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室俱驚(三更求月票)(1 / 1)

太後能對著皇上板臉,卻是舍不得對自己撫養大的寶貝孫子板臉。

她對著五阿哥,像哄奶娃娃似的,慈愛的不得了。

“你這臉上還帶著傷呢,有什麼道理,過兩日再講也是一樣。”

五阿哥神色堅定:“皇祖母,那樣不對,這是孫兒惹出來的禍……汗阿瑪要罰,也是應當先第一個罰孫兒……孫兒跟皇祖母走了就不厚道了,不能那樣……”

局麵都這樣,這一位還惦記講道理,大家齊齊無語。

就連康熙,都是一言難儘模樣。

太後卻點頭,臉上帶了欣慰,稱讚道:“好孩子,咱們小五有擔當,那皇祖母等著你……一會兒你哪裡都彆去,皇祖母給你留著酥酪……”

“嗯,嗯!”

五阿哥十分老實乖巧:“等領了汗阿瑪的罰,孫兒就過去,要加三勺糖……”

太後又不放心了。

要是上書房讀書的小阿哥這樣鬨騰,不是什麼大事兒,訓斥幾句就過去了。

男孩子多了,哪有不打架的。

如今眼前這幾個,除了幾個小的,都是成年封爵的。

皇上會怎麼罰?

太後不由自主的望向康熙,臉上帶了懇求。

她倒不是想要插手皇帝管教皇子之事,就是舍不得寶貝孫子受罰。

康熙亦是無奈,上前攙了太後胳膊:“您先去歇著,一會兒兒臣帶老五過去……”

太後這才微微放心,看了五阿哥一眼,又恢複了平日裡走路的姿態,緩緩地出去了。

因為九阿哥剛才哭鬨,除了三阿哥還跪著,其他人都起來了。

看著站著一溜的兒子,最大的大阿哥已經比自己高半頭,最小的十三阿哥也到了自己眼眉間。

康熙莫名生了煩躁,走了兩步,依舊是椅子上高坐,俯視著眾人,心裡才平複些。

他的視線,從每個人臉上滑過。

大阿哥眼圈微微泛紅,一如既往的沉默,神色怔忪,不知想什麼。

三阿哥眉頭擰著,依舊是帶了委屈模樣。

五阿哥看著還跪著的三阿哥,麵上帶了糾結,看來應該是猶豫,要不要上前陪著跪下。

這會兒功夫,他應該是有了決定,痛快過去在三阿哥右手邊跪了。

大家都望過去。

大阿哥吐了一口氣,沒有猶豫,也大踏步上前,在三阿哥的左手跪了。

九阿哥眼淚止住,可鼻尖都紅了,嗓子也啞了,見狀輕哼了一聲,並不是很想去跪。

可是他素來義氣,也曉得事情的根源在自己身上,沒有躲避的道理,否則對不起五哥與老大。

兄弟共苦就共苦吧!

他雄赳赳、氣昂昂的上前,挨著五阿哥跪了,卻是胸口挺著,不像是要領罰認錯的,反而像是要等著領獎授勳一樣。

康熙看著,覺得手又癢了,摸索著手邊的茶盞強忍著。

四個哥哥都跪了。

十阿哥與十三阿哥對視一眼,曉得不好再站著,也不約而同地上前,老實地在九阿哥右手邊依次跪了。

九阿哥見狀,轉過頭,皺眉道:“好好的,你們跪什麼?!汗阿瑪又沒老湖塗,還會牽扯到你們身上不成?快邊上坐著去,省得一會兒還暈……”

後一句,是對十阿哥囑咐的,說著他就要拉扯十阿哥起身。

十阿哥很是無奈了,連忙按住他胳膊,小聲道:“九哥,弟弟沒事兒,先聽聽汗阿瑪怎麼說……”

十三阿哥也在旁,小聲提醒著:“九哥彆說話了!”

還在禁著口呢,怎麼這會兒就忘了?!

九阿哥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抬頭望向上頭。

汗阿瑪麵色陰沉,望向自己的目光裡……好像不大慈和……

九阿哥也怕了,耷拉下腦袋。

過了好一會兒,康熙才看向大阿哥,道:“老大,你說今日到底是誰得錯?該怎麼罰?”

大阿哥抬頭道:“是兒子們不對,應該有話好好說……要是誤會,說開就好了;要不是誤會,也當像老九說的,先告訴汗阿瑪,請汗阿瑪裁決……要不然,就罰一年爵俸?”

自己分了左領,外頭有了孝敬,不差錢。

老五有太後的私房,手頭也富裕。

剩下幾個小的,都沒有封爵,自然也牽扯不到罰爵俸。

就算汗阿瑪心狠些,讓大家連坐,罰了他們的月例銀子,損失也不大。

十阿哥私房多,九阿哥與十三阿哥有各自母妃、母嬪貼補。

對於向來小氣的老三來說,就是切膚之痛。

即便他也有門人,也有外頭孝敬,可貔貅慣了,向來隻往裡撈,不往外露。

整個宮裡,鐘粹宮與乾東二所,都是自成一派。

這兩處,賞銀都不是從眾,而是隻有其他主子處的賞賜數目減半再減半。

這樣的做派,這母子倆這些年應該私房豐厚。

可是,攢這麼多銀子做什麼?

大阿哥愣住了。

他轉頭望了望三阿哥,忍不住猶豫起來。

月初遇熊之事,老三真是無意牽扯進來的?

汗阿瑪已經叫人審查了此事,要是老三身上真有嫌疑,即便是皇子阿哥,也不會毫發無傷。

可老三好像野心不小啊……

原本以為他以裕親王為目標,想著做賢王,做理政親王。

現在看來,倒是小瞧他的誌氣……

康熙聽了大阿哥的話,不置可否,又望向了三阿哥。

三阿哥的精神,有些萎靡。

他腦子裡飛速運轉,想著怎麼扭轉局麵。

可怕的是,想不到什麼好法子。

一個兒子重要,還是五個兒子重要,這壓根就不用選。

怎麼就這樣了?

不知不覺,他站在了諸阿哥的對立麵。

即便之前並不怎麼親近,可也不用到這個地步吧?

老大心黑,這是盯上了自己的爵俸。

他愣愣的,好一會兒,才滿臉沮喪。

“汗阿瑪您隨便罰吧,兒臣都認了……

就是那八車皮子,是不是可以省下了?

兒臣一時鬥氣,犯了混,老九這是將兒子恨到心裡了……

瞧著老九方才又是遺言又是托孤的,這往後日子順當還好,要是子嗣艱難,怕是這錯兒也落在兒臣頭上……

這嫌隙是少不了,您要是非要兒臣將這皮子給了,兒臣也絕無二話,就是心裡不大樂意……”

這會兒功夫,三阿哥也懶得裝了,如實說出了自己的不舍。

說完這些,他抬起頭來,直視聖顏。

“汗阿瑪,要不然您罰我們兄弟一起抄《禮記》吧?兒臣往後一定記得‘兄良’,好好愛護弟弟,即便他們有不對之處,也婉轉相勸;這回,讓他們也學一學什麼是‘弟弟’……”

康熙心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都到了這個時候,這個兒子還在耍小聰明。

這個時候,八車皮子重要嗎?

兄弟有序,才是人間至禮。

他以弟犯兄,不恭;以兄淩弟,不友。

康熙眼皮垂下,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就又望向五阿哥。

五阿哥老實道:“您怎麼罰都行,反正是兒臣錯了……不該對哥哥動手……兒臣是故意的,想要讓他長長記性,省得下回還欺負老九……這不應該……可兒臣也不應該……我們兄弟倆都錯了……”

他坦坦蕩蕩的,說的很誠懇,在“兄弟倆”上也加了重音。

所以,還是彆連累無辜了。

他的這點心思,都在臉上寫著。

康熙看著,亦是唏噓。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自己這個五兒子,資質也平庸些,也不機靈,可這心性甚善,為人淳厚,很是難得。

康熙望向九阿哥,看著他的腫眼泡,就忍不住嫌棄。

五阿哥剛才那兩巴掌打輕了!

十幾歲的年紀,輕言生死,不孝之極!

今日這一場紛爭,本來可以避免。

誰像他這樣嬌氣,又是跟自己告狀,又是去哥哥麵前抱怨,要不然老五這樣溫和的孩子,哪裡會這樣出格。

他瞪著九阿哥,嗬斥道:“你已經成人,不是孩子了,也成了家,以後遇事要有擔當,不要指望這個,指望那個……”

九阿哥不樂意了。

原來旁人沒錯,就自己錯了?

他帶了不痛快,言語也失了恭敬,挺著脖子,道:“汗阿瑪,兒子是不是柴火堆裡撿來的?怎麼前頭的哥哥們是皇子,後頭的阿哥是黑子、白子?這會兒不是說對錯麼?那就掰扯誰對誰錯……這拳打哥哥、腳踹弟弟的,是您的心肝大寶貝,舍不得說,就拿兒子這爹不親娘不愛的來出氣,憑什麼?”

他這樣桀驁無禮,康熙也惱了,怒道:“憑朕是你阿瑪!怎麼,說不得你了?!”

九阿哥滿臉不遜,還要回嘴。

十阿哥已經勾住他的肩膀,死死捂住他的嘴,小聲提醒著:“彆拱火,白便宜了老三……”

音量壓得很低。

九阿哥卻聽進去了。

他肩膀一耷拉,也不跪了,屁股往後一稍,坐在腿上,臉也耷拉著,沒了心氣兒。

康熙氣得不行,可見這要死不活的樣子,想著方才的哭求,嘴邊的話又壓了回去。

他看向十阿哥。

十阿哥的臉上脹著,青青紫紫的,拐帶著眼睛都眯縫了,卻是顧不得自己個兒,隻眼淚晶瑩地看著九阿哥,難掩憂心慮慮。

十三阿哥倒是活蹦亂跳的,也沒有受傷,就是臉上不見了平日的爽朗,嘴巴撅著,有一眼沒一眼地瞪著老三。

再想想方才九阿哥胡說八道時,他還跟著點頭附和,康熙就覺得這個小兒子也是白寵了,欠教訓。

康熙蹙眉,心裡歎了口氣。

兒子,都是討債的!

小時候一個個玉雪可愛,長大了氣得人堵心。

眼前這情形,處理不好,不僅是手足反目,父子之間也要生怨。

康熙望向了五阿哥,道:“你曉得護著弟弟,心是好的,要是這拳頭對著外人,朕隻有誇你的……”

說到這裡,他神色肅穆,聲音也帶了嚴厲:“可你忘了,三阿哥不是外人,也不是仇人,那是你同父的親兄長!還是在你心裡,隻敬妃母,不敬汗父,同胞所出的弟弟是弟弟,不同母的兄弟就不是兄弟?!他行事有錯,朕教訓得,太子教訓得,大阿哥教訓得,卻輪不到你這當弟弟的去教訓!這是不恭!”

五阿哥漲紅了臉,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兒臣心中,大家都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老九是弟弟,三哥也是哥哥,都是一樣的……”

康熙見他神色沒有做偽,所說既所想,神色稍緩,想了想,道:“那朕就罰你一年爵俸,你服不服?”

五阿哥是多羅貝勒,爵俸一年兩千五百兩銀子。

五阿哥恭恭敬敬叩首,道:“兒臣服,這是應該的,本來就是兒臣錯了。”

見著五阿哥很是澹定,安心接受的模樣,康熙又加了一句:“再抄一百遍《禮記》……”

五阿哥的臉裂開,失了從容,已經在使勁想《禮記》到底多少個字了……

一遍都要人命,一百遍自己還活著麼?

三阿哥低著頭,嘴角卻勾了起來,心裡篤定了許多。

汗阿瑪采納了他的提議,讓這些混蛋抄書了。

哼哼!

排在前頭的幾個阿哥,原本就與後頭的皇子不一樣。

前頭的皇子金貴,能活下來的都是祖宗庇護,汗阿瑪都是手把手教養大,後頭的怎麼比?

汗阿瑪還是偏著他的。

所以老九羨慕嫉妒恨。

今日自己遭陷害,說不得就是從聖寵上來。

他們聯合起來又如何?

還能左右汗阿瑪的心意不成?!

尋常人家的老漢,擔心日後養老奉養什麼的,會被兒子裹挾;可汗阿瑪是天子,乾綱獨斷,還容他們幾個左右?

他掩下歡喜,帶了幾分惴惴不安地望向康熙,眼中滿是孺慕與依賴。

康熙卻略過他,目光落在大阿哥身上。

“老大,你是兄長,待兄弟本該公平公正,今日雖事出有因,可你到底失了公心,有了偏頗,朕也要罰你,你服不服?”

大阿哥忙道:“兒子服,弟弟們還小,年輕氣盛,兒子應該壓製的,不該跟著摻和……”

康熙點點頭,目光也溫煦許多:“那就罰你半年爵俸……”

大阿哥是多羅郡王,爵俸一年五千兩銀子。

這罰的不算輕了。

因為他不是苦主,也不是行凶者,好心拉架還受了毆打。

不過大阿哥卻絲毫無怨。

做了將近三十年父子,雖然不能說“知父莫如子”,可是大阿哥對父汗也大致了解些。

今日說不定有意外之喜。

三阿哥重新低下頭,要不然他怕自己控製不住,露出笑來。

老大,活該!

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不,或許他是趁機報複!

三阿哥在心中,將大阿哥狠狠地記上一筆。

康熙的目光,終於落到三阿哥頭上。

“胤祉……”

三阿哥抬頭,神色有些恍然。

汗阿瑪怎麼又喊他名字了?

康熙神色澹澹的,聲音並不大:“你毆兄淩弟,不恭不友,德行有失,不堪為王,今除封號,降為貝勒……所分王屬左領,分自上三旗者,退還上三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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