次恐嚇晁錯,說過要殺死他之類的話,這也就算了,最讓他惹上麻煩的還是劉濞「任俠」,他麾下有不少遊俠出身的人,而聽聞盜書信的人是楚國的豪俠,劉濞過去討伐英布的時候曾去過楚國那邊,在那邊還有不少的好友...結果很多人都猜測是劉濞出手,覺得是他要殺晁錯。

劉濞不傻,他知道太上皇在劉長心裡的地位,這件事要是賴在自己頭上,當然,陛下也未必會殺了自己,但是從此被冷落是肯定的,大概要被削掉王位,直接變成徹侯吧!

他幾次想要進皇宮裡當麵解釋,可又進不去。

想來想去,他還是來到了代王劉勃這裡,劉勃在半年前被兄長賞下了一座府邸,也有了不少的跟隨者,開始著手為將來的就國做準備。

劉勃看著麵前這有些緊張的劉濞,詢問道:「難道真的不是您嗎?」

劉濞勃然大怒,「我是瘋了才這麼做?太上皇與我乃是血親,我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嗎?」

「是我失言,仲父莫要怪罪。」

「唉...若是連你都覺得我有嫌疑,這豈不是要壞了事?你阿父這幾天都在做什麼?」劉勃苦笑了起來,「仲父啊,阿父就接見了劉敬,這件事大家也都知道,其餘時候他都在彆殿裡照顧伯父...不曾見過他外出。」

「太上皇真的要不行了?」

劉勃沒有回答,劉濞卻愈發的心煩意亂。

「仲父何不去找我兄長呢?我兄長知道的應該比我多...」

劉濞搖著頭,「我現在可不敢找他,你兄長鐵了心跟晁錯站在一起...我的嫌疑大概就是他麾下的那些舍人們所扯出來的,我找他做什麼??」劉勃再次苦笑。

就在兩人商談的時候,門口忽然喧嘩了起來,很快,就有四人闖進了府內,劉勃的心腹都沒能攔下,三人走進府邸,看到劉濞,為首者眼前一亮。

「仲父!您果然在這裡啊!」「終於找到您了!」

劉賜激動的抓住了劉濞的手,他身後還站著三人,都是娃娃。劉濞歎息著,「我現在忙著做大事,你玩自己的...」

「仲父啊,我可不是來玩的,我就是有件事想請您幫忙!」「什麼事?」

「您能不能不要再誣告晁錯了...跟著我去找阿父,將晁錯保出來?」

劉濞臉色頓時通紅,罵道:「豎子!先前想借我城池,現在是想要借我人頭不成?!」劉賜這番話簡直殺人誅心,這是認定了我誣告晁錯,還要我去認罪??

劉賜急忙搖著頭,指著一旁的人,說道:「仲父,您看這個人,他叫張湯,乃是晁錯的弟子,他找到了我,想讓我幫忙...」

「所以你就決定大公無私,用自家仲父的命來換晁錯的性命??」

「我怎麼會謀害仲父呢...是這樣的,我阿父現在很生氣,卻又不舍得殺了晁錯,心裡肯定也很糾結,若是仲父能出麵,給阿父一個台階,阿父肯定不會殺了您,而且晁錯出來後,隻怕也再也沒有顏麵來談削藩的事情...」

劉濞還是很生氣,「然後我就成了不孝不悌的女乾賊?這是什麼鬼主意?!」「可若是後來發現這確實不是您做的

呢?」

劉濞一愣,隨即眯起了雙眼,「你是什麼意思?誰讓你來的?你阿父?你大哥?」劉賜警惕的看了看周圍,令人關上了大門。

劉勃皺起眉頭,「賜,現在可不是你胡鬨的時候啊!」

「兄長何以如此輕視我呢?我這些時日裡,也是辦了不少大事!」

「我這位兄弟,喚作張湯的,他一直跟隨在晁錯的身邊,對他頗為了解,確定晁錯沒有說過這樣的言語,而且他知道禦史府內的情況,前不久,他來找我,告知我很多情況,我本來想直接告知阿父,可是阿父不願意見我,正好,王恬啟的孫子王觸龍跟我相識,他將我當作兄長來對待....我就通過他悄悄找到了王恬啟,讓張湯跟王恬啟單獨交談...」

「是他讓我們來找您的...其實他也是為了揪出賊人,想讓您配合。」

劉濞不喜,「晁錯乃是我的仇人,我為何要配合王恬啟去做救他的事情呢?」

張湯搶先說道:「若是事情不明不白,隻怕您會成為公認的罪人,從此失愛與陛下...若是能相助王公來查明真相,您定然是受益無窮,還能收獲美名....」

劉濞看向了劉勃,又看了看麵前幾個豎子,「嗬,所以就要我去認罪?」

「王公說了,也不必您來認罪,您隻要以認罪的名義去見到阿父,然後將實情告訴阿父就好...主要就是要讓其他人知道您已經認罪就好...」

劉濞有些糾結,看著麵前的幾個豎子,陷入了沉思。

廷尉府內王恬啟正在與諸多官吏們商談著抓捕女乾賊的事情。如今的廷尉乃是宣莫如,張釋之反而成為了宣莫如的副手。兩人此刻都是坐在王恬啟之下,認真的聽著王恬啟的命令。「王公!這如何能行啊?!」

「禦史府裡的難道都是賊人嗎?!」

「您將我們的廷尉府當成了什麼地方?!」

張釋之勃然大怒,起身嚴厲的訓斥,眼眸裡滿是怒火。

王恬啟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又看向了其餘眾人,詢問道:「各位覺得呢?事情該如何啊?」

宣莫如撫摸著胡須,低聲說道:「倒也可以,禦史府裡能找到書信,可見都是些女乾賊而已,處死了倒也無妨..」

「這是什麼話?!濫殺無辜!!」

張釋之不可置信的看著宣莫如,整個人都要氣炸了。

王恬啟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他早就跟宣莫如商談了這件事,今日來到廷尉,就是為了宣布兩件事,要將申屠嘉和晁錯轉移到這裡的囚房裡,同時,還要去將禦史府的主要官員們抓起來,押進大牢....真相大概是查不出來了,不如將他們都一並給處置了,或許還能減輕陛下的一些怒火,廷尉府的眾人都是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意思??

張釋之尤其不能忍,他最是看不慣這樣的行為,怎麼可能濫殺無辜呢?就因為其中可能有人犯罪,就要將所有人處死嗎?

王恬啟看到眾人都沒有言語,就開口說道:「好,那事情就這麼定下了,現在就去廷尉府拿人吧...一個都不能留,全部都抓過來,等著跟晁錯一同處死好了..」

「我絕不同意!你們這些狗賊,安敢如此?!」

張釋之破口大罵,王恬啟臉色一變,指著他下令,「將此人也一並關押起來!!」

很快,廷尉甲士集體出動,禦史府的官員們大多都是驚愕的,什麼都不知道,就被抓了起來,王恬啟也沒有審問,直接就將他們扣押在了廷尉大牢內,等到晁錯被運過來的時候,看到這裡諸多熟悉的官員們,心裡更是憤怒,幾乎落下淚來,若隻是自己被關起來,事情還能讓他們來辦,可現在他們都被關起來了,那些事該讓誰來操辦

呢??

廷尉大牢內,禦史府的官員們齊聚一堂,眾人的臉色看起來都不是很好。晁錯在此刻卻開口安撫著他們。

「你們都不要怕,陛下並非是濫殺之人,就算我背負了罪行,也絕對不會讓你們都被處死...這件事肯定是會有結果的。」

「隻是可恨啊,諸事都未能做完....」

晁錯感慨著又大聲說道:「等你們出去後,定要完成我的遺願,首先就是削藩....」

晁錯在此刻都不忘記給眾人開會,而官員們的神色各不相同,有人害怕,有人憤怒,有人竊喜,晁錯將該辦理的事情都一一說明,連著大半天,他都在交代著以後的大事,唯獨沒有提起對自己私事的安排,例如埋葬等問題,廷尉甲士最初有些不屑,可聽到後來,臉色都有些肅穆,看向晁錯的眼神都不由得多了幾分敬重。

這位惹人嫌的禦史,也算是恪守職責,並非庸碌之人。

晁錯交代好了以後要辦理的事情,卻還是不知足,又看向了他精心培養的心腹趙禹。趙禹此刻也相當狼狽,臉上還有淤青,看起來是與廷尉甲士發生了直麵衝突。

「禹啊...禦史府諸多官吏中,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我死之後,不必想著為我複仇.....專心辦好我所交代的事情,隻是有一點,你辦事太過激進,隻要結果,不顧過程,這並非是正確的,禦史府要治人,首先就是要他人信服,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沒了規矩,若是不顧一切的辦事,會讓整個天下都變得混亂....無論下位禦史大夫是誰,你們都不要再如從前那般做事,你們都是我的故吏,若是繼續這般行為,會引起忌憚的...」

趙禹的眼神裡滿是悲哀,他看著晁錯,喃喃道:「晁公,就是再遵守規矩,隻要是治理彆人,彆人就不會信服我們啊...否則,又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想要除掉我們呢?」

「不可如此言語,禦史本來就是得罪人的位置,隻有庸碌的禦史才不會被人所敵視...但是得罪人,不是說就可以完全不在意律法和手段..這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晁公啊...早知道會這樣死去,當初是不是就該不顧什麼標準,什麼反對,不找什麼罪名,直接將該辦的事情都給辦了呢?」

「現在想什麼都已經晚了..."」晁錯隻是搖著頭感慨道。

長安眾人都在盯著王恬啟,想著他如何想辦法來解決這件事..結果得知他將禦史府的人都抓起來,準備一同治罪...朝中不少人都是冷眼旁觀,禦史府眾人的名聲都不是很好,晁錯安排了一大批的法家鷹犬,將他們提拔到自己身邊,建立了自己的派係,這些人跟晁錯可不同,晁錯雖然激進,本質上還是個大學問家,法家學派的中流砥柱,是個優秀的治政之才,而他麾下的人都是一大群酷吏...跟晁錯一樣急著辦事,隻是沒有晁錯的大局觀

他們被抓起來,也沒有人想著去解救什麼的,眾人沉默著,仿佛什麼都不知道。

唯獨欒布,堅持不能濫殺,想要召集群臣來反對這件事。而此刻,劉長正在厚德殿內,跟張不疑一同吃著肉。

群臣都見不到劉長,張不疑除外。

劉長看起來不是很開心,此刻,他正在跟張不疑抱怨著家事。

「安這個豎子,實在令人厭惡!兄長出了事,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要端著藥水去服侍!兄長將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來寵愛,他安敢如此?!如今看來,在寬厚仁義方麵,他還不如勃呢!」

張不疑聽著劉長的抱怨,沒有打斷他。

等到劉長說完後,張不疑方才笑著說道:「陛下教子有方,實在令臣敬佩!」

劉長臉色一黑,麵前的人要不是張不

疑,早就一拳打過去了,張不疑急忙解釋道:「陛下,您且聽臣說,陛下仁義,以誠待人,這是任何君王都比不上的,您對自己的兄弟沒有任何的忌憚,孝悌之楷模,天下人沒有不敬佩您的...可這樣的事情,隻有您才能辦成啊,您的威望,是任何君王都比不上的,無論是大臣還是將軍們,還有宗室,都對您言聽計從,不敢有半點的冒犯。」

「可太子哪裡能有您這樣的威望呢?他哪裡敢像您這樣純粹的以誠待人呢?他必須要想好所有的事情,做事必須周全哪怕顯得虛偽,也不能不做,絕對不能給與他人把柄...您是不怕,您甚至敢毆打太上皇...但是太子不敢啊,太子要是有半點無禮的地方,就要想更多的辦法來解決....因此,他隻能這麼做,這不是說太子不夠仁厚,隻是陛下,仁厚也是需要實力的,若是太子再年長二十歲,打過仗,眾人全部信服,有您一半的威望,他就可以不虛偽了..」

「您常常說,不想讓太子類您,若是效仿您就要滅亡,太子所做的,不就是您所希望的嗎?太子固然不如您,但是想來也不會是個庸碌的君王....可見,陛下還是擅長教子的,至於代王,陛下萬不可在他人麵前如此誇讚,兄弟和睦,方能繼承大漢....」

張不疑低著頭,認真的說了起來,劉長心裡的怒火也逐漸消失了,「你說的也對,他還真沒資格跟朕這樣直率,還是得裝模作樣..」」

就在兩人交談的時候,呂祿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陛下!!燕王前來拜見,說自己就是誣告晁錯的人,想要當麵跟陛下請罪,希望陛下能寬恕晁錯!!」

劉長頓時目瞪口呆,「你說什麼??誰???」「燕王!」

「這不可能啊..燕王為晁錯求情??」劉長驚疑不定的看向了麵前的張不疑。「陛下...不如先讓他進來稟告吧。」

很快,長安裡傳遍了這個消息,燕王主動認罪,稱自己誣告晁錯,請求天子釋放晁錯。而這個消息傳到廷尉的時候,眾人也是目瞪口呆。

王恬啟看起來很高興,很快就帶著人來見晁錯以及眾人。

「晁錯,不,晁公,恭賀你要出去了,燕王已經主動認罪,說這是他所為,與你無關,你要出去了...」

晁錯隻覺得荒唐,燕王誣告自己?還主動認罪?還為自己求情??我聽你在這裡放屁!

可這件事似乎真的發生了,王恬啟雖然沒有直接釋放他們,卻是不許官吏們再毆打羞辱他們,還給他們送來了好的飯菜,表明燕王的事情調查清楚後就要釋放了他們所有人。

禦史府的官員們極為開心,紛紛恭賀晁錯,晁錯卻眯起雙眼,不知在想什麼。如此來到了深夜。

一人輕輕打開了牢房大門,摸著黑,躡手躡腳的朝著晁錯的牢房靠近。

接近牢房後,他再次用鑰匙輕輕打開了牢房的門,警惕的看著周圍,隨即迅速進入牢房,晁錯就躺在窗戶邊上,呼呼大睡,月光灑在他的身上,能模糊的看到他的臉,那人躡手躡腳的靠近,輕輕的解下了晁錯的腰帶...那人看著晁錯,似乎非常的遲疑,許久都不曾動手,隻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幾次將腰帶對準了晁錯,又幾次鬆開手。

牢房內能清楚的聽到他那急切的呼吸聲。

就在那人再次舉起了手裡的腰帶的時候,晁錯卻懶洋洋的說道:「大丈夫,想殺就殺,何以遲疑呢?」

那人大驚失色,就在此刻,一旁忽然有一個身影撲了過來,直接將他按在了地上月光下,能看到這撲來之人的模樣,正是被王恬啟下獄的張釋之,此刻,張釋之死死壓著那黑影,讓他動彈不得。

晁錯平躺著,緩緩睜開了雙眼。

「趙禹...我親自提

拔了你,又教你治政的知識,從不曾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為什麼要殺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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