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因果(求月票)(1 / 1)

坐在公主身邊,坐著受了幾位福晉禮的老婦人,是早年撫蒙的郡主,禮烈親王孫女,禮烈親王三子穎毅親王之女。

輩分高,論起來與太後平輩,是幾位福晉的從堂姑祖母,而且身上還是有和碩格格封號,自然可以坐著受禮。

與舒舒論起來,關係好幾重。

是她的堂姨祖母。

也是伯夫人的親姑母。

郡主六十多歲,有些瘦,眉間的川字紋明顯,看著就是個不慈和的老太太。

她穿著旗裝,與現下的旗裝款式不同,是那種寬鬆的袍子,與蒙服的差異不大。

是早年流行的款式。

頭上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金玉滿頭,而是戴著個黑包頭,隻手腕上纏繞著一串菩提子佛珠。

這樣的妝扮與太後的穿戴異曲同工,昭顯著寡婦身份。

不過按照她的年齡算,也不算什麼了。

郡主對舒舒招招手。

舒舒老實上前。

郡主摸索著舒舒的手,仔細打量著她的相貌。

舒舒肖母,眉眼都隨了覺羅氏。

郡主隱隱的有些失望,看到舒舒耳朵時,眼神才定了定,笑了:“好一雙‘福壽耳’,和你祖母一樣一樣的……”

舒舒靦腆聽著。

什麼“福壽耳”?

這是說的好聽的。

實際上是“貼腦耳”,也既是她現下瘦了,還隱隱地露出些。

小時候胖時,小臉圓圓的,正麵壓根就看不到耳朵,看著怪怪的。

舒舒也不由自主的看著郡主,目光落在郡主耳朵上。

郡主的耳朵……

就是卦象上的“金耳”。

耳朵上端高過眉骨,下邊有垂珠似的耳垂,而且色白如銀,主富貴。

不過耳朵顏色白的過了,比臉色還白,這是晚年喪子、無依靠……

舒舒心裡顫了顫。

她雖然之前才與九阿哥說過,自己不是兩教信徒。

可是有些知識,科學無法解釋。

“順承王府,現下還好麼……”

老郡主問道。

她既出自這一支,那是她的娘家。

舒舒斟酌著,不知該怎麼說。

這一支宗室的嫡裔有點不大順當。

老郡主的阿瑪本是是禮烈親王擇定的繼承人,隻是先與禮烈親王而薨,這一支才淪為旁支。

老郡主的兄弟,就是第一代順承郡王,亦是壯年薨逝。

老郡主的侄子倒是還在世,兩歲襲爵,就是早早的革爵,然後爵位在他兒子中傳遞。

三子四歲襲爵,五歲殤了。

隨後四子一歲襲爵,六歲殤了。

隨後第七子三歲襲爵,現下十四歲,在王位上。

要知道八旗王公的勢力不是一成不變的。

順承郡王府連續兩代人,都是娃娃王爺,少了軍功,全靠吃老本。

有康親王府與平王府互為臂膀,才沒有被人欺負了去。

喀喇沁部離京城近,之前皇上北巡常來的。

老郡主對京城的消息不是全無所聞。

她見舒舒遲遲不說話,皺眉道:“可是郡王有什麼不妥當?”

舒舒點點頭:“聽說王爺有氣疾,這兩年都是調養……”

老郡主苦笑道:“都是命數……”

舒舒不知該如何開解。

真要說起來,開國諸王壽終正寢的少。

禮烈親王這一支的兒孫,短壽而折的不是一個兩個。

尤其是嫡係血脈。

三個王爺帽子,十來個貝勒貝子國公,看似風光無限,可都是幾代人用戰功拚下的。

現下的人迷信,覺得祖上殺戮太重,會不利子嗣。

這位老郡主或許也是這樣想。

舒舒想著,就聽老郡主低聲道:“皇上登基快四十年,估摸又到了要換一茬人的時候……”

舒舒恭敬地坐著小凳子上,神色不變,隻做沒聽懂。

不過她心裡很是震蕩。

怪不得說人老成精!

想想宗室的每次動蕩與清洗,歸根結底,都是因為皇位更替,權利的重新分配。

太祖皇帝六十八歲駕崩,勉強算是高壽。

太宗皇帝五十二歲駕崩,壽數平平。

世祖皇帝二十四歲駕崩,英年早逝。

八旗勳貴與宗室王公,已經開始觀望諸皇子阿哥。

這一茬的皇子陸續長成,擱在眼前的“擁立之功”是多大的誘惑?

老郡主的神色很是平靜,手中轉著菩提珠,輕聲道:“隻看太祖朝事……”

舒舒眼睛眨了眨。

太祖朝事是什麼?

太祖接連廢掉兩個嫡子的繼承權!?

廢儲的理由,似乎振振有詞,可是歸根結底,就是“父老子壯”。

一個撫蒙幾十年的宗室郡主都能想到這一點兒,朝廷那些老油子呢?

等到諸長輩贈送禮物給三位福晉時,這位老郡主就毫不掩飾了對舒舒這個遠親小輩的偏愛。

一柄鑲七寶金如意。

這是明麵的,實際上避開人時,還有一個荷包。

輕飄飄的荷包。

裡麵隻有幾張枯黃的契紙。

是京畿的兩個莊子,還有外城四間鋪子。

如意能收,這幾張契紙卻不好收。

無功不受祿。

舒舒可不相信,隻一麵之緣,就能得到這位堂姨祖母如此厚愛。

就算兩人之間有血緣關係,也是遠了。

這突如其來的好,讓人不安。

“姨祖母若有吩咐,請直言就是……孫女能應承的,便應承了,但有力不及之處,也隻有跟您道惱……”

舒舒沒有繞彎子,直接說道。

老郡主轉著佛珠的手停下,臉色晦暗不明,好一會兒道:“孩子,你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報應麼?”

舒舒仔細的想了想,點了點頭:“應該是有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要不然這天地之間的冤屈就太多了……”

老郡主麵色慘白,如哭似泣:“是啊,不管什麼時候,報應總要到的……”

舒舒有些不敢接話了。

世人遇到生老病死、人力不可逆轉的地方,總寄希望與神靈。

得不到神靈的庇佑後,會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因果報應,就是來源於此。

這位老郡主,是個有故事的人。

“我日子不多了……”

老郡主抓著舒舒的手腕,手心裡冰冷潮濕。

舒舒嚇了一跳,忙望向老郡主臉色。

不像是回光返照的樣子!

“您若是不舒坦,還是早請平安脈,彆諱病忌醫……”

舒舒隻能如此安慰著。

“都是報應!”

老郡主搖頭:“我二十三歲守寡,三十三歲失了兒子,四十三歲失了孫子,五十三歲失了曾孫……今年,我六十三了……”

舒舒聽著,都覺得脖頸發毛。

這一位命太不好了!

而且這樣勻稱的間隔時間,確實讓人犯嘀咕。

老郡主說著,自己十分平靜:“人不能做虧心事,天知地知鬼神知……”

舒舒依舊伸出手,手中是荷包,沒有收下的意思。

老太太的因果,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想要托自己去了了因果,自己也懶得承下這個麻煩。

兩人頭一回見,完全是陌生人。

老郡主看著舒舒,目光落在她耳朵上:“那一年,我十三……就得了撫蒙的旨意……堂姐怕我膽小不經事,就接我過去,大著肚子開解我……看著她夫妻恩愛,日子隨順,馬上就要誕下麟兒……我就瘋了……憑什麼她嫁給表哥,留在京裡,安享富貴,我卻要撫蒙?”

她語調平緩,像是再講述旁人的故事。

舒舒瞪大了眼睛,望向老郡主,難掩驚詫。

“我灑了頭油……看著她滑倒……”

老郡主說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舒舒簡直要氣爆炸,壓著怒火道:“因果報應,果然絲毫不爽!”

她直接收了荷包,轉身走了。

這不是彆人家的故事!

她的祖母當年頭一次生育時,就是早產生下病弱的長子。

八旗人家講嫡庶,卻不怎麼講長幼。

爵位傳襲,也不是長子為主,幼子的也不少。

畢竟軍功立家,年長的兒子早早分出去,在家族的提挈與庇護下自己賺功勳也是常態。

像伯爺這種早產病弱、連兵冊都上不了的兒子,一般不會成為繼承人,會淪為旁支,依附兄弟。

董鄂家截然不同,就是因為舒舒祖母的堅持。

加上齊錫與伯爺是同胞兄弟,感情好,沒有奪爵之心,這伯爺的爵位才順當的落在長房身上。

原來伯爺身體,不是近親結婚的惡果,而是人禍!

源自於十三歲小女孩的嫉妒之心!

舒舒心裡憤怒的不行,強忍著才沒有讓自己失態。

雖說之前的蒙古福晉們,因著太後的緣故對五福晉眾星捧月似的,實際上真到了送幾位皇子福晉禮物時,並不敢輕慢舒舒與七福晉。

最多就是在三妯娌都有的禮物之外,再多送五福晉一、兩樣。

七福晉喜氣盈腮。

這些禮物,兩個宮女都抱不下了。

還是宜妃娘娘心細,安排了幾個小太監跟著,才將禮盒給她們抱回來。

等舒舒回了自己屋子,炕邊一坐,小臉就撂了下來,心裡憋悶的不行。

她看著荷包,收得很是坦然。

做了惡事,賠償受害人是應當的。

要不然一句自己得了報應,一句後悔了,就算了了?

不說彆的時候,就是舒舒記事以後這十來年,伯爺都掙紮著過日子。

一年四季被病弱折磨,換了旁人早沒了。

伯爺性子堅毅,才堅持了這些年。

還有阿牟……

要是伯爺身體健康,兩人也早就兒孫滿堂了吧……

舒舒的眼淚出來了。

九阿哥收獲了大大小小十來個禮盒,正要與舒舒顯擺,就見她垂淚模樣。

“這是怎麼了?”

九阿哥嚇了一跳,忙上前來,俯身道:“被欺負了?”

舒舒難受的不行,見到九阿哥越發心裡酸澀,沒有起身,而是直接摟住九阿哥腰,眼淚越發洶湧。

九阿哥麵上帶了慌亂:“到底怎麼了?委屈成這樣?是……見客時有不妥當,被皇祖母說了,還是娘娘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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