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更了,舒舒跟九阿哥說了一句,沒有耽擱,就跟著四貝勒府跟敦郡王府的馬車,一起回了北官房。
寧安堂裡,伯夫人還沒有睡,舒舒過去說了一聲去海澱改期之事。
伯夫人手中拿著一串瑪瑙的佛珠,看著舒舒道:“多勸著九阿哥,這白事上不好怠慢……”
舒舒道:“嗯,九爺心裡也有數……”
等到舒舒離開,伯夫人怔忪。
還真是生死無常,自己是不是也該安排身後事了?
等回到正院,舒舒就叫人收拾了一個包裹,裡麵是一套換洗衣裳,一包乾淨帕子,另外叫膳房預備了一桌餑餑席,叫周鬆送到信郡王府……
信郡王府,偏殿。
九阿哥坐在椅子上,覺得硬邦邦的,有些難熬。
這屋子裡老少爺們好幾十號人,一半算是打過照麵了,三月底貝勒府辦酒的時候見過,另外沒有見過的,還有資格來守夜的,就是信郡王府的旁支子弟。
如今這些人看著賊兮兮的。
信郡王的爵位,可不是自己功封的,而是豫通郡王留下的。
這爵位歸屬,目前還不明朗。
九阿哥不操心那個,正覺得百無聊賴。
八阿哥已經將手頭的安排都交出去,跟安郡王兄弟說了一會兒話,又去跟其他兩大支的宗室寒暄了一會兒,就在九阿哥上首坐了。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八阿哥跟正藍旗的王公都很熟稔。
不過也正常,八阿哥都下旗好幾年了。
不說其他,隻這婚喪嫁娶,一年就要碰個十幾二十回。
八阿哥對外又隨和好相處,這好人緣是走到哪裡立到哪裡。
九阿哥心中有些自嘲,跟八阿哥相比,自己肯定是那沒人緣的。
不過自己也不稀罕這迎來送往的好人緣。
八阿哥看著九阿哥低聲道:“汗阿瑪隻吩咐內務府治喪,沒有吩咐皇子代為祭奠……”
九阿哥的好奇地看了八阿哥一眼,道:“這還用吩咐麼?除了太子爺,宮外的皇子都露麵了!”
這不是尋常王公,是功王之裔,旗主王爺。
八阿哥憂心忡忡道:“不一樣。”
九阿哥眨了眨眼,不明白八阿哥操心這個做什麼。
八阿哥低聲道:“信郡王是旗主……”
九阿哥不知道怎麼接話。
旗主有什麼稀罕麼?
大旗主、小旗主,可以算作十人。
可真要說起來,他跟八阿哥這種名下分了佐領人口的宗室,也能算做小旗主。
八旗旗主不說形同虛設,也沒有了開國時的權柄,不再是旗主王爺一言堂的時候。
八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道:“郡王薨,本該有祭葬……”
九阿哥挑眉道:“那是常例,信郡王懈怠差事,挨過訓斥的……”
信郡王是娃娃王爺,幾歲就承了爵位,一輩子參與過兩次戰事,一次是二十來歲的時候掛大將軍王,討伐叛逆的察哈爾,不過誰都曉得那個就是混戰功去了,隻是爵位最高,坐鎮後方,並不是真的戰功赫赫。
另外一次,是烏蘭布統之戰的時候,他作為恭親王的副將備戰準噶爾,沒有直接對敵,談不上功過。
皇上器重,點了宗人府宗令,結果混沌度日,禦前吩咐宗室操練騎射,信郡王卻壓根當成放屁,壓根不管。
換了其他人,直接就會革爵,哪裡會隻停了差事?
一輩子混日子,對朝廷沒有什麼功勞,還要死後哀榮不成?
憑什麼?
八阿哥看著九阿哥,遲疑了一下,道:“信郡王革職不與九弟相乾,後頭告病,卻是與九弟相乾的……”
九阿哥聽了,差點跳起來,瞪著眼睛道:“您這是什麼話?我跟信郡王府打官司,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信郡王不愛出門應酬,乾我什麼事兒?”
沒見過八阿哥這樣的,見旁人腦袋上沒有黑鍋,非要生拉硬扯個黑鍋。
這不是哥哥,這是仇人吧?
八阿哥低聲道:“可在外人眼中,就是信郡王被九弟冒犯,失了嫡子,傷了體麵,才居家不出……”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道:“那是旁人眼瞎……”
信郡王本就性子古怪,不通四六。
要是正常的人,誰敢將皇上的口諭當成放屁?
這樣倨傲的性子,會將皇子當回事?
都是扯淡。
八阿哥卻有些苦口婆心的架勢,勸道:“九弟,你下旗,旁人也在看著你跟信郡王府的關係,這個時候你代信郡王在禦前說幾句好話,全了信郡王最後的體麵,本旗王公隻有念你好的……”
九阿哥的臉“哐當”一下撂下來,看著八阿哥冷笑道:“我這就臭德行,不用旁人念我好,您這是為信郡王不忿?那您忽悠我做什麼,直接去禦前求恩典不就是了?”
八阿哥苦笑,道:“九弟,我沒有壞心……”
逝者為大。
九阿哥嗤笑道:“謝謝您了,我也不缺這份好心……”
說罷,他就起身出去了。
再聽下去,他就要吐了。
照著他的脾氣,恨不得立時就走。
可是到了院子裡,聽著這喪樂哀哀,他還是停下了腳步直喘氣。
八阿哥有病,有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