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衣,”雲澈忽然開口:“你說,我該有朋友嗎?”
“不該。”南凰蟬衣回答,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想了一想,她又補充道:“你注定是王。所以,不是該不該的問題,而是在我看來,沒有人配為你的朋友。”
“是麼。”雲澈笑了笑,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低聲道:“這麼說,似乎也沒錯。這個世上,又有誰,配當我的朋友呢?”
孤高而狂傲到極點的一句話,在南凰蟬衣聽來,卻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你繼續留守這裡。”
雲澈交代一句,已是準備離開。他此番前來,是想要看一眼沐玄音。解決火破雲的事隻是順便。南溟之事在即,西神域動靜曖昧,他並沒有久留的打算。
“是。”蟬衣領命,問道:“魔主,接下來,是整合東神域的力量嗎?”
“不,”雲澈道:“去解決南溟。”
“!?”蟬衣明顯驚了一下,微微皺眉:“此舉,會不會過於急切?南神域那邊深淺未知,此刻又定有萬全準備。快速整合東神域的力量,以東域玄者進行試探,以他們的屍體為鋪路石,或許更好一些。”
不過馬上,她又說道:“魔主此舉,定有自己打算,是蟬衣贅言了。”
雲澈很是詭異的一笑:“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所以,南溟神界那邊也一定會這麼想,對麼?”
蟬衣微微一怔。
“萬全之備的背麵,是夜長夢多。南溟那邊這麼急切的想要試探我的態度,我怎能不如他們所願。”
冷冷一笑,雲澈的身影已是消失於風雪。
以北神域的立場,當該追求利益最大化,損失最小化的戰局。
但,他的立場,與北神域的立場終究不同。雖然沒有最初那般極端,但……北神域的一切對他而言皆是工具,這一點從未變過。
他成為北域魔主,也隻是為了更好駕馭這個工具而已。
他最想要的,始終都是複仇,而非什麼帝王霸業!
自己的仇恨,禾菱的仇恨……重回吟雪界,又深深勾起當麵那痛苦的記憶,再加上剛好接到了南溟的邀約,他的恨火,怎可能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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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宙天界的途中,雲澈忽然問了池嫵仸一個問題:“火破雲的一生,算是因我而毀嗎?”
池嫵仸略微詫異的看他一眼,忽然抿唇一笑,道:“表麵上那麼狠絕無情,原來心裡麵,還是有些在意的。”
“你想太多了。”雲澈冷淡道:“今日方知,當年若非他,我已是死於洛長生之手。人情這種東西,我可是一點都不想欠。”
“你今天恕他一命,難道算不上扯平了嗎?”池嫵仸似笑非笑。
“……大概吧。”雲澈淡淡道。
“年少便揚名天下,得到了進入宙天神境的造化。如今已是炎神界王,他的一生,再怎麼也和‘毀了’二字沾不上邊。”池嫵仸道:“隻可惜,他這一生太順,沒有如你那般走過那麼多的波折和生死。宙天三千年,他的修為在增長,但依舊未遭過真正的磨難。心境也注定沒有經過真正的曆練,偏偏,又在人生最關鍵的時刻遇到了你。”
搖了搖頭,池嫵仸又微笑道:“不過,你倒也不需要擔心他什麼。人總會成長,這個世上,再找不到如你這般的參照物,若是他能將心中的這個‘劫’完全跨過,未來,便再難遇到什麼心境重挫了。”
“說起來……”她忽然話音一轉:“你居然沒有將冰雲帶走。”
“她拒絕了。”雲澈道,隨之眸中寒芒閃動:“而且,也的確沒有太大必要。”
雖然隻有一刹那,池嫵仸還是感知到了那一瞬而過的煞氣,她眉梢微微動了動,道:“這次南溟之行,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雲澈沒有任何遲疑的拒絕:“龍皇消失的莫名其妙,整個西神域的都沉默的過於詭異。你留在東神域,我才可全無後顧之憂。”
“而且……”聲音微頓,雲澈目綻詭光:“這一次,反而人越少越好。”
池嫵仸想了一想,微笑著應了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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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宙天界,雲澈總算是召見了六星神。
雲澈往返吟雪界的這幾天,他們一直等在界外,沒有離開過半步。他們亦不敢有任何的怨言,曾經發生過什麼,他們心裡無比清楚,這番對待,他們也早有覺悟。
以天璿星神紫菀為首,天璿、天妖、天炎、天魅、天陽、天魂六星神跪拜於雲澈身前。以星神之姿,他們麵對星絕空,亦隻需俯身。但如今之勢,他們既已來此,便知道該呈出怎樣的姿態。
“你們居然有膽子出現在我麵前。”雲澈低眉俯目,聲音毫無感情:“學那宙天老狗逃到西神域,當一群喪家之犬不好麼?”
紫菀俯首道:“星神界源起東神域,無論生死,我們都不會舍棄東神域。”
“這麼說來,你們是來領死的?”雲澈目光冷冷一瞥。
紫菀一聲很輕的喘息,道:“我們願攜星神界全部力量,效忠於魔主麾下。雖然,星神界已是凋零大半,不比往昔,但亦有不俗餘力,定可有助於魔主,還望魔主成全。”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星神界哪怕凋零至此,依舊有六星神和十七個神主長老,是一股任何勢力都無法小覷的力量。而這也是他們現如今,最後的依仗。
紫菀沒有說出順從星神帝意願前來投奔的話來。當年雲澈是如何死在星神界,茉莉如何化身邪嬰,彆人不知道,但他們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因而,雲澈對星絕空恨之骨髓,斷然不可能是收容。星絕空在宙天投影中的那番表態,也隻可能是被控製挾持。
紫菀亦沒有詢問星絕空的所在和他的命運。他既已在雲澈手中,下場可想而知,
“聽上去不錯,畢竟自己送上門的工具,誰會不想要呢?”雲澈嘴角微咧,說出的話無比之刺耳,讓紫苑之外的五星神無不眼神微變,但無一人發作。
決意到來之前,紫苑已經給他們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
“不過在這之前,”雲澈話鋒一轉:“你們是不是該給我一個……不殺你們的理由。”
聲音尚未落下,一股殺氣已是攜威而至,讓他們瞬間遍體發寒。
紫菀平靜道:“身為星神,星神帝之命,無論對錯,不得不從。以後於魔主麾下,亦是如此。”
“既然主命不得不從,那麼主子之罪,你們也必須承擔,對麼?”雲澈斜目道。
“……是。”紫菀輕聲道:“魔主若要我們死,我們無話可說,亦絕不反抗。但相比於以死謝罪,我們更希望能留下性命和身上的星神神力來贖罪。”
“不止是為了魔主,更為了愧對太多的茉莉公主和彩脂公主。她們,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星神一脈的消逝。求魔主成全。”
說完,紫菀緩緩閉目,似乎等待著最後的裁決。
可怕的沉默,雲澈緩緩開口:“你們本來已經死了,知道是誰讓你們活到現在嗎?”
“知道。”紫菀回答。北神域入侵之後,宙天、月神、梵帝都遭受彌天厄難,唯獨最凋零,亦同樣是雲澈恨極的星神界,卻始終未遭魔劫……親眼看著千葉梵天帶著眾梵王向雲澈求饒,他們才徹底明白,是彩脂那一劍救了他們。
最有資格怨恨他們的人,卻反而救了他們。這也讓紫菀,做下了今日的決斷。
哪怕今日真的死在這裡,她也心中無怨。
“你們的性命,是因誰而留,以後,又為誰而活,我希望你們的餘生,一刻都不要忘記……聽懂了麼!”
這一番話,終是留下了他們的性命。紫菀沒有激動和喜悅,她重重一拜,道:“謝魔主成全。”
“魔後,”雲澈道:“你擇一個適合的人,去接手星神界吧。”
“不必了。”池嫵仸卻是搖頭:“等她回來吧。她才是唯一適合的星神之主。”
“……”雲澈頭顱微抬,看向遠方,與彩脂最後相見時的畫麵在眼前浮現:彩脂,你究竟在哪裡,為什麼明明已回到了東神域,卻始終不肯來見我。
你還是沒有原諒我嗎……
默認了池嫵仸之言,雲澈轉身,忽然低聲道:“天梟,準備好了麼?”
閻天梟向前,鄭重道:“早已整備完畢。”
“走。”雲澈目指南方,無比簡單、果斷,甚至有些突然的下令。
“是!”閻天梟同樣果斷的應聲,瞳眸之中,忽然耀起暴戾的黑芒。他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已提早開始沸騰。
一隻手忽然伸過,抓住了雲澈的手腕,五指輕輕的收緊,他的耳邊,也傳來池嫵仸輕軟的聲音:“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但你一定會完好無損的回來,對嗎?”
“當然。”雲澈道:“龍白和宙虛子還活著,我怎麼會舍得去死!”
一艘漆黑玄舟從天而落,雲澈身形一轉,已是落於玄舟之上,閻一閻二閻三緊隨其後,有這閻魔三祖在,雲澈哪怕是個弱雞,也能在當世任何地域橫著走。
沒有告知水媚音,也沒有和千葉影兒打招呼,雲澈踏著黑暗玄舟轉瞬遠去,直赴遙遠,亦是他從未踏足過的南神域。
池嫵仸目送雲澈就這麼乾淨利索的前往南溟,唇間一聲輕念:“沐玄音,獨自占了他這麼久,終於該換你陪伴他了。有你的地方,我又怎會不放心呢。”
“他走了?”千葉影兒的身影在這時忽然閃現,深深皺眉盯向雲澈氣息消失的方向……唇瓣抿動間,卻是沒有追上去。
“嗯。”池嫵仸點頭:“他不讓我跟著。南溟之仇,他或許想要報的痛快些。”
“……”許久的沉默,千葉影兒身影遠去。
“你去哪裡?”池嫵仸問。
“回梵帝。”千葉影兒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帶著千葉霧古和千葉秉燭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