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讚道:“爺真厲害的,換做我的話,怕是下不去手,還真是越發膽子小了……”
這句話也是真的。
看了萌萌的跳兔以後,舒舒覺得,換了兔子在跟前,自己怕是也下不去手射殺。
至於白兔?
這個白有些牽強。
畢竟是野兔,灰色是自然色,白色的話就是活靶子似的。
要是冬天的話,還有可能收獲純白的兔子。
有一種雪兔,毛發就隨著季節變換,冬天的時候白色,其他季節灰色。
九阿哥笑了笑,沒有告訴她,大家之所以那麼快就射了一堆兔子,是因為侍衛先頭摟草了,並且將兔子都攆到一塊。
“這算什麼?等到木蘭行圍的時候,爺給你打大東西,什麼麅子啊,狐狸呀,黃羊啊,都有的……運氣好了,還能碰到老虎……”
九阿哥這是第三次隨著巡幸蒙古,已經有了經驗。
舒舒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老虎?!”
有點不敢想!
真的是用弓箭射死?!
皮毛那麼厚!
舒舒不放心了。
她扶著九阿哥胳膊,帶了關切:“真要遇到老虎,爺可彆往前湊……”
就算出行帶侍衛也不安全。
要是老虎認準了一個人,還能有跑?!
九阿哥輕哼道:“彆小瞧人,老虎怎麼了?遇到了,還能舍得放它跑了?汗阿瑪哪次行圍,不殺上兩、三頭……”
舒舒曉得自己犯蠢了。
這個時候已經有火器了。
熱武器麵前,猛獸的威脅確實弱化了,沒有那麼令人畏懼。
“是火槍打的?”
舒舒說道:“那也很厲害……”
就算靶子很大,可這個時候射程也有限,對著百獸之王,能不手抖的瞄準,也需要定力。
“什麼火槍啊?火槍打死的,那皮還能要了?”
九阿哥看著她道:“居然還有你不知道的,用的當然是虎槍……”
這又是舒舒的知識盲區。
虎槍不是槍?
她便一副好學生的模樣,聽九阿哥普及。
“虎槍,七尺半……帶了血槽,專門殺虎熊用的……”
九阿哥說道:“汗阿瑪在二十三年編了虎槍營,定額六百,專門扈從圍獵的……除了虎槍,還配了弓箭與火槍,都是八旗精銳……就算行圍遇到老虎熊瞎子,也不用擔心……”
舒舒點點頭:“那就好。”
原來是這樣的虎槍,字麵上的意思,殺老虎的長槍。
她心中卻是腹誹不已,怪不得後世關於康熙與乾隆這爺孫兩個的記載詭異。
什麼“上獵於南山,發失殪三虎”、“上行圍與巴彥,射殪一虎”等,讓後人看了,不僅懷疑虎患到底有多厲害,還會懷疑這爺孫的事跡到底是真是假。
根據有人統計,有文字記載的,這爺孫倆就殺了兩百來隻老虎。
最密集的一次,是康熙創造。
也是在北巡途中,連著幾日,每日“射殪兩虎”。
原來是帶了六百人扈從打虎!
九阿哥不再像是平日巴巴個沒完,看著舒舒,麵上多了疑惑。
舒舒也看著九阿哥。
不說話的時候,還算可人疼,看著乖乖巧巧的。
原本神情倨傲,睥睨天下,現下看著也平和。
“你到底是膽子大,還是膽子小?”
九阿哥滴咕著:“要說膽子小,汗阿瑪跟前也沒見你畏懼,太後與娘娘跟前你也能自如,爺麵前更不用說了,作威作福的……可要說膽子大,又怕這個,又怕那個的,連個跳兔都嚇到了……真是的,爺專門給你抓的……”
舒舒神色不變,心中確實震動。
還是缺少了對皇權的敬畏。
第一次見康熙時緊張,因為曉得他握著生殺大權。
見了第二次、第三次後,這畏懼就減了許多。
因為她明白,因為皇子福晉這個身份,隻要自己守在規矩,就不會有生命威脅。
至於太後與宜妃……
或許是兩位最初表現的溫和慈愛,使得舒舒也忘了,這兩位可以對自己絕對壓製。
連九阿哥都看出來了?!
人果然不能得意,否則就容易忘形。
“那爺覺得,我這樣不對?那我以後,在長輩們麵前,該如何呢?”
舒舒決定聽聽九阿哥這個土著的意見。
九阿哥拉著她到炕邊坐下,道:“沒有什麼不對的,一家人要那麼多畏懼做什麼?就是你有時候不能太實誠,之前那樣守禮就很好……
汗阿瑪偏心眼,不僅偏著太子爺、老大、老三、老四這一撥年長的兒子,十三、十四也是寶貝小兒子……
爺曉得你當慣了姐姐,看誰都跟小六子他們似的,也將老十、十三當成了弟弟待的……
換做尋常人家,這挺好的,可在皇家,就是嫂子也要尊崇小阿哥……
太祖朝時就有一例,太宗繼福晉,就是因犯了這個忌諱被下令休棄……”
太宗繼福晉,肅武親王豪格與敖漢公主之母。
論起來不是外人,也是出自烏拉那拉氏,大妃阿巴亥的堂姑。
舒舒自然也聽過這位的傳說,被休的原因就是“侮漫長者”。
即是“長者”,為什麼又提起叔嫂什麼的?
那是因為這位繼福晉是冬天回娘家的時候,坐著拖床,路過大阿哥代善與阿濟格的宅邸門口沒有下車,還直接坐著拖床進了汗王宮大門。
代善不用說了,大伯子。
阿濟格,是小叔子,還是堂侄女生的小叔子。
之前舒舒曉得這一段,覺得這罪名就是遮羞布。
真實的休妻原因,應該是烏拉部已經滅國,烏拉那拉氏失了靠山。
同時,滿洲與科爾沁聯姻的加重,她需要給時為側福晉的哲哲讓位。
舒舒適當地有些疑惑:“爺覺得我慢待了十三阿哥?”
沒有吧!
那可是十三爺!
自己沒有帶粉絲濾鏡,可也沒有從那溫和有禮的少年身上發現什麼缺點。
這樣討喜的孩子,自己隻有親近的。
九阿哥搖頭,一本正經,道:“不是說你慢待,就是說你往後也要敬著些,不能真當成尋常小叔子待……就跟對老十那樣,就挺好……”
要不是這家夥眼珠子遊移,底氣很是不足,舒舒就信了!
自己對十阿哥,親近中守著分寸……
是因為十阿哥還有個格格,不是真正的孩子,已經通了男女之事。
舒舒與十阿哥同庚,說話往來本就需要避諱,才是彼此尊重,否則就成了輕浮。
十三阿哥,虛歲十三,冬月份生日,才十一周歲!
舒舒哭笑不得,在九阿哥腰上擰了一把:“爺真是的,有什麼不能直說,還學會拐彎抹角了……”
九阿哥抓住她的手,輕哼道:“爺又沒扯謊,是真心提醒你呢……爺自然曉得你是好的,照顧老十、十三也精心,可也要防著旁人雞蛋裡挑骨頭……”
說到這裡,他指了指上房方向:“就像老三那個碎嘴子,慣會告刁狀……”
“行了,行了,我記下了……”
舒舒帶了幾分無奈。
依舊是多做多錯的一天。
她有些悵然。
這世上誰人也不能免俗。
人人都勢利。
因為八阿哥是曆史上的失敗者,舒舒潛意識裡就會挑剔他的不足,也會隱隱地產生輕視之心。
反過來,因為知曉十三阿哥是最後的勝利者之一,還是會有意無意地親近,想要結一份善緣。
趨吉避凶。
欺軟怕硬。
偽善……
九阿哥見她蔫了,反而心軟了,道:“其實也沒什麼,都挺好的……是爺想著防小人,過於緊張了……”
舒舒點點頭:“我沒事,就是覺得爺提醒的對……不過我瞧著十三弟性格還好,與十弟一樣,都是實心待人,往後爺可以同十三多親近親近……爺就要進內務府當差了,這樣有著兄長做派,皇上看著肯定也高興……”
九阿哥連忙點頭:“爺曉得了,放心,以後十三那邊爺會看顧的……”
舒舒不是彆扭的性子,既是九阿哥不樂意,她也不會倔的非要繼續再親近十三阿哥。
那就成了雙標狗。
彼此學著退讓,也是夫妻磨合之道。
還有就是九阿哥說的那一句“防小人”,舒舒也上心了。
十三阿哥今年是十一周歲,半大孩子,不需要避諱什麼,可又不是永遠這麼小。
叔嫂兩人差三歲,現下看的差的多,過個一年兩年呢?
連九阿哥與八福晉,壓根就沒有打過什麼交道的,能被人有鼻子有眼的編出故事來,自己與十三阿哥走的近了,也未必沒有這個可能,還是避嫌為好。
九阿哥是男人,又是康熙親兒子,這種謠言頂多就是惡心惡心人。
舒舒隻是兒媳婦,要是真的弄出這樣緋聞來,那在康熙麵前刷的好感度清零不說,還有可能出現負值。
今晚台吉要“進宴”,開席的時間設在酉初。
因此,未初左右,府上夥房就送來小點,給大家墊上一口。
是兩碟炸果子、兩碟奶餅,還有炒米、酸奶,配著烏日莫,白糖,再加上必不可少的奶茶。
炒米,是用的一種蒙古特有的散糜子炒製而成。
外形類似於小米,比小米大,與黃米差不多大小。
就是沒有黃米的粘性,直接做飯粗糙鬆散,口感不好。
蒙古這邊就弄出這樣專有的吃法。
炒熟保存,吃的時候,放在牛奶、酸奶或奶茶裡泡著。
喜歡吃脆生的,就泡的時間短些;想吃軟的,就多泡一會兒。
烏日莫,就是酸奶上撇下的稀奶油,也叫奶嚼口。
九阿哥吃了半隻烤兔子,還飽著,就喝了幾口奶茶。
舒舒看著炒米酸奶,饞得不行。
上輩子吃過這個,念念不忘。
這輩子到了蒙古快一個月,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蒙餐,這種配置還是頭一回見。
這是科爾沁部特有的搭配?
舒舒自己動手調著。
兩勺炒米,半碗酸奶,一勺烏日莫,半勺白糖。
吃上一口,簡直是無敵美味。
奶油的濃稠,酸奶的清爽,炒米的香脆,經過甜味的融合,形成了絕佳的美味。
或許是她的神情好享受,九阿哥都不由動心:“這麼好吃,那爺也嘗嘗?”
說著,他就要動手。
舒舒連忙放下碗。
“我來幫爺弄……這個炒米算是乾糧了,泡軟了也不好克化……”
說著,她重新調了半碗,就是少半勺炒米,兩勺酸奶,半勺烏日莫,小半勺白糖。
就比碗底多不了多少。
九阿哥對比了一下舒舒的大半碗,不情不願地接過來。
他吃了一口,點頭道:“放上炒米,好吃不少……”
兩人吃了小點兒,漱了口。
舒舒想起眼下天氣,道:“現下就要加披風了……要是按照爺之前說的,先要去行圍,再去盛京,那咱們帶出來的衣裳還真是不大夠……”
她收拾兩人行李的時候,是準備了兩箱子冬裝的,不過都是小毛衣裳,初冬時節穿戴。
忽視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京城的初冬與關外的初冬不是一回事。
等到十月,京城初冬的時候,關外已經是隆冬。
這一路上各種見客,衣裳不好重複著穿戴。
要真是落到沒有衣服可穿的地步,可就是笑話。
“要不要打發人回京去取,還是到了盛京再添製?”
舒舒問道。
九阿哥道:“在盛京添就是了,那邊比不得京城繁華,可也是舊都,各式店鋪都齊全……再說了,還有姥爺家在,到時候讓那邊的針線房幫著預備些就是……”
說到這裡,他想了想道:“料子可以是現成的,可這針線不是一天兩天能完的,你叫人清點清點,看看大概缺多少……到時候打發人提前跟郭絡羅家說一聲,提前預備著……”
舒舒忙道:“算了,算了,能花錢解決的就不要用人情……雖說是外祖父家,可現下當家的是舅母,很是麻煩,沒有必要占這個便宜……”
九阿哥本就不算親近郭絡羅家,之前又有了意見,聽舒舒這樣說,便點頭道:“行,爺曉得了……回頭你見了娘娘問一聲,看看娘娘那麵帶的衣裳夠不夠,若是不夠的話,就打發人回京一趟……從京城到木蘭圍場距離不算遠……”
舒舒應了下來。
離晚宴還早,兩人躺下小憩。
九阿哥摸著舒舒的肚子,帶了悵然:“是爺連累了你,要不然的話,說不得你也有小阿哥、小格格了……也不會落在嶽母後頭……”
這樣的話,之前他已經說過一次。
今日被董鄂家的消息觸動,這已經是第二次。
這種兆頭可不好……
舒舒輕笑道:“又不是母雞下蛋,哪有那麼快?五嫂、七嫂都在前麵,不是也都沒有動靜……爺彆再說這樣的話,我不喜歡聽……小阿哥、小格格也不喜歡……該來的時候,自然就來了……”
說著,她滾進九阿哥懷裡,小聲道:“爺,我額涅十六出嫁,二十六才生下我……我心裡也懸著心呢,就怕隨了我額涅,開懷得晚,爺嫌棄我……”
九阿哥將舒舒摟在懷裡,鄭重道:“爺才不會那樣……彆說是二十六,就是三十六又有什麼?”
“嗯,爺真好!”
舒舒輕聲道。
所以愧疚啊、不安啊什麼負麵情緒,就都丟開吧。
否則的話,這種氛圍讓人不自在、不痛快。
人人都喜歡舒適。
不舒適了,要麼改變,要麼逃離。
舒舒可不想打擊九阿哥的自信心,讓他在自己麵前抬不起頭來。
那樣的話,他就會跑到其他女子麵前找被崇拜被需要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