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觀雪是個很難猜透心思的人,反正夏青到現在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和目的。
唯一清楚的就是,他對很多東西不感興趣。
對被燕蘭渝架空的權力沒興趣;對陵光街頭巷尾的議論沒興趣;對如過江之鯽想爬上他床的男女也沒興趣。
權利、金錢、名聲、色…欲,世人汲汲而求的一切,他都帶著一種近乎神性的冷漠。
不過夏青本身對這些也不感興趣,所以將心比心得不出什麼結論。
燕蘭渝說要幫著選妃,自然不是說來玩玩的。
禦花園那些風箏,都是小角色——一些妄圖攀上高枝的宮女或者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庶女。真正的出生世家身份尊貴的適齡人選,都在家中安安靜靜等著父母安排。
這裡夏青要吐槽了。
楚國皇宮的禦花園,就這麼說進就進?!
樓觀雪聞此,懶懶一笑:“燕蘭渝為了延續下樓家血脈,煞費苦心,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女人擺到我麵前,看我能不能寵幸一個。”
“……”
哦,懂了。
花名冊很快就送到了帝王寢殿。
上朝的時候。
朝臣說得最多的還是最近五湖四海前來陵光的修士。
吳相恭敬道:“陛下,大祭司傳信說下月月初便可回來,現下陵光城內所有修士無論門派修為,都一齊安排在了無方驛站,由仙使徒專門管理。”
樓觀雪姿態散漫坐在龍椅上,支頤笑問:“嗯?大祭司下月初回來?”
吳相眼露喜光,點頭道:“對,大祭司還說已經找到了徹底伏妖的辦法!天佑我大楚!如今終於可以一血浮屠塔百年恥辱!”
樓觀雪笑意加深,沒說話。
攝政王看了吳相一眼,跨步出來,作揖起身道:“陛下,玄雲派掌門人為此次伏妖之事,提前出關專程趕來,陛下是否要見上一麵?”
玄雲派可謂是當今天下第一修真大派。掌門也是傳說裡能淩風禦劍的仙人。
樓觀雪垂眸,聲音慵懶:“玄雲派可是用劍的門派?”
攝政王:“回陛下,是的。”
樓觀雪勾唇,往梁上看了一眼:“哦,那就見吧。”
夏青每天為了不讓樓觀雪等自己太久,天還沒亮就起來了,晚上沒睡好,現在聽著朝臣彙報各種事越聽越困,坐在梁上就打起瞌睡來。
太監高喊退朝的時候,他才猛地驚醒。
然後從上麵飄到了樓觀雪身邊。
楚國的皇袍底色是純黑的,袖口領邊一層血紅的邊,金絲暗勾出雲紋,顯得少年帝王優雅尊貴。
“睡醒了嗎?”樓觀雪看著他頭頂的呆毛,笑問。
夏青慢吞吞道:“醒了。”
樓觀雪:“嗯,我帶你去看熱鬨。”
夏青:“?”
夏青:“你不是對熱鬨一點都不感興趣嗎?”
樓觀雪微笑:“帶你去。”
夏青:“……”
哦,所以他現在在樓觀雪眼裡就是一個又愛管閒事又愛湊熱鬨的人設了?!
無語。實際上他真的不喜歡看熱鬨啊,他隻喜歡看人發呆。
皇宮,攬風軒。
雖然叫“軒”卻是個湖中亭,落座蓮池最中央,漢白玉成長橋接連兩岸。亭中擺放著一個棋桌,黑白棋子縱橫楚河漢界。
張善自從上次被他吼過後,安分不少,拿著拂塵瑟縮候在一邊,話都少了很多。
微風輕拂,碧水微漾。
“看什麼熱鬨啊?”夏青落到棋桌對麵,左顧右盼。
樓觀雪手指閒撥棋子:“等會兒就知道了。”
不一會兒夏青真的見到了。
一群人往這邊走來,看樣子也是修士,但比大街上見到的要像模像樣很多。衣袍翻飛,真有了點仙家的樣子,他們穿著很正統的藍白衣袍,頭戴青玉冠,腰間都整整齊齊配著一把劍。
為首的估計是大宗門弟子,也是這群人中看起來最厲害的。
二十出頭,帶著師弟師妹們見到樓觀雪,齊刷刷跪過行禮後,便不卑不亢站起身來。
緊接著,這位首席弟子開始劈裡啪啦介紹。
先介紹宗門,玄雲宗位居懷金長洲,如何曆史悠久,如何人才輩出。
再介紹前輩長老,譬如誰誰功德如何深厚,誰誰曾經和太祖東征通天海,戰功顯赫。
再介紹自己,玄雲派第十八代傳人,習的玄雲劍法,修的無情道。
樓觀雪沒喊停,也沒應話。
夏青奇奇怪怪看了樓觀雪一眼,然後又看這群人,並沒有發現什麼熱鬨可以看。
反而被那個大弟子喋喋不休的話,說得又困了,揉眼睛,嘀咕一句:“耍我呢。我要睡了,沒事彆喊我。”
樓觀雪勾唇一笑。
他是朝著夏青笑的,但是玄雲派那位大弟子心中一喜,以為楚國皇帝對自己很滿意!於是說的更起勁了!
現如今的修士跟尋常道觀裡的道士也並無區彆,不能像話本裡那般排山倒海、辟穀脫世。
靈力微博,劍術一般,注定和世俗紅塵剪不斷。所以對於他們來說,楚國帝王也是高高在上、需要討好的存在。
樓觀雪就漫不經心地聽著那人誇誇其談,目光望著對麵。
因為夏青是趴著睡的,所以他的視線更像落在棋盤上。
夏青睡覺的姿勢十年如一日。
手從灰色的衣袍裡伸出搭桌上,腕格外纖細,仿佛一手就可以圈住。
黑發靜落貼在臉側,呼吸很平穩。
他閉上眼後,那種安靜的感覺就更明顯了。從靈魂深處透露出的出世安靜。
其實樓觀雪從來沒在意過夏青的長相。
現在才看清,夏青的睫毛其實很卷,顏色是一種偏深的褐。
眉眼尚顯稚嫩,但從眉心過鼻梁過唇峰每一筆都流麗,依稀可窺未來姝色。
玄雲派首席弟子說到了玄雲劍法,說劍法如:“煦色韶光,涎玉沫珠”
樓觀雪含笑,意味不明念了句:“涎玉沫珠?”
首席弟子目露驚喜:“對!陛下有所不知,我玄雲劍法……”
後麵他的話他懶得在聽了,樓觀雪在看夏青露出的脖子。
很白,也很脆弱。輕易就能魂飛魄散。
他指間捏著一顆棋子,垂下的眼眸,深黑疏冷,沒人能看懂情緒。
夏青睡得昏昏沉沉,風卷起湖邊一片葉子落到他眉心時,被冷意一激,才慢悠悠轉醒。
剛醒來有點發呆,被對麵響動吸引,就直直盯著那邊看——
這是在乾啥?
他看到對麵玉石堆砌的高台上,有人在跳舞。
藍裙縹緲,舉手投足若沾花浮月。
拿著劍,橫、轉、切,輕飄飄,手腕脖頸和腰又細又瘦,彎腰下身時,脆弱盈盈,不堪一折。
美人舞劍,舞到動情處,還含羞帶怯地往湖中亭這邊看一眼。
夏青又揉了下眼,神色懵逼。
緊接著這個藍裙少女下台,馬上又上來一個藍袍弟子。
到了高台上,他先閉目運氣,然後大喝一聲,猛地出劍。
劍招紛雜華麗,花式也錯綜複雜,看得人眼花繚亂。
但定眼一看,就能看到有多雜亂無章。
夏青偏頭問樓觀雪:“你這是在找人求雨嗎?”所以喊他過來是看人跳大神的?
與此同時,那位首席弟子頗有些自得的聲音響起:“陛下,您現在所見的,就是我玄雲劍法第六式,百木回春!”
一直神色難測的樓觀雪一下子輕笑出聲。
首席弟子眼睛一亮,以為他感興趣:“百木回春也是我派最為著名的招式!向來所向披靡!”
夏青:“…………”什麼玩意兒啊!
樓觀雪點頭:“嗯”
不知道是回他的“求雨”還是“所向披靡”。
後麵又來了個仙風道骨的老者,跟樓觀雪交流了一番,才結束這場熱鬨。
夏青跟著他回寢殿。
樓觀雪在車輦上笑問他:“如何?”
夏青抓了下頭發,無語:“你讓我看他們舞劍,你不如讓我幫你選妃。”
他隻是隨口一說,以諷刺現在道士的沽名釣譽——
結果樓觀雪這個神經病真的讓他幫他選妃了!!!
晚上,夏青坐在書案前,對著燕蘭渝送來的一堆畫冊和一堆花名,人都傻了。
“你真要我來選妃?”
樓觀雪點頭,坐在對麵看一本文字偏僻對夏青來說猶如天書的書,道:“不是你要求的嗎。。”
夏青:“……”我要求個屁!他憋屈得說不出話來。
但是自己上次才跟樓觀雪說“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儘管講”。現在這麼點小事,也就隻能說到做到地應下了。
不過夏青幫樓觀雪選妃,選得特彆沒把握,把畫冊翻過來翻過去,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喜歡什麼樣的。”
樓觀雪:“隨你。”
夏青提到這個話題就炸毛:“選我喜歡的?靠,樓觀雪你死心吧,我是不會幫你寵幸妃子的!”
彆問原因,問就是他也不知道。
樓觀雪合上書,看他一眼,笑問:“這裡麵沒你喜歡的嗎?”
夏青一噎。
又想起摘星樓“童子身”之辱。
那作死地詭異的好勝心又來了。
夏青想了想,給出個自認挺牛的答案:“沒,我個人喜歡刺激點的,當然不能在這裡麵找。”
樓觀雪盯著他看了很久,微微一笑:“好,那我們去刺激的地方找。”
夏青:“???”什麼玩意兒。
樓觀雪放下書,將玉冠解下,淡淡道:“隨我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