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皇室傳承至今,不足百年,可是繼承人更迭,每次都出乎意外。
太祖朝時,先將廣略貝勒褚英定為儲,後罷黜;後立禮烈親王為太子,後再次罷黜。
等到太祖晚年,將鑲黃旗留給幼子多鐸,就是有立多鐸為繼承人之意,結果天不假年,暴斃而亡。
多鐸年幼,皇位由獲得禮烈親王父子支持的太宗繼承。
等到太宗晚年,依舊是無詔而亡,有資格繼承儲位的,就是各旗旗主,還有三位皇子肅親王豪格跟兩位蒙妃所出的九阿哥、十一阿哥。
最後太宗皇後聯合兩黃旗跟多爾袞,堅持在太宗諸子中擇嗣皇,擁立了有著科爾沁出身的世祖皇帝。
到了世祖皇帝臥病,當時屬意的就是安親王嶽樂跟康親王傑書。
是太皇太後跟上三旗勳貴,堅持立皇子,才在幾位庶出皇子中擇嗣皇。
廣略貝勒係、禮烈親王係、豫郡王係、肅武親王係、安郡王係,都或多或少的與皇位牽扯過。
若是遠支還罷了,不沾邊就沒有野心與不忿。
可是一步之遙,野心就會如原上草,生生不息。
四阿哥能明白皇父對宗親的防範之心。
也就是如今格局變了,下五旗的旗主權力小了,否則這些王公既是皇權的輔佐,也是皇權的最大威脅。
他看著八阿哥,實不明白為什麼八阿哥想不到這些。
八阿哥越發茫然。
自己真的愚鈍麼?
為什麼皇父那樣的眼神看他,四阿哥也這樣的眼神看他?
“四哥……”
八阿哥帶了祈求,道:“請您直言,弟弟身在局中,許是一葉障目……”
四阿哥神色不變,卻是心思百轉。
眼下書房裡並無旁人,可是有些話是不能訴之於口的。
他端了茶杯,喝了一口,才看著八阿哥,斟酌著說道:“汗阿瑪這個時候傳你過去,許是還是對你近日表現有不滿,這幾次宴請,八弟跟自家兄弟不大親近,跟堂兄弟、族兄弟更親近些,汗阿瑪素來盼著兒子們手足和樂,可能是不樂意你如此行事……”
八阿哥想到了禦前提及裕親王府跟恭親王府阿哥,口氣是不善,不由歎了口氣,道:“這也是錯處麼?”
四阿哥曉得言多必失的道理,不肯再說禦前,隻道:“還是那句話,咱們當兒子的,遵從汗阿瑪的吩咐就是。”
八阿哥在臉上揉了一把,道:“四哥不是旁人,弟弟也不怕寒磣,除了兩府堂兄弟,我還能親近誰呢?這幾次宴客,幾位年長的哥哥在陪著老輩王爺,幾個弟弟也都各有差遣,當著半個主家,弟弟成了討嫌的,總不能傻站著,才想著跟堂兄弟們說說話,省得叫人瞧見不自在,沒想到,又惹了汗阿瑪不快。”
這就是被皇父不喜麼?
什麼都成了錯處?
他今年二十二歲,十六歲出了上書房當差,素來與人為善,好人緣不是一天兩天。
皇父喝問他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他一直如此呢?
在十六歲之前也是一樣啊,在上書房的時候,他也沒有與人交惡過。
自己沒有變,還是一樣的行事,變得明明是皇父!
擱在平日,八阿哥絕對不會說這些的話,眼下有些熬不住了。
他臉上多了茫然,沒有了底氣。
四阿哥見狀,想到了早年情分,多了不忍,直接提點道:“隻說大哥跟三哥,早就出來當差了,可是兩人並不與宗親勳貴往來交好,咱們是當弟弟的,隨著行事就是了。”
八阿哥:“……”
大阿哥不與宗親勳貴交好麼?
那怎麼出來個“大千歲黨”?
至於三阿哥,為人吝嗇,除了必須要走動的親戚之外,其他人一概不往來,這不是短處麼,竟是成了長處?
八阿哥看著四阿哥,好一會兒,才道:“四哥……您府上與宗親往來的也不多,是因為隨著大哥跟三哥行事?”
不是因為性子孤僻,沒有好人緣麼?
四阿哥點了點頭。
八阿哥皺眉,想到了五阿哥與七阿哥行事,好像也鮮少與宗親走動。
皇子之中,隻有一個例外,就是九貝勒府。
九貝勒府因九福晉的緣故,跟康親王府、簡親王府、順承郡王府一直有人情走動。
為什麼不惹眼,也無人說嘴。
那是因為,平日裡往來的多是女眷,彼此也真是有親,不是誰家攀附誰家。
八阿哥閉上了眼睛。
大婚四年多,八福晉一次次被“禁足”,不能出去交際。
同樣的人情往來,要是走動的是八福晉,不是他自己,就是正常的,不會紮眼,也不會惹得皇父不喜。
因果,竟是在這裡麼?
他魂不守舍。
四阿哥已經饑腸轆轆,就起身道:“彆著急,慢慢想,汗阿瑪肯教你,就是沒真惱,回頭改了就是了……”
八阿哥苦笑。
今天汗阿瑪傳他,是在教他麼?
最後已經用“上有所好”來點他了!
不像是父訓子,是君對臣。
汗阿瑪疼兒子是真疼,可是不喜的時候也是真不喜。
隻看十二阿哥,二十來歲,還沒有跟著出巡過,就曉得被皇父不喜是什麼待遇。
往後自己會淪為十二阿哥的境地麼?
怎麼破局呢?
八阿哥心神不寧,道:“本該留四哥用飯的,隻是弟弟眼下也沒有胃口,就不留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