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朦朧中逐漸蘇醒,沐玄音的身影在腦海中清晰映現。
師尊!
雲澈一個激靈,一下子坐了起來。
“啊!”耳邊傳來少女的驚呼聲,匆忙的腳步聲快速臨近:“雲澈,你醒了!”
看著眼前的藍衣少女,雲澈呆了一呆:“小藍……師姐?”
此時的他正坐在一張半高的冰床上,目光所及,是熟悉的冰晶琥珀,鼻端的氣息,是熟悉的純淨寒氣,眼前,正帶著滿臉驚喜的女孩,是許久不見的沐小藍。
這裡是……吟雪界……冰凰第三十六宮……
“太好了,你回來的時候昏迷著,我還以為你受傷了呢,不過看起來好像一點事都沒有。”沐小藍欣喜的說著,一雙明眸閃閃的看著他:“你這段時間跑哪裡去了?為什麼會昏倒?師尊說你外出曆練去了,我還以為你要好多年才舍得回來。”
沐小藍說了一大堆話,恍神中的雲澈卻都沒有聽清。他晃了晃頭,回想著自己昏迷前的場景,有些失神的道:“師尊呢?”
“哦……宗主她還沒有回來,是宗主的聖龍坐騎把你帶回來的。”看雲澈的樣子有些奇怪,沐小藍猶豫了一下,還是按捺不住好奇:“雲澈,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雲澈搖了搖頭,無法回答。
“小藍,你出去吧。”
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來,沐冰雲緩步而至,雪顏與冰眸清冷依舊。
“是。”雖然滿腹好奇,但沐小藍還是乖巧的離開。
沐冰雲走向前來,看著雲澈的眸光頓時變得無比複雜。
雲澈低下頭,第一次不敢與沐冰雲對視。因為他知道自己犯下的是怎樣的大錯,尤其此刻麵對的還是沐玄音的妹妹,對他有著大恩的沐冰雲。
“你師尊是在哪裡找到你的?”沐冰雲開口,聲音依然是熟悉的柔和。
“東方,幻海島中心,一個名為幻海古境的遠古秘境。”雲澈回答,依然低著頭,心緒難平。
“果然……”
雲澈:“……”
“你師尊現在何處?為什麼沒有回來?”沐冰雲問道。
雲澈搖頭:“我不知道。我剛見到師尊,便在她的盛怒下……醒來已在這裡。”
“……”沐冰雲沒有再問,也並無擔心的神色,畢竟以沐玄音的實力,無論她身處何地,都根本無須任何擔心,她的目光從雲澈身上移開,高聳的胸脯在緩緩起伏,顯然內心並不平靜,輕柔的聲音多了幾分難掩的幽冷:“雲澈,你在炎神界做下的事,我已全部知曉……除了你師尊,也唯有我一人知曉。”
雲澈臉色一黯:“我自知……罪無可赦。”
“你的確罪無可赦。”沐冰雲的聲音帶著少有的情緒波動,她背過身去,似乎怕目光在雲澈身上停留太久會讓她靜謐千年的冰心失控:“宗主她不僅是吟雪界王,冰凰宗主,更是吟雪界數十萬年來的第一人,她的身份之尊崇,實力之強大,可謂曠古絕今。哪怕一國之帝,膽敢貿然直視都是褻瀆,連近身百尺都是奢望,半句言語冒犯,都是不可饒恕的死罪!”
“她還是你的師尊!”
“而你……”
即使是背對著雲澈,沐冰雲的聲音依舊失去了平靜,曼妙的背影在輕微的顫抖著,許久才緩緩平複。
縱然已過去了這麼久,她依然無法接受和原諒。
哪怕半年前雲澈冒犯的是自己,她都不至於如此。
雲澈依然低著頭,沒有半句爭辯反駁……也無法辯駁。
“宗主當時雖重傷之下身染虯龍之血,無法自救,但你既已帶她脫困,明明可借助三炎神宗主之力,輕易驅散虯龍之血,為什麼卻要……”
“我不相信他們!”雲澈微微抬頭,脫口而出:“我怕他們趁人之危,傷害師尊。而且我不願讓他們褻瀆……”
那時的他,還沉浸在焱萬蒼等人自私不救的怨恨之中,對他們怨恨之餘甚至都有了殺心,又豈會有半點相信。且縱然他們願意全力施救,必定會有肢體碰觸,以沐玄音的高傲冰絕,又豈會接受。
而後半句話,他說到一半,便再無法說下去。
因為就結果而言,他對沐玄音所做的,又何止是褻瀆。
“除借助三宗主之力外,還有一件事,你並不知道。”沐冰雲幽幽道:“宗主的體內有著強大的冰凰源魂,縱然玄力全失,意識昏迷,區區虯龍之血,也根本不可能危及她的心魂和性命。”
雲澈猛一抬頭,愣在了那裡。
“你犯下的,是整個吟雪界曆史上,最不可原諒的大罪。但畢竟,在那之前,你救了宗主的性命……否則,她必已隕落在葬神火獄之中。”
雲澈隻能看到她的背影,無法看清她的神情,但可以清晰感受到她複雜無比的情緒與心境。
“即使如此,我依舊無法說服自己原諒你。”沐冰雲輕輕的歎息:“你師尊……她亦對你萬分失望與憤怒。”
“我知道。”雲澈黯然低語,然後自愧的一笑:“我現在……已經沒有資格做她的弟子了。冰雲宮主,是你將我帶到吟雪界,之後又對我多次關照,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忘記你的恩情。隻是……我應該已經沒有機會報答了。”
相對於沐玄音的身份和她所在的高度,雲澈渺小的連螻蟻都算不上。
就如一個卑微的乞丐褻瀆了舉世尊崇的女帝,淩遲一萬次都難贖其罪。
不但玷汙了她的聖軀,還毀了她完整的元陰之體……更不要說,她是他的師尊,對他還有著莫大的恩情。
他感受到了沐玄音目視他時的憤怒,這次,他已做好了承受重懲的覺悟,而且不準備再逃走了。
沐冰雲默然,許久,才輕輕道:“你可知,宗主她為何會前往那個叫幻海島的地方?”
“是察覺到我的氣息了吧。”雲澈回答道。他不知道沐玄音是如何找到的自己。前往黑琊界之時,火如烈發誓為他保密。在黑琊界,他都是以“淩雲”自稱,知道他“雲澈”之名的,也隻有紀如顏。
為了防止被人識出他來自吟雪界,他幾乎從不動用冰凰封神典。就連修煉,也選擇在了可以很大程度隱匿和混淆氣息的黑魂山脈。
“不。”沐冰雲緩緩搖頭:“她雖然一直在找尋你,但神界浩大,她從未能尋到過你的蹤跡。她之所以會前往幻海島,是偶然知曉了那裡有皇仙草的出現,為不被他人取走而親身前往……因為,那是為你煉製乾坤五瓊丹的必需之物!”
“……!”雲澈一下子呆在了那裡。
側目深深的看了雲澈一眼,沐冰雲緩步離開,冰幽的聲音似來自夢境般飄渺:“相比你犯下的大錯,她更失望和憤怒的,是你的落荒而逃。”
沐冰雲離開,雲澈怔在那裡,整個人如被抽離了魂魄……許久,他緩緩的抬手,壓在了心口上,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劇烈的翻騰著,無法休止。
“師尊沒有要殺我……她去那裡……是為我找尋皇仙草……”
“是……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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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
嚓!!
嚓!!
古境之中藍光肆虐,每一次凰鳴狼嘯,都會引發整個世界的顫蕩甚至翻轉。
這個從遠古諸神時代留存至今,已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獨立小世界,已徹底化作了酷寒與毀滅的煉獄。空間碎裂,萬物皆隕,就連法則都已在完全崩潰的邊緣。
古境已瀕臨崩塌,沐玄音和小茉莉自然不會察覺不到,但她們的惡戰卻依舊在繼續,從世界的東部戰到北極,再到南極之巔,沒有刹那的休止。
沐玄音是一個強大的神主,在神界知曉其名者無人不知,吟雪界以及相鄰的炎神界更是清清楚楚。但,無論是雲澈,抑或著是冰凰神宗或炎神三宗主,若是看到眼前景象,都斷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葬神火獄一戰,沐玄音遭遇兩隻遠古虯龍暗算,雖在雲澈的舍命相護下逃過隕落之劫,但卻身受重創,玄力不但耗至枯竭。還在絕境下為了強行滅殺一隻虯龍,而大損精血,釋放了禁忌之力“斷月毀殤”,此舉不但加重傷勢,還大損天賦和修為。
之後又因雲澈而失去冰凰元陰……
重傷,伴隨玄力、精血、天賦、元陰的折損,對沐玄音的打擊和損傷之重,可謂大到極致。在雲澈的預想中,沐玄音或許要昏迷數月才能醒來,至於恢複玄力,可能要數年,甚至更久的時間。
而且縱然恢複,也要弱於以往,而且終生,都可能再不會有半點進境。
對於位於玄道之巔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根本無法接受的殘酷結果。
但,正在和小茉莉惡戰的沐玄音,她的身上卻沒有半點傷勢未愈和玄氣虛弱的樣子,這本已是有些不可理解。
但更加驚人的是,她的玄力非但沒有絲毫折損的跡象,反而比之當初和遠古虯龍交戰時還要強大……而且強大了不止一星半點。
那抬手之間讓浩大古境都顫抖的恐怖力量,縱然麵對兩隻,甚至三隻遠古虯龍,都可以輕易滅之!
神主之境,神界無數玄者連奢望不敢的至高境界。而在這個境界,哪怕前進微小的一步,都需要驚世的天賦、莫大的機緣、長久的歲月和常人無法想象的努力。
半年時間,對一個神主而言,不過是彈指之隔。但就是這短短半年,重傷重損之下的沐玄音不但傷勢玄力全部恢複,而且比之先前強大了數倍!
不但無傷無損,而且簡直可稱為脫胎換骨!
這種完全不符認知和常識的變化,即使是立於混沌之巔的王界之王,都斷然不會相信。
小茉莉的力量不斷提升,每一劍的威勢,都會將古境之內所有滄海全部掀翻,但卻始終無法將沐玄音壓製,越來越重的驚詫在她蒼藍的星眸中凝聚,最終竟化作一團猩紅狂暴的血光。
“血——月——誅——仙——劍!!”
天狼之影再現,卻不再是蒼藍之色,而是仿佛來自地獄血池,遍體血紅。尤其兩隻怒瞪的狼瞳,如兩輪橫空的血色明月,向世界鋪下滅世之光。
沐玄音雪衣輕飄,如廣月謫仙,任天翻地覆,卻不染點塵。雪姬劍劍指之處,萬物封結,九道冰環快速結起,又瞬間重疊,鋪開一個巨大的冰凜之陣,當空罩向血色狼影。
叮…………
一瞬間,世間所有的光芒與聲音全部消失,隨之,古境之中所有的一切,從滄海到大地,從巨石到沙塵,全部被徹底封結,化作玄冰,又在之後的刹那全部破碎,無儘的齏粉在崩塌的天地間混亂飄蕩。
哢嚓……哢嚓……轟隆……
千萬道空間裂痕在所有存在的角落瘋狂蔓延、連接、擴大,隨著一聲覆沒一切的巨響,在顫栗中支撐許久的幻海古境終於徹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