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打包回來二十來隻烤鴿子,除了禦前與宜妃這裡,其他人也都收到了。
大阿哥這邊,直接叫人上了二兩燒酒,又將常備的辣椒孜然粉拿了出來。
蘸著烤鴿子,大阿哥喝了二兩小酒。
他素來以長兄自居,不肯白占弟弟便宜。
今日打發人使喚弟弟、弟媳婦幫著采買,也是曉得他們不富裕,想法子貼補他們。
吃完了燒鴿子,大阿哥就叫了首領太監,讓他將之前收拾的半車好皮子給九阿哥與九福晉送去。
權當是答謝兩人幫忙。
首領太監帶了幾個人,大包小包的去了。
三阿哥站在隔壁院子裡,看了個正著。
他心中有些不痛快。
老大學奸了……
之前目下無塵的,現在也開始放下身段拉攏小兄弟,他想要做什麼?!
三阿哥之前麵上與九阿哥和好了,可心裡多少還是帶了彆扭。
昨日才會將齊錫私生女的事情揭開。
結果沒有後續了。
九福晉看著和和氣氣的,實際上倒是很有城府,並沒有鬨起來。
現下看著大阿哥拉攏九阿哥,三阿哥覺得自己也不能落下。
在老九這裡,自己還是排在前頭好。
他還還記得清楚,汗阿瑪問他大家為什麼都不跟他好。
即便是他懶得理睬那些人,也得有一、二個交好的,給汗阿瑪看看。
這麼想著,他看著九阿哥打發人送來的鴿子,就覺得這其中都是學問。
鴿子不是什麼稀罕東西,這一隻鴿子就算是酒樓裡出來的,也就是幾十文錢。
買上十幾二十隻用不上一兩銀子,可是卻能四處賣好。
做個孝順兒子、孝順孫子。
老九,也精了。
兄弟們,一個個的,都了不得。
還有臉笑話自己吝嗇,老九也沒比自己好到哪兒去。
田格格也得了一隻鴿子。
她卻是滿臉嫌棄,沒有動快子的意思。
外頭的東西,誰曉得埋汰不埋汰。
她入不了口。
三阿哥卻吃的正好,覺得往後皇子膳房那邊,想要添菜的話,也可以添鴿子,比雞便宜,也夠吃了,不拋費。
眼見著田格格不動快子,三阿哥就伸手將她眼前的鴿子夾了過去。
“彆浪費,你吃不下,爺吃……”
田格格:“……”
等到三阿哥吃了鴿子,膳桌也撤下去。
田格格就有些遲疑。
之前她還想要就烤鴿子挑剔一二,念叨幾句九阿哥、九福晉不好,眼見三阿哥都吃了,倒不好說這個了。
這會兒功夫,負責采買的管事太監回來了。
原來,三阿哥猶豫再三後,還是決定從眾,給隨從們也添衣裳。
要不然,太惹眼。
可是置辦新衣裳他又舍不得,就退而求其次,打發人去估衣鋪裡麵采買這些清洗翻新棉衣。
價格能省下大半。
二十多件棉衣,加上四、五件小毛的皮衣裳,加起來不到五兩銀子。
也就是新衣裳的兩、三成。
看著衣裳也算乾淨體麵,三阿哥滿意的點點頭,吩咐那管事。
“那就發下去吧,不用過來磕頭……”
管事應著,下去發放不提。
多了一筆沒有必要的開支,三阿哥還是有些心疼,跟著田格格抱怨著。
“九福晉果然是嬌生慣養,不曉得正經過日子,手頭太散漫了些……”
田格格想著被搶走的烤鴿子,不是很想接話了……
五福晉這裡。
夫妻兩人對坐,也在吃著烤鴿子。
五福晉平日飲食清澹,並不怎麼吃肉。
不過鴿子肉都是瘦的,烤著也乾爽不油膩,她就多吃了幾口。
五阿哥見了,就將自己的鴿子腿也掰給她。
“愛吃就多吃些,怎麼能不吃肉呢?吃肉才能長得結實……”
五福晉的視線落在五阿哥的腰身上,應答的有些勉強:“我平時,也吃的……”
這種肚子上的肉也不能算是結實吧……
五阿哥道:“九弟那邊的皇子膳房預備的特彆齊全,等回京後咱們跟弟妹借個人過來,將咱們四所的膳房也好好歸置歸置,往後往寧壽宮‘敬菜’也方便……”
孝順長輩是應該的,五福晉點頭記下。
就是“敬菜”,隻敬寧壽宮,不敬翊坤宮麼?
五福晉遲疑了一下,沒有開口詢問。
這個還是回頭與舒舒商量商量,看看是不是需要避諱什麼。
畢竟娘娘現下有身孕,飲食上或許有其他安排。
舒舒這裡。
九阿哥已經回來了。
夫妻兩個,看著大阿哥打發人送來的幾大包皮子,反應各異。
舒舒有些不好意思道:“好像收了大哥好幾回禮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這一來二去的,這人太實在。
舒舒都不好用“直郡王”代稱這位大伯哥。
九阿哥心安理得,道:“老大就這樣,一直待兄弟們大方,估摸是聽說咱們采買皮子,就貼補些……”
舒舒看著他道:“既是大哥對你向來大方,怎麼不見你之前念著好……”
九阿哥輕哼道:“賴誰呢?還不是老大那張破嘴……待人好是好,訓人也是真訓……誰樂意被他又訓又損的,還不得躲得遠遠的……”
舒舒不想說話了。
什麼時候九阿哥能反應過來,他與大阿哥差不多的毛病,甚至更嚴重些。
大阿哥教訓弟弟,還有長兄的身份,出發點也是好的,即便是說話不婉轉,也能歸在“良言逆耳”上。
九阿哥這個,大多數的時候,純粹就是嘴欠找打。
也就是皇子阿哥,換做尋常身份,一天打三回。
九阿哥說完,察覺到自己不厚道,改口道:“不過那都是爺小時候,現在爺大了,也曉得了什麼是真好假好……”
舒舒心裡一動,點頭附和。
“是啊,叫我看,這好不好的,不是看怎麼說,而是要看怎麼做……要是就一張嘴的好,那好的就有些不實誠……”
九阿哥十分讚同:“就是,就是,老三不就是那樣麼?就是一張嘴,真要信了,那才是大傻子……”
舒舒笑笑,沒有接話。
真就隻有三阿哥一個麼?
拭目以待。
對於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來說,奶狗嘴下的“救命之恩”,能記得十年。
對於十六歲,一個開始辦差的弟弟,好哥哥該如何呢?
有著將九阿哥當兒子待的大阿哥,還有個“弟控”五阿哥、“兄控”十阿哥、“兄控預備”十三阿哥,不知道八阿哥還能不能占領高位。
這一路隨扈北巡,收獲豐厚。
同看得著的東西相比,看不見的收獲更喜人。
舒舒,已經不再焦躁了。
九阿哥說了宜妃想要零嘴的事兒。
舒舒覺得宜妃提的是肉乾、肉脯,那饞的未必就是辣椒,也可能是饞肉了。
她就傳來小棠,吩咐預備肉脯。
不是之前的蜂蜜芝麻味與香辣味兒,而是換幾個新口味。
“孜然味兒的,椒鹽味兒,梅子味兒,再弄一些微微辣的,借個味兒就行……多預備些,除了太後與娘娘那邊,回頭各處也分分……”
小棠應了。
雖說宜妃看著很是健康,可誰曉得懷孕後會不會虛弱。
要是身體弱了,說不得路上就要暈車,或者懷孕反應什麼的。
舒舒就又吩咐道:“我記得膳房這些日子有蘋果與梨,你看著烘些蘋果乾,或梨乾,這個費事,不用多做,就預備幾匣,給娘娘那邊一份,太後那邊一份,旁處就算了……”
就是她自己這裡,也沒打算留。
誰叫這個時候水果稀缺。
膳房裡的,都是貢果。
本就不是他們皇子與福晉的供應,孝敬太後與宜妃還說得過去,拿來群分就沒那麼大的臉了。
九阿哥平時不關心吃的,眼下想起舒舒的方便湯包,不由心下一動,跟舒舒商量著。
“現下天冷,路上即便休息,時間也不會太長,也就是半個時辰,喂喂馬什麼的。到時候加餐不方便,照我說,就預備尹麵,多多的預備,湯料也可以預備下,供隨扈的八旗官兵……”
舒舒覺得有道理。
方便麵,就是這麼方便。
這是這件事卻不適合她一個皇子福晉出麵。
這不是給主子們的送些吃食,而是涉及全部的隨扈官兵的夥食預備了。
她便道:“爺如今署理內務府,叫膳房那邊預備路菜,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九阿哥後知後覺,忙起身道:“爺忘了這個,這回鑾事務,還有爺的差事在裡頭……”
說罷,他急匆匆地離開,尋內務府的郎官們吩咐去了。
次日,康熙奉皇太後回鑾。
盛京文武大小官員,及兵民商賈耆老婦女童穉等,感戴皇恩,俱集郊外,叩首歡呼,焚香跪送。
舒舒坐在馬車上,聽著外頭浩浩蕩蕩的歡呼聲,有些激動。
終於返程了。
在離開京城前,她是無比盼著見識一下外頭的世界。
可是出來這些日子,她卻懷念京城。
想家。
宮裡的。
還有宮外的。
女人出嫁確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生活了十幾年的家,成了娘家。
人生就此割裂。
婚前,婚後。
宮裡的乾西二所。
之前並不覺得有什麼,就是個大院子。
真要說起來,從六月底嫁進去,到七月底隨扈出來,她就住了一個月零兩天。
可是跟外頭相比,那裡也像是家了。
之前忌憚內務府的人,舒舒恨不得早早地搬出宮來。
如今九阿哥署理內務府,隻有包衣忌憚巴結他們的,他們也自在許多,倒是不那麼迫切地想要出宮。
想著二所的單調,還有頭所院子裡的精致。
舒舒就跟九阿哥商量著:“等轉了年,也叫人多采買些花木來布置院子……”
九阿哥奇怪道:“你不是最怕蟲子麼?怎麼還惦記養花木?”
舒舒啞然。
一時倒忘了這個。
這次隨扈進了蒙古,路上住過不少次帳子。
即便驅蟲的藥點著,蚊帳也支著,可還是有“漏網之蟲”。
加上天冷了,帳子裡比戶外緩和,許多飛蟲還有趨光性。
舒舒正經增加了不少見識。
她皺眉道:“就沒有不生蟲的草木麼?”
九阿哥打趣道:“以你的性子,不是可著果木來?果木可長臭大姐……你要是不怕,爺就叫人給你淘換去……”
舒舒聽了,麵上帶了惡心。
那還是剛出京的時候,一時晚上抓蟲不及,壓死了臭大姐,舒舒惡心了兩天。
她連忙搖頭:“算了算了,等咱們有自己的宅子時再收拾園子,離臥房遠些……”
九阿哥笑了,沒有再說話,心裡卻琢磨回頭叫人去暢春園打聽打聽,有什麼乾淨不愛生蟲的果木……
外頭已經是隆冬時節。
天寒地凍。
馬車裡溫暖如春。
前後都預備了小碳爐。
舒舒與九阿哥連大毛衣裳都沒穿,穿著小毛衣裳,披著大毛披風。
要不然的話,就太熱了。
原本要跟在外頭的何玉柱、孫金兩人,也被舒舒打發去後頭坐車去了。
都在趕路,也沒有什麼吩咐的。
等到中途歇息的時候,兩人過來就行。
像他們倆與核桃、小鬆等近身服侍的,都添了小毛衣裳。
跟著棉衣一起穿,擋風遮寒。
其他的人,也都賞了新棉衣。
因為冬日趕路,中午歇的時間就短了,估摸就半個時辰。
也沒有時間弄吃食,倒是內務府的水房提前一步,準備好了熱水候著。
大家就著熱水,吃幾口乾糧。
如此,能夠泡發的尹麵,就成了各個主子處最好的加餐。
隨扈的八旗官兵,沒有尹麵,可是也有熱氣騰騰的熱湯,配著炒米、炒麵等乾糧,也吃得熱熱乎乎的。
等到了第一處行宮。
九阿哥就帶了人裡裡外外地轉了一圈,屋子修繕的乾淨整齊,行宮膳房的各種米麵肉菜也看了齊全。
同八月裡的行宮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彆。
回到住處,他就跟舒舒念叨著。
“一個個的奸滑,倒是預備的足足的,不好抓他們把柄……”
舒舒算了下時間,從九阿哥八月初查行宮行在,至今已經四個多月。
要是他們還不引以為戒,非要找死,那才是大傻子。
九阿哥咬牙道:“一群碩鼠,難道就要讓他們逃過一劫……”
舒舒道:“七爺那邊已經調查過一圈,應該都有了記錄,爺到時候想要懲戒,還是留觀後效,都有個參照……”
九阿哥點點頭,臉色這才緩和下來。
接下來的路程平安無事。
宜妃肚子裡的孩子也乖巧孝順,沒有這個時候鬨出孕吐之類的。
雖說婆婆發話,不讓舒舒與五福晉過去定省,可是也不能真躲著。
每日裡,要麼啟程之前,要麼入住行宮前,舒舒都與五福晉結伴過去請個安。
一晃二十來天過去。
這一日,十一月初九,聖駕到了新城,世祖皇帝的孝陵所在,也是康熙帝陵所在。
次日一早,康熙率諸皇子、諸王公、大臣、侍衛等詣暫安奉殿、孝陵行禮,奠酒舉哀。
暫安奉殿,供奉著太皇太後的棺槨。
次至仁孝皇後、孝昭皇後、孝懿皇後陵,奠酒舉哀。
車隊就等在孝陵之外。
女卷們沒有資格詣陵。
宜妃與章嬪下了馬車,眺望著遠處的皇陵。
舒舒與五福晉隨侍在旁。
宜妃想著三位已經迎入地宮奉安的皇後,心裡酸澀。
到了這個時候,她就不能再自欺欺人。
再多的恩愛,也是妾室。
生不能同室,死不能同穴。
她有些心灰,帶了幾分苦笑道:“不知道咱們以後,會是多大的地方……”
除了皇後能與皇帝合葬,她們這些人都會葬在帝陵附屬的妃園寢中。
不管是高高在上的貴妃,還是與宮女子差不多的大答應,無一例外。
如今,裡麵葬了多少人了?
慧妃……
溫僖貴妃……
平妃……
再早的,答應、常在、貴人……
兩個巴掌都不止了……
生老病死,好像並沒有那麼遙遠。
尤其是宮裡的生老病死。
宜妃有些感傷。
章嬪也有些難受,輕聲道:“聽說妃園寢已經點好了吉穴,娘娘肯定是主穴,臣妾的,就不好說了……”
五福晉讀書多,不信鬼神,隻覺得兩人不過是有感而發。
誰叫眼前就是皇陵,又是這樣萬物凋零的隆冬時節。
舒舒聽著,卻有些難受。
宜妃受了兒子牽連,沒有得新皇尊封,自然要給尊封的太妃、太貴妃讓位,葬的尋常。
章嬪的身後事,則是一波三折,還真是應了這一句“不好說”。
好像,一語成讖。
舒舒想到十三阿哥,決定回到京城以後提醒他一聲,叫人好好看看章嬪娘娘這邊。
要是能查出病兆就好了,不怕慢性病,還有個調理緩衝的時間。
若是什麼也查不出,現下身體健康,明年是急症,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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