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徹底消失在通天海上,它成了一個永久的囚籠,裡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進不去。
這是宋歸塵的歸宿。
他將永生永世不死不滅,守在孤島之上,守著這道界限——從此鮫族不得上岸,人類不得踏足海儘頭。
萬般業孽,以此贖罪。
白骨之牆跳下墜入樓觀雪懷抱後,夏青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沒有這些恩怨,他和樓觀雪之間沒有這些愛恨。
蓬萊島上四季如春,潮汐聲不分晝夜響在耳邊。
他和衛流光夜探友鄰家雞飛狗跳逃回來,被璿珈找上門跟他們師父告狀。
師父知道他和衛流光乾的破事後,氣得吹胡子瞪眼,對著他們大罵一頓,絲毫不顧師徒情誼,直接把他們丟給了璿珈。
璿珈俯身,很滿意地看著兩個熊孩子一臉憋屈的樣子,笑吟吟,拍手說:“小朋友,膽子倒是挺大的啊。神宮前珊瑚被你們弄倒了一大片,現在缺個掃地打雜的,你倆闖下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吧。”
夏青:“……”
衛流光:“……”
衛流光含淚相望:“小師弟。師兄最近受了內傷,不能走動。你應該懂什麼叫尊師重道嗎?”
夏青皮笑肉不笑:“這年頭真是什麼玩意兒都能自稱師兄。你說是吧衛師兄。”
在夢裡他都能體會那種糟心。
他們在蓬萊作威作福,突然被打發過來掃地,當然是不可能安分的了,但是璿珈就跟鬼一樣監督著他們,怕她再去告狀,隻能硬著頭皮忍了。
後麵忘返源打掃的差不多,璿珈忽然給他安排新任務,新任務是抄書。
夏青第一次走進神殿的時候,被裡麵的華貴閃瞎了眼,對比一下,蓬萊真的就是個破落地!
好在他從小就習慣了一個人呆著,一個人抄書也抄得快樂。
他抄書抄累了,就睡了,醒來時,發現自己身邊坐著一個人。
一個銀發如雪的少年,冰藍的眼眸好奇又含笑地看著他,聲音跟玉石相撞一樣好聽:“是你啊,你怎麼會在這裡?”
夏青嚇得一跳,半天才找回聲音:“我被璿珈帶過來的。”
銀發少年:“這樣嗎。”
夏青難得有點緊張:“你呢?你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你不會也是被那個惡毒女人拐來抄書的吧。”
銀發少年:“我不是啊。”
夏青:“啊?”
銀發少年盯著他看了會兒,眼神天真又無辜:“我一醒來就在這裡了,忘了很多事。”
夏青驟然瞪大眼,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忘了很多事?”
銀發少年點頭。
夏青又問:“你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銀發少年不說話。
夏青:“你被困在這座神宮內出不去?每天見到的就是璿珈?”
銀發少年點頭。
“天啊!”夏青氣得手都在抖,憤憤不平:“我隻知道璿珈是個惡毒女人,沒想到她惡毒到此,居然為了一己私欲膽把人囚禁在神宮!”
這個人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彆怕,我會帶你出去的!”
銀發少年唇角勾起,眨眨眼:“好呀。”
為了他心中拯救小可憐的計劃,夏青每天表麵上乖乖抄書,暗地裡到處找逃離的通道。找不到,甚至自己開始挖,每天避開人刨土。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鮫人們一頭霧水嘴臉抽搐,璿珈扶額選擇當看不見。
衛流光久了也發現他的不對勁:“夏青,你每天上躥下跳都在忙些什麼啊?”
夏青說:“我在救人?”
衛流光:“啥?”
於是夏青把關於銀發少年的事一五一十跟衛流光說了。
衛流光熟讀民間話本,聽完當即噴了:“原來變態就在我身邊。”
他們倆懷恨在心,把璿珈編排了個遍。
衛流光說:“那少年好看嗎。”
夏青:“好看好看。”
衛流光:“我和他誰好看。”
夏青:“彆自取其辱。”
衛流光語重心長:“我當初看璿珈就知道,這人表裡不一蛇蠍心腸!沒想到她這麼會玩,我的天啊,夏青,你說璿珈這惡毒女人會不會看中我的美貌,然後把我也關進神宮!嗚嗚嗚嗚,我不要啊,我不要被金屋藏嬌,我要回蓬萊!”
夏青:“……滾!”
夏青和那個銀發少年越相處,越喜歡他。少年的溫柔幾乎滲進了骨子裡,總是噙著笑聽他講話。
夏青講東洲的燈節,講靈薇花,一講到這花就停不下來。
少年認真聽著,隨後問道:“你很喜歡靈薇花?”
夏青邊抄書邊說:“喜歡啊,你不覺得很漂亮嗎。我以前每天坐在礁石上,最期待每年三月五的海上。”
銀發少年聽完,笑起來輕輕道:“我知道一個地方,現在就可以看,你要不要跟我來。”
夏青當然很心動,可是他又很遲疑:“你這樣隨便出去,要是被璿珈抓到了怎麼辦?她會不會鎖住你啊,像話本裡那樣,蒙住你的眼睛,把你放進金籠子,用鐵鏈綁住你的腳。”
哇,好變態,璿珈這個毒婦。
銀發少年:“……”
他認認真真看著夏青會兒,語氣平靜,雖然笑著,卻帶一股讓人心寒的涼意:“你看的是什麼話本?誰給你看的?”
夏青:“啊?我不這種話本,衛流光喜歡看,看完愛跟我說,我就知道了。”
“哦。”銀發少年笑意更深。
後麵衛流光的話本就全被燒了,還被璿珈“格外”照顧,每天起早貪黑在神宮忙來忙去,苦不堪言,天天跟夏青哭嚎。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是他和小可憐一起去神宮的禁地。
夏青看著四周漆黑的霧,小心翼翼:“你真的不怕璿珈嗎?”
少年:“你怕嗎?”
夏青:“我當然不怕。”
少年說:“前麵路會有點饒,把手給我。”
夏青心感奇怪,但還是沒有拒絕。把手給他後,肌膚相觸的瞬間,隻感覺心像是被貓撓了下。
他在黑暗中想要睜大眼去看清少年的樣子,卻隻能借助微微的光,看到那雪白的銀發和一抹水紅色的唇。夏青心更癢了,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黑暗中,少年牽著他的手聊天,漫不經心問:“你前麵說每天坐在礁石上,為什麼?”
夏青有問必答:“因為我師父讓我看天地。”
少年笑起來:“看天地,那你知道有人在看你嗎?”
夏青:“誰?衛流光?他真是陰魂不散啊。”
也就隻有這賤人喜歡看他笑話了。
少年不說話。
夏青感覺手腕一痛。
少年加大了力氣,甚至有點泄憤的感覺。
夏青懵了:“怎麼了?”
少年淡淡道:“沒什麼。”
少年帶他去的地方,在神宮的後麵,也是傳說中海的儘頭。一道深淵如同巨口,吞沒了光線,也吞沒了風聲。
“這裡是哪裡?”夏青被這古怪詭異的場景嚇得哆嗦了下。
少年說:“魔淵萬塚。”
夏青:“啊??”
少年道:“鮫族輪回的地方。”
夏青睜著清澈的眼睛,心裡有些好奇可又有些害怕。
少年將他的每個表情收入眼中,笑起來:“彆怕,跟我來。”
夏青心亂了,咳了聲:“哦,好。”
他跟著少年往下走,最後真的在深淵底部看到了漫天的靈薇花。
“天啊。”夏青伸出手,難以置信的摸上了一片冰涼的花瓣:“原來真的長這樣。”
少年說:“想去海麵上看看嗎?”
夏青:“這也可以??”
少年勾唇:“隻要你想,什麼都可以。”
浮出海麵,驚蟄夜才會出現的微光,漫布整個通天海。
夏青淺褐色的眼眸瞪大,驚豔過後,反應過來不對勁。
他道:“不對啊。”
夏青難以置信:“我沒日沒夜地挖地道,想避開那些鮫人,以後帶你出去,結果你想出來就出來?”
夏青瞪大眼:“你到底是誰?你不是璿珈養在神宮的男寵??你騙我!”
銀發少年垂眸,微笑:“我好像從來沒承認過這一點。”
夏青:“……”
他還沒來得及發火,一道恭恭敬敬的聲音已經從後麵傳來。
“尊上。”
夏青回頭,就看到璿珈那個惡毒女人立在海麵上。
璿珈蹙著眉,似乎有些驚訝。
“尊上,您怎麼不在神宮呆著。”
少年說:“陪他。”
璿珈愣住,銀藍的眼眸打量著夏青。想起尊上這幾日莫名其妙的舉動,神情越發古怪。
“………………”
夏青現在對上她就是尷尬,賊尷尬。
他感覺自己沒臉在神宮混了,扯了下少年的袖子,惡狠狠:“不管你是誰!現在放我回去!聽到沒有,我要回蓬萊!”
少年反問:“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麼要回去。”
夏青氣鼓鼓:“我就要回去!”
少年微笑,那種溫溫和和的表象脫落,露出本質的惡劣來:“不行哦,你師父已經把你送給我了。”銀發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摁在他的唇上,俯身微笑,輕輕說:“送給我,當童養媳。”
夏青:“………”
衛流光被剝奪看話本的權利後,開始自力更生,自產自足。寫的第一個話本就是以自己的小師弟為原型,《霸道神明的小童養媳》,夏青想把他的頭摁進通天海。
不過夏青醒來後,想把自己的頭摁進地縫裡。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夢啊!
後麵有天晚上,他跟樓觀雪說了這個夢的大概,省去了自己的一些傻逼操作。
夏青:“再怎麼說,也是我長大以後拿著阿難劍殺上神宮,跟你求婚啊。”
他被自己逗樂,眼中都是笑意,攬住樓觀雪的脖子,湊上去在他耳邊說話:“仙女,我想娶你,你答應嗎?”
樓觀雪吻過他潮濕的眼睫,在曖昧的燭燈和纏綿的情/欲裡,輕笑道:“是我之幸。”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有時間寫番外了。
這本我每一步都按照大綱來的,我還挺滿意。
不過為什麼我總是超過預計字數啊。
我當初真的隻想嘗試新文風,寫個短篇。算了,糾結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謝謝大家的陪伴,也謝謝大家願意聽我講完這個故事。
下本大家六月份見吧。哦對啦!相逢一場,給個好評好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