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送棺(六)(1 / 1)

無限列車 條紋花瓶 5564 字 16天前

“儺婆,儺婆!”

清脆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一個渾身臟兮兮的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進院子,根本沒去看門口像木樁子一樣立著的三個人。

她頭上的羊角辮一晃一晃的,跑到了老人跟前。

被打斷的老人不唱了。將毛筆和黃紙放到一邊的矮桌上,手伸到腦後取下了麵具。

那是一張蒼老的臉,皺紋密布。

看到這張臉的人,都會覺得麵前這個老人很老很老了,距離離躺進棺材不剩多少時間了。

奇怪的是她的眼睛很有神,鬆弛的上眼瞼遮住大半個眼睛,隻剩下一條又細又短的縫隙,露出半個黑眼仁。

可就是這麼一雙眼,仿佛能看透人的靈魂。

這是一個會讓人恐懼的老人。

小女孩卻一點都不怕她,抓著老人的衣擺,不停地往外吐舌頭,怪模怪樣。

儺婆沒說話,去屋裡抓出一把糖給小女孩。

小女孩迫不及待撕開一顆糖,放進嘴裡的時候,嘴角溢出一串口涎。

芮一禾看出女孩是個癡傻兒。

“儺婆、儺婆,傻妞呢?傻妞呢?”

小女孩說話喜歡說兩遍。

儺婆:“沒了。”

小女孩:“沒了是什麼意思?”

“沒了就是沒了。”

儺婆又抓給她一把糖:“去玩吧!我有客人上門。”

這些都是芮一禾連蒙帶猜還原的對話,儺婆嘴裡隻剩下一顆上門牙,即使慢慢說話,也不容易聽清。

小女孩沒離開,她坐在門檻上,一邊玩糖紙,一邊唱:“利的口,張嘴嘔,小鬼沒了紅舌頭;養大狗,長得醜,小鬼不敢上街走。咯咯咯。”

小孩的聲音又清又脆,不像儺婆,吐出的字總是含糊不清。但比起儺婆的怪腔怪調,小孩子來唱這種小調,更顯詭異。

芮一禾現在腦子裡全是這兩句詞了。刷屏一樣,在裡麵滾動播放。

在儺婆的注視下,芮一禾跨過門檻,走進院中。粗粗掃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麵具裡,就有三張熟悉的。

一張是牛頭麵具,在來小鎮的路上出現過,嚇到了開車的孫學政,後來被引路使帶走。

一張曾掛在小賣部的空牆上。青麵獠牙,凸眼紅發,掛了整整一排。

一張是關二爺,鎮上的店家都供……不,有一家不供,就是羅家。

回頭一看,單小野站在門口,腳抬起在半空中,但跟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就是不往下落。

魏玉琴剛才站在門口,現在離門三米遠。

芮一禾:“……”

“你在外麵等我。”

魏玉琴鬆了一口氣。

單小野連連點頭。

儺婆真的很恐怖,單單是看她一眼心裡就發慌,越看越恐怖,單小野打心底裡排斥靠近她。

芮一禾指著青麵獠牙,凸眼紅發的麵具問:“這是什麼?怎麼賣?”

“小鬼麵具。”

儺婆說著,取下一張小鬼麵具。

“不要錢,送你。”

儺婆的手比她的臉要年輕一點,皺紋不多,粗糙、有力,這是工匠的手。

芮一禾沒接,搖頭說不用了。

儺婆就把麵具重新掛回去,同時也失去了和她交談的欲望。拿起一張初具雛形的麵具,一點點雕刻。

芮一禾再說什麼,她都不回答。就像是忽然變成聾人,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芮一禾在院裡走來走去,她也不管。

既然人家大方,那自然要看個清楚。芮一禾如藝術家欣賞藝術品一般,細細觀摩。善人的麵具,和藹可親,端莊慈祥:凶惡的麵具,會讓人頓生恐懼,不敢太過靠近。

這大概就是雕刻麵具的人的本事了。

她看得最仔細的是小鬼麵具,覺得掛在架子上的這些,不如她在小賣部牆上看到的那般活靈活現,失了幾分鬼怪的邪性。

那些麵具,她一見就覺得心生厭惡,而且就像是活得一樣。

她一直沒進屋,隻是站在門外朝裡麵看了看。

就這麼待了大約兩刻鐘的時間,看著儺婆將半成品的麵具製作完成,掛回架子上,再拿起另一張上油彩。

芮一禾這才決定離開,出去時還貼心的幫儺婆把門帶上。

單小野見她出來舒一口氣,忙問:“咱們去哪?”

“先回賓館,看孟思路在不在。”

芮一禾說著,想的是等會順便在小賣部找找有沒有餅乾、方便麵、牛奶之類的東西,先在店裡賒賬。

她運氣不錯,路上就碰到孟思路和一老一少。

資深玩家的想法也差不多,都決定先把真錢變冥鈔的事情弄清楚。

找不到孫學政,但能讓孟思路帶著他們去找鄭小鬆。

林振邦老人說:“那些冥鈔正好是七十二張……但我覺得問題不在錢上。那遝錢是引路使給的,不會直接導致玩家違規。他或許沒把真話說完說儘,但嘴裡絕不會有半句假話。我至今為止,進過八個副本,加上‘送棺’的引路使,一共和九位引路使打過交道。甭看引路使性格各異,人品不一,但他們在副本裡存在的意義都是一樣的。第一,給玩家安排符合副本背景的身份;第二,給玩家提供重要線索,引導玩家完成任務;第三,維護特殊規則。”

芮一禾沒想到老人看出她的心思,發現她在疑心引路使。

這番教誨,絕對是好心好意。

她認真聽著,記到心裡。回道:“您比我更了解副本和引路使,您覺得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也不好說是哪裡有問題。但去懷疑引路使,方向肯定錯了。”

林振邦想了想說:“他們出事可能不是為錢,是為彆的我們還沒發現的原因。若真的是錢出問題,那錢也有可能是被調換過。”

單小野:“我們不能直接找個地方把棺材埋了嗎?那就能完成任務了。”

剛說完,他就覺得自己說了傻話。

這次的任務物品是“墳頭一柱清香”,紅香已經給玩家。上個副本的任務物品是“羅小姐的骨灰”,痞老板也給了他們每人一個骨灰壇。骨灰壇用來裝骨灰,紅香在墳頭點燃就算完成任務。

上個副本,羅小姐羅麗是個大活人,要為她的骨灰對她動手,誰動手誰完蛋。

玩家們真正該做的是根據管家先生的提示和在城堡裡發現的線索,推測出還有一位羅小姐,再想辦法拿到她的骨灰。

兩姐妹對上,玩家也就有了逃生的機會。

這次也一樣,看著是讓玩家找塊地把棺材埋了就成。誰知道地點有沒有講究,入土的時間有沒有什麼要求,搞不好埋的是不是這口棺材都不一定。

果然,林振邦老人慈愛的說:“要完成任務,最後肯定要做到這一步。你的思維直白,切中了要害。送棺、送棺,肯定要送個入土為安。可引路使讓我們在鎮上一家賓館歇三個晚上,不會是沒有緣故的。我們要查出來棺材裡是誰,怎麼死的,他生前和羅家人又有什麼關聯……查得越清楚,拿到任務物品就越簡單。”

因為他這種帶著鼓勵的說話方式,單小野一點都不覺得害臊了。說錯話的難為情通通消失,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爺爺,頓時眼淚就往上湧。

李朗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喪著臉說:“林爺爺,你沒告訴他,線索跟危險可以畫等號。”

“就你多嘴,”林振邦:“彆把小朋友嚇著。隻有謹慎又大膽的人才能在副本裡變強,一味膽小就離失敗不遠了。”

在副本裡,失敗就等於死亡。

單小野為剛剛不敢進儺婆的門感到羞愧……下回!下回!他一定爭取跨過門檻。

芮一禾靜靜聽著,同時也觀察著一老一少。她發現林振邦老人像是初升的太陽,朝氣勃勃,積極地通關。李朗表裡如一,喪到不行,站在那不說話都一直散發著負能量,比真正的老人都更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到了,就是這。”

孟思路停下來,有點疑惑的撓了撓額角:“我上午過來的時候,圍牆沒歪沒斜,大門也沒這麼破。”

說圍牆隻是有點歪斜是美化了這堵牆。

芮一禾簡直懷疑伸手一戳,這牆就能塌給她看。至於大門,比賓館廚房的門還破,門板的外皮都脫落的差不多了。

至於裡麵……芮一禾推開門,被頂上落下來的灰塵嗆得直咳嗽。

裡麵就是個布滿蜘蛛網,不知有多久沒住過人的破房子。有一麵牆已經塌了,沒榻的表麵那層黃泥也早掉光了,露出不規整的磚頭。

孟思路退出去又走進來,連聲說:“是這裡沒錯……怎麼回事?”

芮一禾吐槽:“上午要是讓你們看見破院子裡麵有個漂亮女人在洗頭,鄭小鬆肯定不會覺得是豔遇,而會覺得是遇到了豔鬼。”

孟思路:“……”

“唔……”

破房子裡傳來微弱的□□。

芮一禾靠近一點,沒想著進去,準備在牆邊看一眼。她怕一進去,這房子就塌了。

卻聽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從坍塌了一半的牆後伸出一隻深黑色的、皮包骨頭的手臂,如鹵過頭的雞爪一般的手,抓向芮一禾的手腕。她反應迅速,卻還是被抓到了衣袖。

“嘭——”

芮一禾隨手拿起一塊磚頭往爪子上敲了兩下,每一下都用了十成的力氣。磚頭碎了,爪子裡的骨頭也碎了。

林振邦老人取出一張黃符,夾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進屋探查。

“小芮,彆打。那是鄭小鬆。”

林振邦老爺子衝外麵喊。

芮一禾默默地放下了隻剩半塊的磚頭。

那爪子和手臂和風乾過久的豬肉一個色,皮是直接裹在骨頭上的,他身上的肉都不知道去哪了。手如此,身上可想而知。林振邦老人就算是有火眼金睛,也不可能頃刻還原一具乾屍的容貌,能認出是鄭小鬆,完全是因為乾屍身上還穿著衣服。

等芮一禾進門,乾屍就動作遲緩的衝她伸手。

要不是芮一禾確定自己和鄭小鬆說的話加起來不超過五句,大家都是剛認識……她都要以為這位對她有什麼執念了。

乾屍掙紮著,努力著,爬向門口。

芮一禾換了個方位,他也改變方向。

幾次之後,就能發現乾屍其實沒有自我思維。

芮一禾倒是想起來,她還有一個特殊BUFF巫女的仇恨,描述為:你是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總能引起某些生物的注意。

某些生物,就是這種生物嗎?

林振邦老人翻了乾屍的兩個褲兜,有芮一禾在,他根本不管彆人怎麼摸他,一心一意朝芮一禾爬去。結果很容易的就在他褲兜裡翻出一堆灰燼,像是紙張燃燒之後的殘留物。

確認再沒有彆的線索,林振邦老人用符咒燒了乾屍。

孟思路很愧疚:“我不知道是這樣……”

他那會扭頭就走,其實是有點生氣搭檔分不清輕重緩急,是個色痞。若他非把人拽走,也許鄭小鬆就不會死……當然,結局也可能是房子裡的乾屍變成兩具。

離開寨屋的路上,林振邦老人問芮一禾接下來的打算。

芮一禾回答,她打算去羅家看看。

林振邦老人就把羅家的地址告訴她,“寨屋東邊的儘頭前有一條很長的小巷,是個大斜坡。斜坡中間三層樓的房子就是羅家,屋前屋後都養了狗,你們去的時候小心一點。”

芮一禾也沒打算把儺婆這條重要線索藏起來,她起了個頭,讓單小野把所見所聞說一遍。

反正D級副本大家的目標都是一樣的,又沒有陣營區彆,互助就是互利。

等單小野說完,芮一禾補充道:“儺婆屋裡藏不了人,她獨居。”

又慢吞吞的說:“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左手拿著黃紙,右手拿著毛筆,嘴也沒閒著。敲鑼打鼓的伴奏是從哪來的?她肯定不是普通人。”

單小野魏玉琴:“……”

靠,他們完全沒注意到這個。

……好瘮人,滲得慌。

芮一禾:“小女孩提到的傻妞也很重要,打聽她比打聽儺婆容易。”

鎮上的人顯然對儺婆十分敬畏,不太敢說她的事。

林振邦老人點頭說,知道了,他會找機會跟人打聽。

兩幫人在路口分開。

芮一禾三人按照林振邦老人指的路,很快就找到了羅家。房子裡靜悄悄的,幾條狗在前後院趴著,他們還沒靠近,狗就已經警覺的四處張望了。大概是聞到了味。

“你們就彆進去了。”

憑芮一禾的身手,要想摸進去也得小心一點。

單小野和魏玉琴要是敢靠近,就等著被狗攆吧。這些大狗全都沒有套繩子,也沒有戴嘴套,個個凶猛,都是見過血的。

“芮老板,你小心一點。”

單小野說完,魏玉琴也讓她小心。

等兩個人的背影從長坡的儘頭消失,芮一禾才開始行動。她往院子裡丟了幾顆石子,大狗們汪汪汪的叫起來。不一會,二樓的窗戶打開,羅銀看到周圍沒人,嗬斥狗不許再叫。

等羅銀把腦袋縮回去,芮一禾故技重施。

幾次過後,羅銀罵罵咧咧的下樓,教訓大狗。

芮一禾趁機從一樓打開的窗戶翻進去,全程沒發出一點聲響。羅銀根本不知道客廳裡多了一個人,還嗬斥要往屋裡跑的大狗,讓它坐好。

大狗隻有憋屈的坐下來,是不是衝房子裡低吼。

芮一禾正準備站起來,一抬頭卻看到飯桌底下掛著一張熟悉的麵具,青麵獠牙,凸眼紅發……又是小鬼麵具。

那雙外凸的眼睛注視著她,咧開的嘴似乎是在嘲笑她。

小鬼麵具有著輕蔑的,令人厭惡的表情。

她打了個寒戰,悄無聲息的爬上二樓。

羅銀訓完狗,把大門一關回屋。

芮一禾聽到房間裡傳來羅銀罵罵咧咧的聲音和遊戲的音效聲。

三樓羅老大和羅嬸住,夫妻倆分房睡。羅老大煙癮重,羅嬸是個很邋遢的人。羅金在家,房門關著的裡麵沒動靜,她想開門進去看看有沒有線索,幸好裡麵反鎖了門。

羅金大概以為是弟弟,隻是踢了兩下房門警告外麵的人。

有價值的、重要的線索她一樣沒找到,隻發現了數量多得出奇的小鬼麵具。落灰的抽屜裡有,桌底有,衣櫃裡有……她本來是想看看床下有沒有藏著什麼,結果床底的龍骨架上黏得死死的全是小鬼麵具,密密麻麻。

這麼多的麵具,羅家人沒有發現嗎?

他們還好好的,沒有出事。

到底怎麼回事?

一樓的擺設多是半新不舊,芮一禾很快翻了一遍。最後一個要查看的地點是廚房,她剛打開玻璃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腥臭味,灶台上放著切割成大塊的肉。

廚房裡沒有窗戶,昏暗陰沉。

芮一禾靠近一看,發現是豬肉……微微鬆了一口氣。

樓上傳來羅銀的腳步聲,芮一禾連忙躲到樓梯旁邊的儲物間裡。

羅銀去了廚房,大概是提了重物的原因,出來的腳步聲也變得沉重。接著,他打開大門,招呼狗吃東西。

原來那些生豬肉是用來喂狗的,怪不得能把家犬養得比獵犬還凶。

芮一禾本來打算趁機離開,想起羅銀剛剛是在屋裡打遊戲,還聽到了敲擊鍵盤的聲音。

屋裡有台電腦!

有電腦,有網絡,沒準能查到點什麼。

她走進羅銀的房間,聞到了濃重的腳臭味。沒有立刻坐下,先把打開的遊戲頁麵縮小,就看到桌麵有一個署名為“偷拍”的文件夾。一打開全是男男女女的脫/衣視/頻,拍攝地點很統一,就在亡山第一賓館。

這個王八蛋在賓館房間裡裝了攝像頭。

芮一禾打開日期最近的一個文件夾,不意外在裡麵看到玩家們的身影。好在玩家都是和衣而眠,他沒拍到什麼私密的內容。

這個小王八蛋要是也在院子裡裝個攝像頭就好了……看到棺材半夜裡棺材裡有聲響的錄像,活活嚇死他。

一邊想著,芮一禾一邊打開網頁。

羅金、羅銀、亡山第一賓館……挨個搜索一遍試試。

這麼想著,她才剛敲出一個羅字,就被人從背後狠狠一推,上半身掉出窗外。

有了在羅麗的追殺下逃生的經驗,芮一禾知道,此時冷靜的思考比什麼都重要。她一點也沒慌,沒著急抓住一個著力點,避免從二樓掉下去。也沒有急著往後看,確認攻擊她的是什麼東西。

而是左手抓起桌上的手機,進入魔化狀態。

下一秒,她又被狠狠地推了一把。

二樓不高,但倒栽下去頭著地,哪怕是一米的高度也可能扭斷脖子,當場斃命。

芮一禾先著地的是右手,魔化狀態的纖長手指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道。她從地上爬起來就可以往外跑……不跑怕被羅銀發現,要是被一群狗攆,再加上藏在暗處的敵人,肯定沒活路。

她還是抬頭看了一眼,沒看見二樓有人。

剛跑出七八米,就感覺後麵有狗追來,汪汪汪的叫喚。但芮一禾已經拐進巷中,羅銀根本沒看到她,又覺得今天狗子一直瞎鬨騰,就把狗喚回去了。

芮一禾剛鬆了一口氣,就又被從背後推了一把。頭撞在旁邊僵硬的圍牆上,疼得想罵人。

“誰?”

忍著頭骨碎裂般的疼痛,她朝著身後就是一爪子。

結果魔化的爪子隻是在空氣裡劃出一道脆響,沒碰到任何阻礙。

四周沒人……也沒有鬼。

先回賓館,她想著,小心謹慎的警戒著周圍的情況。

之後的十幾分鐘都沒事,她也沒有放鬆警惕。在路過一條狹窄的巷子時,兜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芮一禾略一分神,背後出現一個力道將她往前推。

千鈞一發之際,芮一禾舉起右手擋在眼前,才沒有讓脆弱的眼球直接撞上尖銳的石頭。

堅硬的右手粉碎了牆上凸出的怪頭。

那個東西為什麼一直從後麵攻擊她呢?

剛剛的情況,要是直接推她腦袋一把,她根本不來不及反應。不對,若那東西想碰她哪裡就碰她哪裡的話,直接扭斷她的脖子不是更簡單。

問題又回到原點……為什麼隻從背後攻擊她呢?

芮一禾思索著,把手伸到背後。魔化的右手手指摸到了堅硬、冰冷的物體,尖尖的部分是獠牙,嘴角上勾的弧度是惡作劇得呈的愉悅,很光滑表麵的是因為塗了油彩。

她已經知道粘在外套上的是什麼了。

她冷靜的把外套脫下來,並不意外看到一張小鬼的麵具。

應該是在羅家被黏上的,猜不到是什麼時候。

明明麵具拿在手裡挺重的,粘在背後的時候她竟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她惱怒的將麵具捏碎,丟在路邊。

回到賓館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多鐘。羅嬸在門口嗑瓜子,見有人進門的是芮一禾還瞪了她一眼,奇怪的是廚房裡有動靜。

“羅金在裡麵,”單小野現在和芮一禾已經很有默契,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芮老板,你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芮老板的額頭都青紫一片,看著很嚇人。

芮一禾:“沒事,你跟所有人說一聲,要小心麵具。”

她把在羅家遇到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單小野聽完一臉嚴肅的答應了。

芮一禾清洗了傷口,把兜的手機拿出來。發現有密碼鎖和指紋鎖,又看不見來電的是誰,就重新放回兜裡。

九個玩家都回來了,沒人出事。

林振邦老人和單小野都有打聽出一些傻妞的情況,綜合一下傻妞的生平就比較完整了。

傻妞人如其名,是個有智力障礙的姑娘。她五歲的時候,被家人丟棄在附近的山上,差點餓死,是儺婆撿到了她。

儺婆讓她叫自己師傅,教她做麵具。

有人曾聽儺婆說過,傻子心靈純潔,做出的麵具比生下來就開始拿刻刀的儺婆更好。可沒人相信,覺得儺婆是想提前給傻妞打響名氣,未來不至於餓死。

誰也沒想到,傻妞會死在儺婆前頭。

傻妞用刀抹了脖子,血噴在她親手雕刻的麵具上。

一個傻子為什麼會自殺?大概是太傻了,不知道拿刀捅自己會死吧!

芮一禾:“她什麼時候自殺的?”

單小野:“八天前。”

正說著,廚房的門被打開。走出來的女人是羅金,她用口罩遮住了臉,沉默的將托盤裡的菜一一擺上桌。

炒肉絲、炒肉片、回鍋肉,還有一大碗肉湯,桌上根本看不到一點蔬菜的影子。

蘇安瑤問:“怎麼全是肉?”

羅嬸:“嘿,不是嫌我不割肉給你們吃嗎?現在全是又不滿意。肉多貴啊!弄給你們吃,還有什麼不滿的。一個個的,屁事多。”

羅金不停推她往外走。

“行了行了,我回去了,”羅嬸:“你嗓子還不能說話嗎?”

羅金點頭。

羅嬸:“我看羅老二就是個庸醫……你早點回家。”

羅金回廚房裡,拿出碗筷,然後去了二樓。

好些玩家都是一天未進水米,肚子早就開始唱空城計,此時添了米飯迫不及待的開吃。

芮一禾拿起筷子。

肉絲火候太過。

肉片澱粉放太多,肉粘成一團。

回鍋肉炒糊了。

……

她又放下筷子。去小賣部裡挑了兩袋餅乾,就著礦泉水慢慢吃。一邊吃,一邊歎氣,弄得單小野都沒什麼胃口了。

“要不我給你下碗麵?”

單小野:“我家開麵館的,彆的不行,煮麵的手藝才湊活。”

這一刻,芮一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落滿了星星。

單小野認命的走進廚房,兩分鐘後在裡頭驚聲尖叫。

“怎麼了?”

芮一禾跑在最前頭,發現單小野好端端的站著,就是臉色特彆難看。他手指著柴火堆,艱難的說:“……是付輝。”

然後捂住嘴,推開擠在門口的玩家們,衝向廁所。

“嘔——”

單小野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並不是因為場麵有多血腥。付輝躺在柴火堆裡,已經死去多時。膽大的玩家把他屍體從柴火堆裡刨出來,平放在地上。

他的屍體相對完整,脖子上有明顯的外傷,是被人勒死的。

除此之外,他身上還有很多奇怪的刀傷……臉頰上的肉被割掉了,手臂上的一大塊肉、胸口的肉也被割了。

這種割法不像是故意折磨,而像是拿他的肉有用處一樣。

那他的肉去哪了呢?

桌上的菜用的都是什麼肉?

“嘔——”

喪得如李朗一般的人,都無法接受,僵著臉說:“不可能的吧?副本裡的食物一般都是沒問題的,最多是難吃一點。”

林振邦老人的臉也青了。

“對,不可能的……”

這種情況下,羅金剛從二樓下來就被眾人聯合起來摁住了。

“心理變態啊你!”

李朗恨恨的罵了一句,苦大仇深的扯掉她的口罩,卻被她口罩下麵的臉嚇了一跳。

羅金的嘴巴不見了。

她推開李朗,跑向廚房,拿起菜刀。卻沒有把刀鋒對準外麵的玩家,而是對準自己,在原本是嘴巴的位置割開一條長長的口子。

沒有血流出來,這場麵卻充滿了血腥味。

然後,她丟掉刀,從碗櫃裡取出一碗肉。不停的往嘴裡塞,胡亂的咀嚼著吞下肚。忽然,她頓住了。死死的捂住嘴,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嘔——”

她吐了。

張大的“嘴”裡黑洞洞的,沒有舌頭。

她剛剛吞下去的肉一點不剩的吐了出來,她痛苦張大嘴,卻發出不聲音。

然後,她的“嘴”完全的愈合了。

李朗黑著臉把羅金捆起來,關在二樓沒人住的房間裡。

芮一禾:“我看她對人類血肉挺執著的,不會舍得勻出來給我們吃。”

這話讓大家覺得好了那麼一點。

林振邦老人在廚房裡找到沒用完的半斤豬肉,氣氛更好了。

玩家們紛紛開始回憶肉絲、肉片的口感,漸漸相信桌上的菜就是用普通的豬肉做的。即使如此,也沒有人再去碰桌上的菜。

時間還早,但受了驚嚇的眾人精神萎靡,各自回屋。

單小野:“芮老板,你還吃麵嗎?”

芮一禾正要點頭,就聽單小野又說:“還是要吃的,我去小賣部找個新沒用過的鍋。煮兩碗麵好了,你一碗,我一碗。對,我也要吃,一直餓著肚子可不行。”

芮一禾:“……”

……單同學受的打擊有點大啊!

芮一禾哭笑不得的看著他找到新的鍋,鑽進廚房裡。回屋開燈,上上下下的檢查了一遍有沒有小鬼麵具,沒有找到,她心情好了一點。打了個哈欠,把單小野的筆記本拿出來,整理目前得到的線索。

燈泡輕輕閃了一下。

又閃了一下。

芮一禾抬起頭。“啪”,燈泡燒了。

“嘭”,門關了。

“哢哢,”窗簾合攏。

她敏銳的察覺到危險襲來,卻因為在黑夜中不能視物而心跳加速。右手魔化,意識到對方刻意在製造黑暗的環境,她決定逃離房間。

她衝向房門。

一個硬邦邦的身軀擋住了她。

這家夥不是很高……和引路使的身高差不多。

她的兩隻手不慎被抓住,一時竟然無法掙脫,有尖銳的東西刺進她的皮膚裡,應該是指甲。

對方的指甲鋒利,力氣很大

太黑了,看不清襲擊者的輪廓,隻感覺冰涼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脖頸處……

“唔……”

她被咬了。

那東西在喝她的血!吸血鬼嗎?還是僵屍?芮一禾血液被吮吸的同時,竟然清晰的感受到對方的情緒。那家夥像是品嘗到絕頂的美味一樣,情緒高漲,非常的愉悅。

她的血不是難喝得讓羅麗連連作嘔嗎?

難不成副本怪物的口味還有差異?

不,那東西咬的是我右側的脖頸。

……等等,他的狀態不對勁。整個人都放鬆了,爽到極致一樣出現暈眩感。

這種狀態,好比一個愛酒的人喝到微醺。

芮一禾抓住機會,蓄力將他推開一點。隻能推開一點點,對方的力氣好大。

她心中冷笑,迅速的歪了歪頭,把左側的脖子送上去。

尖利的獠牙毫無防備的刺進皮膚中,黑暗中的襲擊者大口吮吸著讓他沉迷的味道……“嘔”

早已做好準備的芮一禾踢開襲擊者,抓向對方的心口。誰知對方喝進一口劇毒,正弓著腰,便隻薅下來幾根頭發。

你來我往,芮一禾已經完全不知道爪子抓到了何處。打鬥中,左手卻摸到了一物。

“芮老板,你沒事吧?”

單小野撞開門,帶來一室內的光亮。

“嘭……”

襲擊者撞窗跑了。

“沒事……”

……就是要抽空去打個狂犬疫苗。

單小野:“你看起來不想沒事的樣子。”衣服上全是血。

芮一禾目光下移,看到外麵地上摔破的麵碗。潔白的麵條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她鼻子動了動,聞到了香油的味道。

芮一禾:“好香。”

肚子咕咕叫。

單小野:“……”

芮一禾:“……”

單小野:“我再煮兩碗?”他其實不太敢煮了,一煮麵就出事。

芮一禾:“等會再說……我先開棺。”

單小野:???

不會有錯,剛剛她無意中摸到的是襲擊者的頭頂。除了頭發之外,還有觸碰到一個堅硬的物體,手感很熟悉。那是一張麵具,一張頂部有角的麵具……她見過的麵具裡,隻有一張符合特征——牛頭麵具。

那是戴在引路使臉上的牛頭麵具,被引路使帶走的牛頭麵具。

本來該戴著臉上的,因為要吸她的血,所以把麵具往上推了一點。

這就可以解釋從未見過麵的引路使為何對她十分在意……又是巫女的仇恨在作祟。

鄭小鬆、孫學政因為引路使給的冥鈔才出了事,纏著孫學政的東西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它是衝錢來的,讓孫學政把錢給它。

古怪的引路使告誡玩家不能打開棺材,那打開棺材就很可能暴露他的秘密。

芮一禾思緒飛快的在腦海裡閃過,一點點扯斷裹在棺材上的蜘蛛絲。

李朗一直留心著槐樹下的棺材,立刻製止她:“你乾什麼?”

芮一禾:“我要打開棺材看一看。”

“你瘋了嗎?”

李朗認真的觀察她的神態,心裡懷疑她是被什麼東西給魅住了。但得出的結論是她很清醒,清醒的要開棺。

“你忘記引路使說過不能開棺的嗎?”

芮一禾:“他的話真的可信嗎?”

李朗:“引路使不會說假話。”

芮一禾:“如果他不是引路使呢?”

現有的證據和直覺都告訴她,引路使有問題,應該開棺看一看。

“我隻見過沒遵守引路使所說的規則死去的,聽都沒聽過引路使能被副本怪物替換。開棺觸發的死亡條件,可能不止關係到你個人,也會禍及大家,”林振邦老人:“你有什麼證據?”

芮一禾目前所有的證據,都不能算是鐵證。

起碼不足以說服林振邦老人和李朗。

“我會找到證據。”

她被攔下來之後,反而不那麼著急了。手往兜裡一擱,等著吃麵,摸到手機。忽然想到……羅金就在樓上,她知不知道羅銀的解鎖秘密呢?

芮一禾跟單小野說了一聲,興衝衝的跑上二樓。

羅金躺在地上,聽到腳步聲抬起了頭,眼睛發亮。

如果她有嘴巴,口水都滴下來了。

芮一禾:“不要被外表迷惑啊!我是聞著香,吃著臭。”

剛剛喝了她血的家夥,肯定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這麼想想她有點像是很多評書裡出現過的,帶機關的酒壺。又裝了美酒,又裝了毒藥。切換左右,坑起人來不要太容易。就是不知道毒性怎麼樣,能不能弄死副本怪物。

回過神來,羅金已經像隻毛毛蟲一樣,蠕動到她腳邊。

芮一禾把手機懟到變成怪物的老板娘臉上,冷酷提問:“知道密碼嗎?”

羅金眼睛裡沒手機,一臉的貪婪。然而想咬一口也沒有嘴,隻能拿腦袋蹭她的手,一邊蹭一邊流眼淚。

芮一禾:“……”

歎口氣,抓著羅金的大拇指靠近手機。

“叮”

手機解鎖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送上~

本章送小紅包,感謝小仙女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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