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種預感,徐枳好像真的要走了。
小姑娘長大了,把腦子裡的水控乾淨了。
解約流程很快,比當年簽合同還快,簽完蓋章一式兩份,全部結束。徐枳收起合同,拎包起身時動作遲疑,眉頭緊皺。
“怎麼了?”
“沒事。”徐枳忍著疼一鼓作氣站起來,朝李昊點了下頭,沒有說再見轉身快步往外麵走,頭也沒回的走出了辦公室,順著長長的走廊走向了出口。
李昊翻看著合同,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接通電話,“路總。”
“她後悔的話,讓她過來我的辦公室。”路明聲音仍然高高在上,帶著勝券在握的自信,“我給她一次機會。”
“簽完了,人已經走了,她什麼都沒要。”李昊翻著解約合同,徐枳的字寫得很漂亮,她本來就是很優秀的人,每一個簽名都寫得端端正正,筆鋒銳利堅定,跟當年簽進明日傳媒一樣堅定,“路總,我覺得吧,上午你對著媒體說不認識她,太傷人了。她跟你這麼多年,什麼都不要,不就是圖那點感情。如果那點感情都被否定了,她是真的一無所有。”
路明說對女人應該像放風箏,鬆一下緊一下,打一棍子給個甜棗。這樣對方既不會跑,也不會得寸進尺。
李昊覺得,這次路明的風箏可能要掛樹上了。
“四五天不接我電話,躲的找不到,還有理了?什麼毛病,一個畢業典禮比天都大,慣上天了!”路明提高了聲音,“誰讓你給她辦解約?全部辦完了?”
“辦完了。”李昊取了一支煙咬著點燃,說道,“你讓辦的,我也是聽你的呀。”
“告沒告訴她版權她帶不走?”
“說了,她說她不要了。”李昊把合同放回去,拿下煙在煙灰缸上磕掉煙灰,“她好像談新男朋友了。”
“她沒有男朋友,不知道跟誰學的招數想激我,漏洞百出。”徐枳接電話時手機上沒有備注,男朋友會不備注?她就是故意氣路明,想讓路明哄她,路明偏不哄,“什麼都不要,真有骨氣。”
路明拿起煙盒,取出一支煙咬著撥動打火機,撥了好幾次沒擦出火,他把打火機重重的摔到了玻璃茶幾上,巨大一聲響。他拿下煙夾在手指間,轉身把自己扔到沙發上,“我不去哄她,我看她怎麼收場,真以為自己很重要。”
“真分了,你可找不到第二個徐枳了。”
“分不了,最多一個月,她會求複合。”路明把煙扔到了桌子上,起身走向落地窗,“解約就解約吧,簽回來也不是多麻煩。”
解約簽約還不是他一句話。
明日傳媒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能看到大廈出口,路明掛斷電話單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看腳下。
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走出大廈,走在陽光下。很孱弱,仿佛風再大一點就把她吹走了。
這幾天她也不好受吧?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這是對她無理取鬨的懲罰。她再鬨過一點,路明甚至可以取消婚約,讓徐枳永遠的滾出他的世界。
她走到路邊停住,不知道在等什麼。也不知道找個樹蔭,就站在太陽底下暴曬,腦子好像永遠缺根弦。
路明雙手插兜冷冷看著她的背影,無法言喻的焦慮,胃部又開始疼。那種疼是緩慢而纏綿,折磨著人的神經。他有胃病,以前徐枳小心翼翼的照顧著他的胃,一天三遍叮囑不能碰這個不能碰那個。
最近她鬨脾氣,玩消失。路明該碰不該碰的全部碰了一遍,胃病又犯了。
徐枳在太陽底下站了五分鐘。
路明拿起手機撥打徐枳的電話,如果她現在調頭回來低頭認錯,路明可以讓她搬到自己的房子。
或許該給她一些甜頭,打一棒子給個甜棗。
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到了她麵前,車門打開,徐枳坐了進去。下午的陽光落到賓利車上,反射出光芒,流光一閃車開了出去,朝著遙遠處,融進了車流中。“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徐枳上了誰的車?她瘋了吧!她是真的想分手吧!
路明怒氣衝衝再次撥打徐枳的號碼,依舊是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
徐枳把他拉黑了。
作者有話說:
好的,路明可以下線了。
路明就是古早狗血浪子回頭文裡的男主(狗頭),回頭身後空無一人。
第七章
車廂內冷氣十足,林立遞來了一杯熱飲,“豆漿,你可以喝。”
“謝謝。”徐枳接過紙杯,溫熱恰好貼著手心皮膚。林立很細心,她把豆漿握在手心裡說道,“抱歉,忘記通知您我出院了,讓您白跑一趟。”
林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壓下眼底笑意,“不客氣,需要去我們公司坐坐嗎?就在附近。”
“不用了。”徐枳把解約合同塞到了背包裡,她叫林立過來是為了圓謊,過去這段路她就會下車,“您帶合同了嗎?齊先生要的這首歌大概是什麼風格?著急要嗎?我最近可能寫不出來。”
“不著急,你先養身體,養好了再說。”林立取了旁邊的牛皮紙袋,從裡麵抽出一份合同,遞給徐枳的合同,“看看合同。”
“謝謝。”徐枳接過合同。
忽然有些想笑,連陌生人都知道關心她。路明隻會催命似的讓她去公司解約,拿走她的全部版權,把她拋到大眾麵前被人□□。
徐枳翻著合同大概掃了一眼條款,打算往下麵簽名,“有筆嗎?”
她這首歌是免費寫給齊扉,對於版權方麵沒有任何要求,不管什麼條款她可以接受。猝不及防看到金額,徐枳愣了下,抬眼,“林總,我答應免費給你們寫歌,不用給錢,合同是不是拿錯了?”
他們給了個天花板價格,徐枳入行以來全部作品的收益加一塊都沒這一首歌的價格高。這是頂尖詞曲人才有的待遇,徐枳隻是個小歌手,寫的東西就是路明說的有點小才華,離‘大家’還有很遠的距離。
“這是你應得的報酬,我們是按照標準的市場價給你。幫忙是幫忙,約歌是約歌。在商言商,我們是合作。”林立從筆袋裡取出鋼筆遞給徐枳,公事公辦的態度說道,“條款好好看看,有需要改的地方,我們可以重新出合同。”
徐枳接過鋼筆,若有所思。
對於齊扉的咖位,給錢確實是最保險的行為,以免產生其他的糾紛。
“扉哥約歌是這個價格。”林立又補充了一句,他穿著整齊的商務襯衣,往後靠著嚴肅些許,劃開手機屏幕回了條消息,說道,“你看看其他的條款。”
齊扉有他的身價。
齊扉工作室的合約非常簡單,沒有那麼多套路,條件清清楚楚沒有一條含糊其辭,解釋到細致末梢。
兩年內她需要寫一首符合齊扉要求的歌,寫出來的作品不是買斷形式,版權依舊在徐枳手裡。將來齊扉若是把歌唱火了,徐枳能收到版權分成。
若是無法交付,需要退還全部版權費,條款很合理。
徐枳接過鋼筆打開金屬筆帽,把合同放到座椅扶手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有身份證複印件嗎?”林立收起手機,裝進褲兜。
徐枳還真有,她要過來解約,怕出意外耽誤了解約,證件全部帶齊。她連忙打開包把身份證複印件遞給林立,解約合同也就從包裡掉了出來,幾張紙散到了車廂裡。
徐枳連忙去撿,有兩張落到了林立的腳底。林立撿起來要遞給徐枳,伸出手在半道轉了個圈又收了回去,他翻看著合同,嘖了一聲,“明日傳媒在門口豎個幡都夠剿一次了。”
這是拐著彎罵明日傳媒是土匪。
徐枳耳朵有些熱,簽這樣的蠢合同,實在丟人。
“身份證複印件兩張夠嗎?”徐枳把手裡的幾張合同塞到了背包,把身份證複印件放到了林立手邊,想拿回解約合同。
林立看了徐枳一眼,把合同還給了她,“那合同蓋完章,我郵寄給你?”
“行,謝謝,麻煩您了。”徐枳收起了合同,把口罩帽子都戴回去,把地址報給林立。再沒有事了,她到嘴邊的話,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說出口,隻說道,“那到前麵停下車吧。”
林立找個樹蔭把車停下,放下徐枳。他換了個坐姿,吩咐司機開車。
黑色轎車滑入車流,林立握著合同敲了下膝蓋,取了一支煙咬著卻沒有點燃。
這是齊扉的專車,那位爺死潔癖,他不抽煙不允許任何人在他身邊抽煙,車廂裡不能有一點煙味。
電話響了起來,林立拿下煙塞回煙盒,接通電話,“扉哥,徐枳真沒什麼簽的價值,她被路明榨乾了。”林立敲著手邊的合同,“你知道路明給徐枳的合同有多狠嗎?所有作品版權不歸徐枳所有,人走作品不能走。港台這兩年都不搞這麼黑的合同了,他對他的女朋友搞這麼黑的合同,真夠狠的。”
“沒分?”齊扉冷淡的嗓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問的很隨意,“還是女朋友?”
“應該是分了,路明都做的那麼絕了,再不分是有多傻啊。”林立說,“餘木寫東西最有靈氣的階段應該是她十七八歲那會兒,年輕張揚風格獨特,特彆有魅力。可惜,都在明日傳媒手裡。現在她江郎才儘,她給秦蓁寫的那幾首歌,一言難儘。我們跟她簽了一首歌,她不一定能寫出來你想要的,彆抱太大的期待。長約就算了吧,浪費時間。”
齊扉在攝影棚拍廣告,他穿著偏正裝的黑色襯衣,領口散開一粒扣子露出半截冷白清冽的鎖骨。脊背輪廓在襯衣下隱隱可見,他閒散的靠坐著,身高腿長,長腿微微敞開。垂下纖長的睫毛,精致的五官無可挑剔。
旁邊的化妝師端詳著想給他補一筆,左右看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扉哥,給您戴這款怎麼樣?今天這四支都要拍。”工作人員把要拍的樣品送了過來,選了一支銀色手表,小聲詢問。
“可以。”齊扉換了一隻手接電話,把右手遞給了工作人員。
他的腕骨清冷線條漂亮,肌膚是冷白色調,手背上隱隱可見淡青色血管。彈琴的手指修長乾淨,骨關節清晰。工作人員把銀色手表戴到他的手腕上,瞬間手表有了質感,貴不可攀。
齊扉長了一雙很貴的手。
齊扉忽然起身,一米八七的身高筆挺凜然,他整了下表帶,晃了晃手機示意他要出去接個電話。
他的瞳仁很黑,是很深的鳳眼,睫毛長而密,看人時專注認真。
離他最近的工作人員呼吸都屏住了,在淩亂中匆忙點頭。
齊扉邁開長腿大步朝出口走去,抬手一整襯衣,垂下眼道,“如果你見過她彈琴,說不出江郎才儘這四個字。她不是江郎,她是徐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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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枳打車到家已經五點半了,太陽西沉,整個城市被籠罩在一片金色的輝光中。徐枳推門進去那瞬間被一室狼藉給逼退出去,她深吸一口氣,再次踏入。
一樓地麵上有著殘留的積水,樹葉混著垃圾還有蟲子的屍體。紅木家具已經全部報廢,靠窗的老鋼琴上一顆種子生出了新芽,探頭探腦的露出了嫩綠色的葉片。
如果外婆活著,一定會跳起來拿戒尺打她。
黴斑順著地板爬上了家具,空氣中彌漫著黴味。地麵上汙水裡泡著被風刮進來的樹葉子,倒映著下午的光輝,竟有種藝術美。
徐枳避開地上的臟汙,小心翼翼的上了二樓。
二樓走廊窗戶大開,牆壁被大自然做了畫。
臟汙的窗簾在風的作用下,帶著雨水和吹進來的灰塵把走廊白色的牆壁刷成了褐色。徐枳毫不懷疑,她再晚回來一會兒,她的家都被大自然占領了。
徐枳頭疼欲裂,把窗戶全部關上,回到房間把自己扔到床上。隻有臥室是乾淨的,臥室中央放著一個巨大的收拾好的行李箱,徐枳走過去一腳踢開行李箱,扶著腰把自己放到了床上。
抬手蓋到眼睛上。
行李箱是早就準備好的,畢業典禮那天不單單是畢業典禮,她還準備好了一箱子未來。
她計劃結束後搬到路明那裡,可能年底會結婚。
她特彆怕獨處,她特彆想有個家。外婆去世後她休學在空曠的房子裡住了一年,那一年讓她對一個人住有著深入骨髓的恐懼,後來她重返校園就堅決住宿舍,不管那些人說話有多難聽,對她的意見有多少。她都沒有搬離宿舍,有人說話,她不會害怕。
跟路明談戀愛,她提過同居,但路明拒絕了,他說等徐枳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