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其實,李青又何嘗不是?
作為二十一世紀的三好青年,他本該是皇權的對抗者,結果卻成了皇權的堅定擁護者。
非是他想這般,而是不這麼做,他根本無從施展胸中抱負,大明亦不會有今日。
自下而上,除了被和光同塵同化,根本改變不了封建王朝的格局。
基於此,他走了一條跟所有人截然相反的路。
——自上而下!
先保障皇帝的利益,再借助自上而下的權力去改變。
本質上,李青這條路更腐舊,不過,效果卻很好。
而如李東陽這些人,卻無法做到李青這般,不是能力原因,而是環境所致。
一來,他們沒有李青的見識;二來,他們是自下往上走,在此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和一些人形成利益共同體;三來,他們不似李青,孑然一身,無欲無求。
封妻蔭子,光耀門楣,青史留名……這些是追求,也是羈絆。
謝遷深吸一口氣,道:“皇上,老臣有直言陳奏。”
“說!”
“皇上,縱觀中原王朝千年來的曆史,除了建國之初,隨著王朝發展,終以文官治國為主旋律,何也?”
他自問自答:“國家穩定之下,文治才是保國安邦的不二之選,臣非抨擊武備,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總要結合現實不是?
猶以大明這個階段為甚!
眼下說四海承平,卻有些誇大,然,關外之患並不能動搖我大明根基,憲宗皇帝改土歸流之下,土司亦安穩下來,今大明農耕方麵有高產作物,工商業亦發展興旺,甚至……國家在緩步轉型,文官治世的政治格局非人力所能改變,哪怕皇上您……也不行。”
朱厚照沒有生氣,道:“所以呢?”
“不能太傷了文人士子的心。”謝遷道,“臣認可開辦京衛武學有利於社稷,可帶來的負麵影響更大;
皇上貴為天子,可大明如此之大,許多時候,天子亦鞭長莫及;
既得利益者早已固定,若強行……”
“若坐視不理,會越來越固化,直至腐朽。”李青打斷他。
謝遷不否認,道:“富紳,商紳,官紳,地方官,京官,這龐雜的關係網,龐大的能量……”
“還敢造反不成?”朱厚照冷笑。
“造反倒不會,不過,皇帝的權力行使會變得困難重重。”李東陽歎道,“皇上,臣等幾人當然可以支持您,可我們也隻能代表自己,僅此而已。”
劉健拱手道:“老臣老矣,若皇上堅持,老臣願出最後一把力,配合皇上演一出苦肉計。”
“……朕沒趕你們幾個走的意思。”朱厚照說。
謝遷道:“這件事沒有任何可商量的餘地,更沒可能在大多數人的擁護下推行,唯有以帝王之勢孤注一擲,強製推行,此情況下,必須有人做出犧牲。”
楊廷和暗歎一聲,肅然道:“內閣願做出犧牲!”
話趕話趕到這兒了,他隻能硬著頭皮上。
朱厚照看向李青。
李青沉默。
大戰之前,陣前祭旗!
這戲碼省不了。
他倒是想拿自己祭旗來著,可他走不了啊,小皇帝還不成熟,弘治也還病著,根本脫不了身。
唉,就這還隻是京衛武學,若是直接開軍校……李青苦澀。
打破腐朽,可真不是說說而已。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轉而看向內閣四人,道:“你們能袒露心聲,朕心甚慰,放心吧,朕是皇帝,朕不用做選擇。”
“……”李青苦笑:這次可不一樣。
京衛武學一旦開啟並持續下去成長為軍校,王朝中後期的政治格局將會被徹底扭轉,再不是文官的一言堂了,哪怕政治土壤利於文官,哪怕無戰事……文官集團一樣討不了好。
為了更健康的政治格局,隻能再苦一苦文官了,罵名我來背……李青開口道:
“明日朝會,我來上奏京衛武學之事。”
“這個……楊一清還沒來京,李卿不必這麼急。”朱厚照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想讓李青出頭。
他轉而看向首輔劉健。
“……”劉健哪裡不明白小皇帝的意思,“臣來說吧。”
“還是我來吧。”李青笑道,“劉大學士操勞半生,臨了若再被文人士子罵,實在不該。”
朱厚照突然道:“誰都彆出頭了,這件事,朕來!”
“皇上不可!萬萬不可!”
“無需多說,朕意已決。”朱厚照淡淡道,“行了,辦公吧。”
…
申時初,
幾個大學士懷揣沉重心情告退。
李青沒走,道:“還是我來,畢竟……你本就不遭人待見。”
“放肆!”朱厚照氣結,接著,又罵道:“你也有臉說這話,你就遭人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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