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老捷達胡先

「唔……」

一聲呻吟從傅青海乾澀的嗓子裡發出，他眨了眨眼睛，身體恢複了知覺，轉頭向一旁看去。

一個精瘦但是有肌肉的人類老頭，正坐在自己旁邊，專心地用一根木杵，在一個石臼裡搗著墨綠色的草根糊糊。

傅青海聞到的苦味就來源於此。

老頭的旁邊，還有一口黑色的石鍋，架在幾塊方形碎石上，下麵生著柴火，石鍋裡正咕嘟咕嘟地燒著水。

老頭看起來六十幾歲，臉上溝壑縱橫，皮膚是偏黝黑的深古銅色，下巴上是幾縷稀疏彎曲的白胡子，神情淡然。

「醒了？」

老頭一邊搗著藥，一邊問道。

「呃，是的，是您，是您救了我？」

傅青海此時正躺在一塊披著枯草的平整石板上，有些遲疑地問道，麵對可能的救命恩人，他使用了敬語。

老頭點點頭，說道：「對，是我救了你，我聽到了鏡湖那邊傳來的巨響，就過去查看，然後就看到了你……以及那個可憐的音樂家。」

「音樂家……」傅青海微微一愣，隨即馬上想起來了，「是霍爾·坎普，他人呢，他怎麽樣了？」

老頭搖搖頭道：「他死了。」

「呃……」傅青海語氣一滯。

他記得自己在最後時刻將霍爾·坎普護在了懷裡，用自己的背部去迎接承受水麵張力的撞擊，可惜凡人的軀體依然承受不住那麽高空的墜落衝擊。

老頭淡淡地說道：「他的身體沒有你這麽強壯，當我在湖中間發現你們兩個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很快就死了。」

說著，老頭從一旁拿起了一個鐵灰色的金屬骷髏頭，遞給傅青海，說道：

「這是他留給你的遺物。」

傅青海接過，是霍爾·坎普的伺服顱骨，傅青海想起來了，這個東西可以將哼唱的聲音識彆轉換成樂譜輸出。

傅青海在石板上坐了起來，按動伺服顱骨上的按鈕，一段虛弱的錄音從裡麵發出：

「呃，青……青山大人，我們得救了，是這位老人家救了我們，咳咳，但是我要死了，我堅持不住了，請您……請您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替我，替我保管好這個伺服顱骨，我的畢生創作，咳，還有……還有我的考古研究資料，全都在裡麵，如果……如果有一天您還能回到泰拉的話，請將它，交給………」

後麵就是一串地址。

傅青海手裡拿著這顆金屬顱骨，神色有些複雜。

他對霍爾·坎普的印象，隻是一個小人物，一個對音樂無比癡狂的作曲家，記述者，要說有多少交情吧，也談不上，隻能說是認識。

傅青海回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識前聽到的那斷斷續續的話。

「青山……青山大人……」

「我們應該……應該算朋友對吧……」

霍爾·坎普可能一直把自己當做了他的朋友吧。

傅青海唯獨感覺到奇怪的一點是，霍爾·坎普還好，隻是一個體型普通的人類男性，而自己呢，可是不連盔甲全重都有三百公斤的阿斯塔特，這老頭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是怎麽把自己和霍爾·坎普弄到岸上來的？

既然是霍爾·坎普的遺物，那自己確實有必要幫他收好，傅青海將伺服顱骨放在身邊，抬頭向老頭問道：

「這位……老先生，感謝您的救命之恩，還沒有請教您的姓名，另外，我還有一個問題，我在這裡昏迷了多久？」

老頭抬起眼睛，手摸著下巴上的胡子，沉吟了一會兒，道：

「唔……挺久的，反正我從這個宇宙離開前，你就處於昏迷狀態，我回來以後，你還在這裡躺著。」

「至於我的名字嘛，我的馬來語名字是胡先·海珊·賓·巴達威，我的中文名是鄭萬裡，隨便你叫我什麽都行。」

「！？」

傅青海嘴巴都張大了，瞪大了雙眼：

「不是……你，你是輪回者？」

此刻傅青海腦子裡有一萬種念頭在回蕩著，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表情。

老頭點點頭，隨意道：

「對啊。」

傅青海腦海裡的思緒千回百轉……

在他的印象中，自己遇到過的輪回者們，往往都是年紀在二十至三十多歲的人。

原因也很簡單，首先一個體力的問題，青壯年人相比年齡太小或者太老的人，處於身體條件的巔峰，彆的不說，在很多喪屍片裡，跑都能跑得更快一點，自然也更容易存活下來。

其次，輪回世界宇宙由各種流行文化IP生成，年輕人相對老年人要更了解流行文化一些，在劇情知識方麵更有優勢。

所以一開始傅青海壓根就沒把這個老頭子往輪回者身上去想，隻當做是這顆類地行星上的一個土著。

他說我隻是「強壯」，那他明顯不知道星際戰士是什麽，輪回世界還沒有開啟新一輪的輪回，他卻又回到了這裡……

傅青海心裡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一時間都不知道要從哪裡問起。

傅青海問道：

「胡先，嗯，鄭萬裡老先生，我想問一下，您了解戰錘40K宇宙嗎？」

老頭子搖搖頭：「不了解。」

傅青海馬上道：「那你還把世界之錨拋在這裡？」

老頭奇怪地扭頭看了傅青海一眼，說道：

「我有很多世界之錨，我想拋哪裡就拋哪裡。」

What？

傅青海聞言驚了。

他一直以為，初始麵板裡，輪回世界給的那個世界之錨，就是一人一個彆無第二的，結果這個老頭說自己有很多個。

嗯……傅青海一時間有些思索了。

自己連【輪回商店】和【輪回競技場】這兩個功能都還沒有解鎖，而眼前這個名叫胡先的精瘦老頭子卻擁有無數個世界之錨……

老頭的實力可能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老頭終於將手裡石臼裡的草藥糊糊搗好了，他將一勺滾燙的熱水攙入其中，這個碗狀石臼遞給傅青海，說道：

「來，喝了它吧，可能會對你的恢複有好處。」

呃……麵對這個全是綠水水的石臼，傅青海眼裡閃過一絲遲疑。

一個還不太熟悉的陌生人遞上來的一碗奇怪的藥液，傅青海照理來說是不應該直接放進嘴裡的。

但是傅青海想到，自己舌下是有味覺偵測神經這個器官的，那正好可以藉此機會試探一下這個老頭。

即便有毒，自己還有預置胃，可以將藥湯再吐出來。

於是傅青海接過石臼，一口就將裡麵的墨綠色藥湯乾了。

藥湯流過了舌下的味覺偵測神經，又來到了食道下方的預置胃裡。

味覺偵測神經沒有偵測到任何已知的毒性物質。

隻是一些植物萃取物罷了，對傅青海的傷勢恢複也沒有幫助。

從這一細節，也印證了之前那個判斷：

老頭子並不了解阿斯塔特是什麽東西，他不了解阿斯塔特的恢複能力有多強，他看到傅青海身上的神經接口，估計也就以為傅青海就是一個非常高大強壯的，接受過某種賽博義體改造的強化人罷了。

他完全不了解戰錘40K宇宙。

傅青海坐正了身子，雖然沒有動力盔甲的維生係統在提示，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了，隻需要再進食補充一些營養和能量，就可以完全恢複。

很多書友會覺得，單看阿斯塔特晉升改造完成以後的最終數據表現，力量丶速度丶反應這些，似乎也不過如此，這十九道手術好像並沒有多牛逼。

但是要注意，這十九道手術和超級器官的植入中，有多少個器官是為了增強阿斯塔特的戰場綜合生存能力的，而不是直接提升作戰表現。

薩斯安腦膜丶預置胃丶拉曼瑞器官丶血液再造器官……等等。

這些器官和戰鬥力都沒有直接關係。

但是看看現在，傅青海從一個無比高的高空之中摔到湖麵上，連身上動力盔甲都摔碎了，整個人都陷入了昏迷。

結果一覺醒來，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現在還覺得十九道改造手術沒有必要麽？

當然，傅青海在落水前的一係列操作，比如說打破水麵張力，比如說以背部去承受衝擊，也是他能撿回一條性命的原因。

此刻傅青海和老頭身處一個石頭搭建的建築內，這裡仿佛是一座古老遺跡的內部，到處都有蜿蜒的蔓藤和石縫裡頑強生長出來的雜草，柔和的陽光順著石牆上的裂隙開口照了進來，灑在灰色的石板地麵上。

坐起身子的傅青海搓了搓手，組織了一下語言措辭，用中文說道：

「呃，鄭萬裡大爺，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再次感謝您救了我，我相信你也能看得出來，我此刻有很多疑問，那個……嗯……」

老頭子點了點頭，也用流利的中文說道：

「你叫我胡先吧，我是由我母親帶大的，不太習慣我的中文名字。」

胡先將手裡的木杵放下，石室內的浮塵在陽光下閃爍著丁達爾效應的柔和光暈，讓老頭臉上的皺紋更顯明顯。

「這顆星球上，大概率就隻有我們兩個人類了，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之內，可能也就隻有我們兩個人類了，我就和你多聊一聊我的故事吧。」

老頭抿了抿嘴，目光看向地麵，說道：

「我出生在新加坡，一個華人富商的家庭裡，我的媽媽是馬來人，是富商家裡的女傭，男主人有一天喝多了，然後才有了我。」

「我父親的家族，是從事航運貿易生意的，按照新加坡的法律，我這樣的私生子也是擁有財產繼承權的，但是我的哥哥姐姐們都很警惕我，不讓我參與家族生意的事情，每年都給我很大一筆錢，就是為了讓我成為一個紈絝子弟，彆來家族企業裡摻合。」

「我也如他們所願的，成為了一個整天香車美女丶燈紅酒綠的不著調的家夥。」

石室內，鍋裡的水還在咕嘟咕嘟的響著，傅青海坐在石板上，靜靜地聆聽著，沒有打斷胡先的話。

在傅青海接觸過的輪回者之中，無論是陳雪，還是張妤檸，包括傅青海自己，都對自己進入輪回世界前的身份和人生經曆諱莫如深，基本都不願意提起。

而這個老人，一上來就開始講訴自己進入輪回世界前的人生經曆，著實比較罕見。

胡先接著說道：「後來，在我四十多歲的那年，在哥哥姐姐們的努力經營下，家族的航運生意接連受挫，公司一蹶不振，徹底破產了，我的父親也怒急攻心，住進了醫院，沒幾個月，就撒手人寰了。」

「我也從一個整天花天酒地的富二代，變成了一個沒有存款丶沒有收入丶沒有一技之長的中年老廢物。」

胡先用木勺子攪動了一下石鍋裡的水，悠悠然地笑了：

「我的妻子和孩子，都離開了我這個一無是處的老混蛋，我當時甚至想過要自殺，然後就在我身無分文丶一籌莫展的時候，你猜怎麽著？」

「輪回世界來了。」

胡先搖了搖頭，感慨道：

「這命運，可真是讓人難料啊。」

「我的第一個輪回世界，是街頭霸王宇宙，這是一個主世界，我在裡麵待了很久。我仗著自己年輕的時候，在新加坡的拳館裡學過兩手詠春，就去到日本，費勁周折找到了剛拳大師，覥著臉說想拜入暗殺拳的門下。」

南洋地區也有著不錯的武術傳統，除了下南洋的華人帶去的各種南拳流派，還有本地的馬來人在古代也是一個好戰好鬥的叢林民族。

傅青海小時候也玩過街機，知道胡先說的這幾個名詞。

暗殺拳格鬥流，是街頭霸王男主隆所在的門派，掌門人剛拳大師，也是隆丶肯和火引彈的師傅。

胡先上來就要學暗殺拳，學街霸主角的格鬥武術，屬實還是很有追求了。

「我這兩手詠春的皮毛架子，剛拳大師根本不放在眼裡，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剛拳大師居然接受了我這個四十多歲的老廢物，加入到暗殺拳的門派之中。」

胡先的眼睛裡閃過了回憶的神色，說道：

「很多輪回者都試圖找過剛拳大師，但是他都拒絕了，唯獨選擇了我，我後來也問過剛拳大師，為什麽，為什麽要接受我這樣一個已經被酒色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