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7章 直臣(1 / 1)

劉長站在道路邊上,眺望著遠處。

他很有耐心的等了會,隨即問道:“等了這麼久,買怎麼還沒到?”

呂祿一愣,茫然的說道:“我們才剛來啊...”

他看了看天色,說道:“起碼還得半個時辰吧。”

劉長頓時就泄了氣,直接就在路邊找了處草地,很是乾脆的坐了下來,呂祿和竇廣國也隻好跟上前,分彆坐在他的左右。

“陳買這廝定然是一路緩行,遊山玩水,方才來的如此緩慢。”

長老爺今日風塵仆仆的從皇宮來到道路上,甚至放下了自己去上林苑的要事,這都是為了迎接好兄弟陳買而做出的犧牲。

陳買是群賢裡少數幾個靠譜的,劉長對他還是非常看重的,如今將他調進廟堂裡,是準備對他委以重任。

劉長準備將目前最重要的一個部門交給陳買。

道路上有百姓來來往往,看到有商賈挑起果子路過,劉長趕忙將人叫住,買了些吃的,那人也很是開心,還沒進市就開了張,就在劉長大口吃著水果的時候,呂祿急忙開口提醒道:“陛下!人來了!人來了!”

劉長反應過來,連忙站起身來,令竇廣國將果子都收起來,快步朝著前方走去。

劉長並沒有大張旗鼓的帶著人來迎接。

算上甲士不過六七個人。

而陳買同樣也是如此,算上隨從也不到十個人。

當陳買走下車的時候,迎麵就是長老爺激動的熊抱。

陳買悶哼了一聲,隻覺得眼前一黑,好在劉長及時鬆手,沒有當場讓陳恢繼承了爵位。

陳買呼出一口氣來,隻覺得多年腰疼的毛病似乎都被這一下給治好了,凸出去的地方都被皇帝給按進去了。

而劉長卻激動的打量著麵前的陳買,歲月在陳買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跡,大概是長期在地方上的忙碌的原因,陳買看起來比群賢們都要顯老,跟周勝之不相上下。

“買!你怎麼變得這般滄桑了?來,看看我,我還是如過去那般,孔武有力!”

劉長直接亮出了自己的手臂,那驚人的緯度不減當年,看起來還是那麼的嚇人,隻是線條不如從前那般明顯,多了些肉,不過如此卻顯得更加雄壯。

陳買頓時輕笑了起來。

“灌阿鑽研的還真沒錯啊。”

“啊?灌阿鑽研了什麼?”

“他說為了升官升爵鑽研了陛下的言行舉止,就在臣前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預判了陛下的言行,果然一致!”

劉長大笑了起來,一把將陳買摟了過來,朝著市內走去,邊走邊說道:“這廝胡說八道,我幾次想讓他升官,都被他自己給拒絕了,群臣都懷疑他是想要坐鎮巴蜀,在那裡養自己的親信...意圖謀反!”

大漢的郡守和國相是要時不時輪換的,為了防止官吏們在地方上坐大,可在劉長時期,有些地方的調動卻很少,這是因為劉長對這些人足夠信任,不願意因為忌憚而瞎折騰,既然他能做好,那就等做好了再升遷,就如陳買這般,何必換來換去,弄得廟堂和地方都那般麻煩呢?

“那陛下覺得他是要謀反嗎?”

“早晚得過去一趟,看看他是不是要謀反!”

兩人有說有笑的走著路。

陳買看向了一旁的呂祿,說道:“還是祿的日子最好啊,這些年裡不見風雨,看起來還是那般的貌美。”

呂祿臉色一黑,“彆以為自己在外頭立了點功,就可以對我無禮,當心我在陛下身邊說些你的壞話!”

竇廣國也已經是見怪不怪了,陛下與一些大臣的關係,當真是達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壓根就不像是君臣。

陳買許久都不曾返回長安,這次返回,也沒有急事,劉長就拉著他的手,為他介紹起了長安內的變化。

長安早已成為了天下第一城,這個天下不隻是大漢,而是在全世界的範圍內來算,戶籍,規模,商業,手工業,各個方麵都已經是全世界頂級的,周圍的不少縣城,都已經被長安所吞掉,繁榮的市場,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娛樂行業同樣十分發達,已經形成了類似未來的市井文化,成為了嚴肅的大漢城池裡的另類城池,燈火通明。

劉長得意的指著周圍的建築群,向陳買介紹那一處處的酒樓,市場,各類的學府,新穎的娛樂行業。

陳買卻是眉頭緊鎖,眉宇間滿是深深的擔憂。

劉長在城池內所看到的是繁華盛世。

而陳買卻看到了其中那巨大的憂患....糧食壓力。

長安地區的產糧是有限的,耕地並不多,連秦國都需要巴蜀等地的糧食輸入,而大漢更是仰賴三輔地區的糧食,隨著長安的人口越來越多,這種糧食上的壓力也會越來越大,各地不斷的輸血,造成巨大的消耗...陳買眯起了雙眼,卻沒有急著說出自己的想法,犯不上在陛下最開心的時候去說這些事情,遲早有機會。

街頭有幾個人正在賣藝,十分熱鬨。

有個壯漢手持一根巨大的木棍,那木棍是要雙手才能抱得住的,那壯漢將這木棍耍的很是好看,飛來飛去的,虎虎生風,圍觀的眾人都紛紛叫好。

那壯漢要了錢財,又得意的將木棍立在了一旁,邀請周邊的人來試試看。

幾個遊俠模樣的走上前,使出了吃奶的勁,也隻能是將木棍抬起,想要揮舞起來是不太可能的。

劉長探出頭來,熱切的看著那木棍。

賣藝的壯漢看到了來人,臉色一變,抱起了木棍,朝著眾人拜謝,匆匆離開了這裡。

呂祿忍不住笑了起來,“看您給人家嚇得...人家是怕您砸他飯碗呢!”

劉長頓時也大笑了起來,“誰人要砸他飯碗啊,我還想給與他些錢...”

在長安內轉了幾圈,到了一處酒樓,酒樓是最近方才出現的,與過去的食肆和酒肆都不同,在劉長放開了關於禁民間禁聚飲和禁私辦肆的律法之後,出現了這種可以一邊吃飯一邊喝酒的酒樓....而裡頭更是應有儘有,有人正在說書,說的乃是當今皇帝遊巴蜀,遭遇滇王謀反,一人敵一萬大軍,手刃叛王的故事。

經過小說家的加工,再由說書人這麼一說,這變化還是挺大的。

呂祿一直都在吐槽。

“一人打一萬,虧他們想的出來,那還是人嗎?將項羽,舞陽武侯,陛下三個人綁在一起也打不過一萬個人啊!”

眾人轉悠了幾圈,最後方才返回了皇宮。

坐在厚德殿內,劉長認真的問起了巴蜀的情況。

君臣又聊了許久,最後,劉長方才說出了自己這次召陳買前來的原因。

“自從改製之後,廟堂的賢才有些不夠用了,其實其他位置都還好,主要就是這個工部,原先讓季布代為負責了一段時日,後來又讓蘇意來擔任,可他們兩個人都不是擅長這件事的,我想讓你來擔任這個工部卿。”

陳買很是平靜,他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陛下火急火燎的讓自己前來,定然是朝中出現了臨時的空缺,需要他前來坐鎮。

隻是他沒有想到,會是工部這個位置上需要人。

陳買回答道:“陛下...臣在地方上雖然也做過這類的事情,但是未必就比朝中賢人更加擅長,您為什麼不讓陳陶來擔任呢?”

劉長搖了搖頭,“陳陶不適合做官,工部卿不是要自己能做匠事,是要會調度,會分配,懂得與其他部門相處,陳陶可以授予爵位,卻不能委以這般的重任...我知道你不懂匠事,但是這不重要,你能扛得住壓力,不怕群臣的質疑,能懂得用人分配,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朕不會出錯。”

劉長認真的看著陳買,劉長對科技的重視,眾人皆知。

隻是這工部的壓力一直都很大,或者說,尚方這邊的壓力比較大。

遭遇的質疑很多,很早就成為了群臣的眼中釘。

站在下方的竇廣國有些懵,陛下讓曲逆侯回來接任的原因,不是因為自己信任曲逆侯,而是因為曲逆侯信任自己?

陳買同樣一愣,隨即神色有些悲憤了起來。

他不明白,到底是遭遇了什麼樣的委屈,才能讓皇帝說出你知道朕不會出錯這樣的話,群臣到底是有多不信任這位皇帝?明明他已經證明了那麼多?若是沒有他,哪裡有當今的盛世?!

呂祿看到陳買的神色頓時就不對了,眼神變得有些鋒利,有種莫名的殺氣。

呂祿看到了,劉長當然也看到了。

“你不想當工部卿就不當,也不必對朕起殺心吧?”

陳買搖了搖頭,“臣願意擔任。”

“不過,臣有一個條件。”

“乃公讓你來當卿,你居然還敢提條件?!”

“說吧,什麼條件啊?”

“請陛下以工部卿為諸卿之首。”

“什麼?!”

劉長瞪圓了雙眼,不隻是劉長,連著呂祿和竇廣國都被嚇了一跳,驚詫的看著陳買。

這廝在說什麼啊?眾所周知,無論是過去,還是如今,都是以禮為九卿首,禮向來就是老大,這些年裡,廟堂無比的重視農桑,可即使如此,農部也不敢以老大來自居,隻能是勉強到達第二的水平,你一個工部,怎麼可能坐上老大的位置呢?這不是癡心妄想嗎?群臣怎麼可能認同呢??

劉長聽完,笑了起來,點著頭說道:“好啊!”

呂祿驚呆了,急忙開口說道:“陛下...這不是..”

陳買用眼神製止了呂祿,隨即認真的說道:“那臣願意接任。”

劉長也沒有再交代其他的什麼事,讓陳買早些回去休息。

呂祿留下了竇廣國來陪著皇帝,以送陳買的理由追了上來,跟到陳買的身邊,呂祿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你是不是失心瘋了?”

“這九卿雖然沒有明確的劃分,但是誰都知道,禮為首...你工能當個老二都難,怎麼可能做第一呢?這一定會引起群臣激烈的反彈,他們不敢反駁陛下,可是你的日子可就不好辦了...”

陳買的臉色此刻冰冷。

“就怕他們不敢來為難。”

“你什麼意思?”

“我問你,陛下是個什麼樣的皇帝?”

呂祿想了想陛下這些年裡的不當人作為,始終都沒能給出個答案.....德比桀紂,功比堯舜?

陳買繼續說道:“從古至今,可曾有過陛下這般的皇帝?”

“這倒是真沒有。”

“陛下重視工部,天下皆知,而那些蠢物們卻洋洋自得,自以為抓住了陛下的缺點,加以抨擊....聽陛下今日的言語,何其心酸啊,群臣之中,竟沒有一個願意相信陛下,為陛下振興工部的人嗎?竟然還要千裡迢迢的將我叫到廟堂來....這些蠢物們,當殺啊!!”

呂祿有些聽明白了,“所以你是故意要與他們為難?”

“既然工部會遭受群臣的為難,那我也就不等他們來犯,我先打過去...從今日起,大漢的廟堂,就得變天了!”

陳買嚴肅的說著,語氣不容置疑。

呂祿沒有再勸說什麼,隻是低聲囑咐道:“不要蠻乾,宣莫如在刑,若是有事,可以先聯係他。”

還沒等呂祿說完,陳買已經走開了,迅速消失在了呂祿的眼前。

看著悲憤而去的好友,呂祿長歎了一聲。

隻可惜,自己卻沒有這般的才能。

陳買返回長安的消息,並沒有引起多少的重視,除了群賢們前來拜見,就沒有什麼人再來看望了,主要是陳平已經不在了,而陳買的性格也不好相處,過去在長安待的時日也不多。

至於劉長,也沒有急著前往上林苑,隻是領著人前往牢獄內。

汲黯在牢獄內也是待了一段時日,倒也沒有吃太多的苦,這裡的官吏還挺照顧他的。

直到這一天,有甲士將他從牢獄內拖拽了出來。

他被帶到了另外一間屋內,看到皇帝陛下就坐在上位,身邊還站著刑部卿。

汲黯不卑不亢的行禮拜見。

“這段時日,休息的還好嗎?”

汲黯一愣,隨即說道:“還好。”

“給你一個出去的機會,你要不要啊?”

汲黯嚴肅的說道:“臣受困與牢獄之中,自然是願意出去的,隻是,臣不會因為自己的私利而做出有損大漢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朕就會這麼做?”

“陛下四處征戰,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共鳴而迫害大漢百姓嗎?國好戰必亡,陛下開疆擴土,獲得好大的名望,隻是苦了那些出征的將士和各地的百姓...陛下先前出征身毒,發動了西北三國的百姓,百姓們為大軍運輸糧食,荒廢了耕地,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路上,陛下知道這件事嗎?”

劉長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宣莫如皺了皺眉頭,罵道:“你不過是個毛頭豎子,你懂什麼呢?身毒有不軌之心,陛下討伐身毒,庇護邊塞的百姓,再說了,今日的百姓,何嘗不因身毒而受益?若非身毒之朝貢,廟堂如何施行那麼多的利民之政?”

汲黯繼續說道:“過去的事情,已經是無法更改的,多說無益,隻是您說身毒利於百姓的事,過去出征身毒,用的是百姓的稅賦,沿路出力的也是百姓,隻是這朝貢卻未必是進了百姓的口腹,倒是大族豪強卻愈發的肥碩了起來...”

宣莫如大怒,當即就要派人將這家夥抓下去,劉長卻攔住了他。

劉長再次打量著麵前的這個家夥,忽然笑了起來。

“這廝卻是讓我想起了當初的周相,周相逝世之後,很少有人再敢這般與我言語了。”

劉長又說道:“脾氣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這才能如何?”

汲黯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劉長,說道:“牢獄內遇到了夏王,初次還沒有認出他來,可他陰使我直言犯上,我才猜出了他的身份....陛下能將自己犯錯的兒子關押在牢獄內,足以說明陛下是個正直的人,那陛下又何以容不得直言勸諫的人呢?陛下愛護自己的兒子,若是發現自己的兒子有不對的地方,是會繼續包庇,還是會選擇讓他更改呢?”

“賢人對待自己的君王,若是真心的愛護,那遇到君王做錯了事,是該去包庇,還是該讓他去更改呢?”

宣莫如更加生氣了,“你居然敢將陛下當作你的兒子?!來人啊!!”

劉長哈哈大笑。

“我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大臣,我用人,從來不看其脾氣,隻看才能...我有件事要問你,廟堂群臣都勸我減少對工部的扶持,將心思用在正事上,減少對匠人的厚待,收回授予匠人的爵位,不再因為他們的發明而給與極高的賞賜,要我重視士人,輕視這些小人,還有人直言,要我公開尚方的設計圖,分與天下百姓,莫要與民爭利,哦,對了,還有讓我將墨,堪輿等踢出太學,免得他們蠱惑百姓,蠱惑君王的,我知道你是太學出身。”

“本身學問也不錯,黃老的大賢。”

“我問你,你覺得這些直臣的說法如何啊?”

汲黯很是平靜的看著皇帝。

“臣以為,這些直臣的話,如同狗屁。”

那一刻,劉長仰頭狂笑。

“很好,你的命保住了,今日你就出獄。”

“往工部任職!”

ps:落枕了....好難受啊,側著頭碼字,問策與群賢:群賢可有什麼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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