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坐在西次間,在等著用早膳。
他看了眼百寶格上的座鐘,馬上就要辰正,怪不得餓得厲害。
看到四阿哥跟著九阿哥進來,十四阿哥的眼神有些飄。
隨即想到皇父與娘娘,他小胸脯又直了,帶了幾分得意看著四阿哥。
娘娘最疼自己了。
四阿哥先頭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教,見他這個模樣,也懶得磨牙。
從小到大,說了沒有一百回,也有七、八十回。
絲毫不管用。
十四阿哥不是笨拙,有些小機靈,也不是不通道理,他就是習慣性的想著自己,顧不得旁人。
九阿哥懶得理會兄弟倆的眉眼官司。
他有些遷怒。
十阿哥與十三阿哥都回去休息了。
九阿哥恨不得將眼前這兄弟倆都掃地出門,也跟著躺下睡了。
不過想到德妃冷冷澹澹的那句“四貝勒”,九阿哥對四阿哥的遷怒少了一點點兒。
這也是個小可憐。
要是生母樂意親近他,當年四嫂就不會成了童養媳嫁入宮中。
至於十四阿哥,這個二皮臉,九阿哥還是想要捶他一頓。
早膳擺了上來。
兄弟三都上炕盤腿坐了。
十四阿哥跟前,是他點名要的肉沫蒸蛋、肉龍,還有蘇子葉,外加上酸甜口的糖醋蘿卜皮。
九阿哥與四阿哥跟前是一樣的,一碗蓋了荷包蛋陽春麵,外加兩份小拌菜。
陽春麵用的是銀絲掛麵,湯底醬油色,飄著油星與蔥花,看著很素。
十四阿哥伸脖子看了兩眼,就沒了興致,盯著自己的肉末蒸蛋。
四阿哥看著,臉色的冰凍散了許多。
看著簡薄,可是九阿哥也是如此。
這就是家常便飯,不是待客之道。
如此正好,他本也不是客。
等到吃上一口麵,四阿哥才發現另有洞天。
這個麵看著跟銀絲掛麵相似,可口感不同,更勁道。
湯頭也不是看著那麼簡單,除了醬油味兒,還有蔥油與葷油的味道。
上麵的荷包蛋也煎得剛剛好,中間的蛋黃油潤不乾。
東次間裡。
舒舒也在用著早飯,沒有胃口,就直接叫小棠做了糖水荷包蛋。
除了紅糖,還放了紅棗、枸杞。
甜滋滋的,平時吃著膩人,這個時候倒是正合適。
這一天下來,不僅累,還心煩。
打亂了生活節奏的感覺。
德妃似乎與想象的一樣,又不大一樣。
不過她交代她的,舒舒沒有乖乖領命的意思。
十四阿哥身邊有諳達太監,有八個保母嬤嬤,哪裡用得著旁人照顧?
舒舒更在意的,是康熙的話。
宮裡忌諱鬼神之說,十四阿哥這個時候挪走並不妥當。
昨晚的事,雖各所都下令禁聲,可那麼大的動靜,哪裡是禁得了的?
除了阿哥所的人,附近還有巡視的護軍、留宮的太監、嬤嬤,都會聽到阿哥所這邊的動靜。
為了平複流言,最好的法子就是十四阿哥不動。
那樣才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康熙讓他搬,也是慈父心腸。
就是這份慈父心腸,有些渣,不夠長久。
之前北巡的時候,十三阿哥還是寶貝幼子,出入都帶在身邊。
在回到宮裡半月,十三阿哥就成了小透明,一個眼神也沒了。
舒舒歎了口氣。
這世上沒有那麼多恒久不變的事。
人心如此。
父母對子女的愛,也是如此。
用了早膳,四阿哥拉著十四阿哥胳膊,要提溜十四阿哥去四所。
十四阿哥不想去,跟九阿哥求助。
九阿哥拉著十四阿哥另一側胳膊,道:“慫什麼?就算真有鬼,還敢大白天出來?真要出來,那也就不是鬼了!”
十四阿哥琢磨一下,確實是這個道理。
要是真不是鬼,而是有人裝神弄鬼,那他昨晚的表現就太丟人了。
回頭傳出去,就要被笑話。
他咬牙道:“誰怕了?去就去!”
一行人去了四所,直接奔了正院東稍間。
康熙雖下令搬家,可指令還沒有到四所,因此也沒有人敢進來翻動。
東稍間裡,還保持十四阿哥離開時的模樣。
幔帳放下來,鋪蓋也沒有收拾起來。
四阿哥與九阿哥都脫鞋上了炕,兩人差不多的動作,先查幔帳後的牆紙。
既是幔帳動,還有冷風,他們懷疑是有孔洞之類的。
新湖的牆紙,雪白雪白。
本就一目了然,一寸一寸的摸過,也沒有發現問題。
四阿哥看著十四阿哥道:“除了風,你還聽到哭?什麼樣的哭聲?”
十四阿哥臉色泛白:“就是哭聲,特彆慘,聲音還尖……”
九阿哥想起昨晚甬道裡的風聲,道:“不會是‘嗚嗚’聲吧?”
十四阿哥不滿的看了他一眼:“弟弟又不是三歲孩子,還分辨不出什麼是風聲,什麼是哭聲?!就是那種撕心裂肺的孩子哭,都要哭抽抽了的那種……”
說著,他耷拉下腦袋,不敢去看九阿哥。
他已經後悔了。
或許十一阿哥真是怪罪他了,才回來哭。
九哥之前沒說什麼,會不會心裡也怪他不懂事?
九阿哥的臉色帶了迷茫。
倒不是覺得真是十一阿哥如何如何,而是想不明白這聲音是怎麼傳到十四阿哥耳中的。
還有這風動、帳子動,是怎麼做的手腳?
十四阿哥見了九阿哥反應,越發沒底,起身道:“我去頭所找十三哥……”
說完,也沒給兩人反應的時間,就跑了。
九阿哥更煩了。
每次都這樣,說跑就跑。
四阿哥也帶了暴躁。
兩人從四所出來,四阿哥看著時間差不多了,道:“去看看十二阿哥吧……”
九阿哥沒有異議,兩人過去。
十二阿哥已經醒了,右手綁著,左手拿著調羹,正喝骨頭湯。
宮裡講究“以形補形”,十二阿哥這碗湯裡看著湯白肉爛,熬煮了有些功夫。
看來,下頭的人還算精心。
見了兩位哥哥進來,十二阿哥想要下炕,被四阿哥上前扶住。
“太醫讓你臥床,你就好好聽醫囑……”
四阿哥正色道。
十二阿哥看了眼自己的腳踝道:“已經都好了,就是看著嚇人罷了。”
九阿哥在炕邊坐了,道:“脫臼是小毛病,可要是不好好養著,老脫臼就是大毛病了,可不是鬨著玩的,到時候走路都要留神,想要拉弓射箭更是扯澹!”
他的哈哈珠子之一,那位堂表兄,就是這個毛病,補不了侍衛,就回盛京老家了。
這次聖駕北巡到盛京時,那人正好去白山了,沒有碰上。
十二阿哥曉得兩人是好意,就也不勉強。
四阿哥沒有說什麼代十四阿哥賠罪的話。
那樣的話就分了遠近,反而疏離。
隻是問著十二阿哥的課業進程。
之前十四阿哥提的那個主意,讓皇子師傅來阿哥所授課,有不妥當的,也有可取之處。
那就是讓先生留課業,十二阿哥這自學。
然後功課送到上書房,先生再批示。
中間也不用十四阿哥這個不靠譜的跑腿,十二阿哥身邊就有服侍筆墨的太監。
倒是他的四個哈哈珠子,不用繼續留在宮中,可以放假歸家。
四阿哥說著建議,九阿哥卻聽出不對來。
怎麼是四個哈哈珠子?
不應該是八個?!
想到汗阿瑪的偏心,似乎也不難猜測緣故。
九阿哥沒說其他,直接說了來意:“十二弟,你這邊與四所挨著,這些日子可發現異常麼?”
十二阿哥怔住,麵上有些猶豫。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
九阿哥與四阿哥都齊齊望向十二阿哥,實沒想到他這裡真有發現。
“就是前天,二十五那晚,好像聽到了小兒哭聲……就哭了一聲,似乎就在四所,弟弟隻當是聽差了……”
說到這裡,他麵上掙紮著:“結果昨晚弟弟出門,又聽到一聲,當時驚了,就滑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弟弟也不明白這是什麼緣故……”
九阿哥與四阿哥的臉色都不好看。
有十二阿哥這話做左證,十四阿哥“遇鬼”之事,也就差不多能猜出緣故。
前一日說不得是演習。
還是有人在四所作祟。
九阿哥第一反應,就是稟告皇父,由皇父派人追查此事。
可是胸口還隱隱作痛,使得他對乾清宮有些犯怵。
或許他不用畫蛇添足。
他都能查到這個,汗阿瑪查不到?!
他就覺得沒有意思,出了五所,就跟四阿哥作彆,回了二所。
舒舒原本在西次間歪著。
她身上沒有利索,正是血流成河的時候,心浮氣躁。
原本她還想要琢磨琢磨怎麼在沒有北窗的情況下屋子裡帳子動,可沒有了心情、
即便聽到核桃來稟,說是四所開始搬了,舒舒也沒有出去。
章嬪還在,德妃都沒有將十三阿哥放在眼中。
等到章嬪不在,十三阿哥的境遇就也不難猜測。
生老病死,卻是人力無法乾涉的。
舒舒正煩躁,就見九阿哥蔫巴巴的進來,一手還摸著胸口,臉上有些不對勁。
舒舒忙起身,帶了緊張道:“爺怎麼了?是心季嗎?”
她怕是熬夜的緣故,引發什麼後續不良反應。
九阿哥搖搖頭,就要脫衣裳。
舒舒隻當他胸口憋悶的緣故,上手幫忙。
原本在屋子裡的核桃見狀,連忙避了下去。
九阿哥已經解開中衣,露了胸膛。
左邊腋下到肩膀處,是碗口大的青黑,看著十分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