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朱見深日常批複完奏疏,倚在龍椅上品茶小憩,眉宇間有著淡淡愁容和疲倦。

大刀闊斧之後,如何平穩落地才是最考驗人的。

改土歸流基本全麵落地,卻也迎來了一係列難題,舊有秩序的打破帶來了強烈震蕩,新上任的官員對土司的風俗人情並沒有深刻認知、了解,土司也對朝廷的管教很排斥,加之原有土司官從中煽風點火,雙方相處很不愉快。

大明官員嫌土司不服管教,土司嫌大明朝廷事兒多,雙方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甚至有時連溝通都是雞同鴨講。

其實,朱見深早有心理準備,他任命原有土司官做大明官員副手,並未一刀切似的全數剝奪舊有既得利益者的權益,可阻力……仍是超出了他的預估。

大明官員有天然優越感,看不起這些土司族人,且也都想著趕快做出政績,獲得朝廷嘉獎,甚至升遷。

而土司人過慣了散漫生活,猛地一下接受如此多的條條框框,自然難以忍受,抵觸心理異常強烈。

這也就是懾於大明軍威,不然,那些個土司族人非得‘吃’了這些個白麵書生不可。

就你會巴巴?

俺們祖祖輩輩就是這麼過來的,你一個外姓人上來就指揮我們該這樣,該那樣,你咋那麼多事兒?

你憑什麼事事指手畫腳?

就憑我是朝廷命官!

雙方的矛盾朱見深看得明白,可明白歸明白,這還真不好解決……

一旦解決不好,之前的心血就全白費了。

朱見深仰臉望著梁頂,喃喃道:“管緊了會逼反了人,管鬆了又會使其驕縱,還不能打擊官員的上進心,如何拿捏這個度……難啊!”

良久,朱見深坐起身,苦笑道:“眼下,也隻有苦一苦官員了。”

暗裡罵他的多了去了,也不差再多一些,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兩害相權取其輕,土司逼得太急有可能會造反,但相對來說,官員們的忍耐度會高很多。

畢竟……任何時候都不缺想吃朝廷這碗飯的人。

“來人,擬旨。”黔驢技窮的朱見深,隻能下中旨了。

~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

任職土司官者,需儘快聯係家人,舉家搬遷任職地,限時六個月,一路差旅費由朝廷報銷,到期若有延誤、遺漏者,就地革職!

任期滿三年後,朝廷統一考核,有功者升官加俸,有過者削職治罪,無功無過者,降職!

欽此。”

小太監放下筆,念了一遍,問:“皇上,可還有補充?”

“就這樣吧。”朱見深重新倚在椅上,道:“這道旨意交由萬大學士,讓其曉喻各地任職土司的官員們。”

“奴婢遵旨。”小太監行了一禮,捧起聖旨退出大殿。

這是朱見深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稱不上妙手,卻也勉強夠用,隻是……壓力全給了在土司任職的大明官員。

把家人都接了去,這些個官員就有了顧忌,他們便不敢再打著朝廷名義,實則為了政績蠻乾。

但不乾亦或渾水摸魚又不行,否則考核期一到,不是罷官治罪,就是降職,無論是哪個,都不是那些官員想看到的。

這一手下來,可以說把他們的後路全給堵死了。

好在,朱見深還給他們開了一扇窗,乾得好有賞!

雖說這窗口不大,但總歸也是條升遷之道。

平民逼得急了會造反,官員卻輕易不會。

英明的頂層統治者是真心關愛底層,因為底層有著無窮大的力量,但頂層對中層的態度卻很謹慎,既怕他們向下盤剝太凶,又怕他們向上躍進太猛,從而影響自身,所以……隻能製衡。

做皇帝,確實難!

朱見深呆坐許久,才起身出了乾清宮。

原本打算去永寧宮,沒走幾步卻又想起太上皇剛回京,自己這個做兒子的應該去問候一番。

於是便移步去了長樂宮……

“父皇、母後,可還住的習慣?”朱見深表達關心,“有什麼需要,儘可吩咐下麵奴婢,在自己家就沒必要客氣了。”

“挺習慣的,”朱祁鎮點點頭,“也沒什麼需要,這樣就挺好。”

見錢氏去倒茶,他忙起身,“我來。”

“我來我來。”朱見深忙自告奮勇,為人子者,豈可讓父母為自己斟茶?

朱見深倒著茶,一邊說:“這些個奴婢竟這般懶惰,朕……”

“不怪他們,是我不讓他們進來伺候的。”朱祁鎮擺擺手,“你母後身體不好,需要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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