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一路來到坤寧宮,趕到內殿之時,張氏已然到了彌留之際。
他沒有虛頭巴腦地行禮,徑直走到榻前蹲下。
“先生來啦。”張氏看著李青,一如她做世子妃時看到的那般模樣,這麼久過去,他仿佛被時間定格了一般。
“先生果非常人。”張氏輕聲說,“以後勞煩先生了。”
“娘娘客氣了。”
張氏問:“先生以後還會走嗎?”
李青沉吟片刻,“朝局不定,我不走。”
“那就好,那就好……”張氏放心了,她真的放心了。
朱祁鎮娘倆一頭霧水,兩人對話有種強烈的違和感,他們總覺得怪怪的,具體哪裡怪,他們又說不上來。
張氏笑容溫和,眸中煥發著神采,卻又在快速流逝,最後,低不可聞的呢喃著:“我要去陪他了,先生…放心,話會幫你帶到。”
李青耳目聰慧,聽得分明。
一股傷感湧上心頭,難過,卻完全承受的起。
昔日那般難過,都挺過來了,他早已天塌不驚。
半刻鐘後,太皇太後張氏薨逝了。
她走得很安詳,蒼老的臉上還有著卸下千鈞重擔的輕鬆,就像是疲倦了好久,終於可以休息了一樣。
她走了…
朱祁鎮潸然淚下,孫氏哀哀痛哭,太監、宮女,儘皆嚎啕。
殿裡殿外,哭聲一片。
……
太皇太後薨逝,消息很快傳遍皇宮內外。
跪著的群臣聽到此消息,震驚中帶著悲傷,悲傷中隱藏著暗喜。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要是再逼宮就過分了,純屬找死。
這時代的人最重視身後名,甚至對身後名的看重猶勝於生前。
尤其當事人是大明的第一任太皇太後,且還是掌過權的太皇太後。
群臣顫顫巍巍地起身,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沒條件的哆哆嗦嗦地往家趕,開始準備孝服、寫挽聯、擬定尊號……
雖然尊號不一定被錄用,但萬一呢?
要是能選上,足夠吹噓一輩子的了。
死者為大,在這種事麵前,其他任何事都要讓路。
反正他們已經找到了新的突破點,自然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再找小皇帝不痛快。
伴隨著太皇太後的薨逝,君臣大戰,暫時告一段落。
隻是中場休息,並未結束。
接下來,就是日常哭喪了。
李青自己都忘記這是第幾次了,不過既然趕上了,不哭也說不過去。
許是時間久了,他已經真正融入了進來,儘管不那麼傷心,且不用生薑,但還是能哭出來。
隻是,沒有一些文臣誇張罷了。
皇宮被白色籠罩,配著冬日白雪,更顯蒼涼。
故人凋零,馬上又是新的一年,枯寂中帶著生機。
李青仰臉望天,漫天的大雪,滿眼的白色,滿心的無力。
還有很久,還有很多個冬天……
李青有無奈,也有悲苦,但他隻能承受,隻能經曆。
他想她們了,也想師父了,還有李景隆、朱允炆。
他們還好嗎?
李青想回金陵,很想很想,他想去看他們,但…他現在不能去。
朝局此刻正處於關鍵時刻,兩年的謀劃是成是敗,就看這次決戰結果了,他豈能一走了之。
李青拖著疲憊的身子出了皇宮,漫步在大雪中,一步一個腳印的走著,淒涼、孤寂。
他沒有騎毛驢,隻是牽著它。
一步步走著……大雪很快白了他的頭。
可惜,不是真正的白。
“呼哧呼哧……”
毛驢蹭了蹭李青的掌心,溫熱的鼻息噴在他手心,熱乎乎的,李青轉過頭,冰涼的心有了絲溫度。
“驢兄……”
“呼哧呼哧。”毛驢噴著熱氣,似是想溫暖他。
李青抱著它的腦袋,臉頰貼在它順滑的皮毛上;毛驢輕輕拱了拱,像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