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脈綿延數百裡,夜幕深深,隻燈火點點,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梵鐘渺渺之音。
此時月上中天,春寒料峭,還未轉暖。
山中更深露重,聞吟雪隻穿了一件單薄的寢衣,幾乎剛出去就感覺到席卷而來的寒氣。
夤夜已至,院中的禪房都滅了燈。
守在小院外麵的小廝困得打盹,頭都耷拉在一旁。
院落後麵依靠著一處荒山,人跡罕至,低窪處有個池塘,挨著一片竹林。
夜風吹過,嘩嘩作響。
春杏拖著五花大綁的周彥安,吃力地將他丟在一個隱蔽的溝壑中,隨手撿起旁邊散落的樹葉,覆蓋在周彥安身上。
聞吟雪俯身探了探周彥安的鼻息,雖然微弱,但怎麼也死不了。
她起身,用帕子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一路返回禪房,即將踏上台階的時候,聞吟雪卻突然頓步。
想到了剛剛綁在周彥安脖子上的披帛。
山中檀越眾多,多是女眷,一條披帛自然是代表不了什麼。
但聞吟雪的織物多是外祖送過來的,是禦賜之物,這樣的料子,整個上京也不多見。
落在周彥安身上,難免多生事端,說不定就牽連到她。
春杏看她突然頓步,有點愣:“小姐怎麼了?”
“我回去一趟。”
春杏哦哦兩聲,“那我與小姐一起嗎?”
“不用。”聞吟雪頓了下,“我自己去就行。”
·
此處地處偏僻,罕有人至,返回的路途並無異樣。
周彥安還躺在原地。
聞吟雪稍稍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在附近以後,上前準備取下披帛。
靠得近了。
她才看到那張臉上已經高高腫起,連麵目都有些分辨不清。
聞吟雪多看一眼都覺得渾身難受,半閉著眼睛剛準備上前的時候——
突然感覺到一道寒氣逼近。
她下意識想要躲避,但下一瞬隻見一柄短刃靠在她的脖頸旁,刃光凜冽,映著天上月色。
讓她進退不得。
上方有人語調散漫地問:“三更半夜,鬼鬼祟祟。”
“讓我猜猜,這是準備殺人,還是埋屍?”
清冽的遐草香氣倏地籠罩在聞吟雪身側。
這聲音天生含著笑意,非常熟悉。
熟悉到聞吟雪聽到的那一瞬。
心中隻有四個字。
冤家路窄。
她這前半生雖不說是吃齋念佛但也算得上是葷素搭配,從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時候遇到他。
若說此行在大明寺遇到周彥安已經算得上是倒黴的話,那麼再遇到一個楚珣,那簡直就是倒黴至極。
聞吟雪沒出聲。
身後的人顯然也算不上是一個耐心很好的人。
刀刃在她頸側很輕地晃了下。
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近,隻是身後之人的手臂架在她肩側,就很像是半圈在懷中,就連呼吸都可聞。
他手中短刃靠在聞吟雪頸前,似乎也是察覺她身上的寢衣太過單薄,覺得有點兒不自在,準備走到她麵前再問。
身後傳來的壓迫驟然鬆弛下來。
視線交接,來人漆黑的瞳仁沉沉,好似天生帶著懶散。
待看清聞吟雪的時候,他卻不期然地挑了下眉。
“……是你。”
後山沒有燈火,隻有天上月色淒清。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