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了月無涯與月無垢,從月無極手中接過月皇琉璃,她正式成為月神之帝。
麵對月神界上下驟湧而至的重壓,幾乎可以說是孤身一人的夏傾月一上來,便做了一件驚駭所有人的事。
麵對月神太子月玄歌為首忽然發起的咄咄逼人,她沒有退步忍讓,沒有虛與委蛇,沒有強自對抗……而是一道切裂所有人瞳孔的紫芒。
將這月神太子當著眾人之麵,一瞬斬殺。
“忤逆神帝,其罪當誅!”
理由,八個字足以!
無論他是誰!
那時,夏傾月接受來自月無涯的紫闕傳承,不過短短九天。
所釋出的紫闕神力,卻讓一眾月神無不戰栗。
這一劍立威,立勢,亦斬斷了月無極的躊躇,讓這個僅次於神帝的強大月神再無猶豫,站在了新帝之側。
月神太子猝死,等同反抗新帝的勢力尚未來得及正式發難便已核心崩潰。
剩下的,便是個個擊破。
她步步為營,且每一步都必踏核心,將眾月神或深深折服,或重重震懾……當所有月神皆甘願俯首之時,其他反音皆化笑柄,月神界已儘在她的玉指之中。
月神界的內亂,僅僅持續了不到兩年。
一個在那之前,任何人做夢都想不到的時間。
池嫵仸對人心的駕馭,對局麵的把控,來自於萬載的積累。
而夏傾月,在成為月神帝前,她未曾有一天當過上位者。
雖然接過月皇琉璃時,也自然繼承了諸屆月神帝的核心記憶,對眾月神、月神使都了如指掌,但能控馭到這般程度,絕非常人、常理可以做到。
哪怕是以池嫵仸之能,在不動用涅輪魔魂的情形下,雲澈也不認為她能做得更好。
琉璃覺醒……窺清虛無下的真實……
她身上的變化,她看到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虛無追憶的畫麵繼續的流轉著,逐漸的,來到了三年之後……雲澈重返神界之時。
火破雲的出賣,讓他剛剛返回吟雪界,行蹤便已暴露。
而得到消息的夏傾月第一時間做了兩件事,引宙天神帝去往吟雪界,然後親自去阻截千葉影兒。
吟雪界那邊,即使洛孤邪沒有被沐玄音所斷臂,也會被宙虛子所阻。而最危險的千葉影兒,被她完美逼退。
若非她,後果不堪設想……此事,她後來對他的提及,亦是一言帶過,輕描淡寫。
後來,他們踏入宙天神界,參加應對緋紅之劫的“宙天大會”。
而夏傾月竟在那時,便已生出了對龍白的警覺:
“吩咐下去,讓他們重點調查龍神界近年頻發的滅門慘案。尤其是第一起發生的時間與地點……並試著全力搜尋每一起現場留下的力量痕跡,越詳細越好!”
“近期全力調查此事,其他的一切都可暫時擱置!”
他亦看到,宙天神界中,夏傾月在與他交談之後,看著他的背影,發出了一聲很是悠長的歎息:
“身懷奇璧,龍皇虎視,千葉毒心……一旦緋紅劫難平息,他或將舉世皆敵。”
“究竟該如何,才可護他。”
混沌之壁前,劫天魔帝歸來。
一眾神帝、界王屈膝戰栗。同樣拜倒在地的夏傾月……一枚隱月浮影珠早已悄然置於紫色的衣帶之上,氣息與她的月神神息完美相融,無人察覺。
將眾帝的屈膝,將雲澈獨麵魔帝的畫麵,完完整整的刻印而下。
這便是那第一枚幻心琉影玉中的影像!
後雲澈返回吟雪界,帶來了劫天魔帝不會禍世的消息。眾神帝界王對雲澈儘皆禮拜有加,奉之為“救世神子”。而此時,夏傾月的身上,依然有一枚隱月浮影珠在悄然釋放著淡淡的月之氣息。
第二枚幻心琉影玉中的影像,來自於此。
夏傾月以虛實交錯的算計,將千葉梵天逼入絕境,亦逼得千葉影兒被雲澈種下奴印……而正是那一天,他剛離開月神界之時,劫天魔帝竟忽然現身於她的身前。
因對她同時身具琉璃心和玲瓏體的好奇,劫天魔帝強行窺探了夏傾月的記憶,之後,說出了一句又一句讓雲澈為之驚愕的言語:
“夏傾月,你算是本尊這一生見過的,命運最悲哀的人……連經曆過外混沌劫難的本尊,都替你悲哀!”
“更悲哀的是,你在終於有所察覺之後,居然選擇了順從?是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抗拒,還是……”
“不過拜你所賜,本尊倒是知道了一個不應該知道的秘密……嗬嗬,命運這種東西,還真是奇妙,真是奇妙啊。”
劫天魔帝已經離開,緋紅劫難已經結束,夏傾月已落入無之深淵……而此刻的雲澈,卻完全聽不懂劫天魔帝當年對夏傾月說的這些話。
一句都無法聽懂。
劫天魔帝以乾坤刺,將夏傾月強行帶離了月神界。畫麵轉換,她們所現身的,是一個無儘幽暗的世界。
北神域。
劫天魔帝看著前方永無明光的黑暗囚籠,聲音哀怒,滿目蒼涼:
“當年,我誠心與那神族的末厄相見,卻遭到了他的暗算,明明是那般卑劣的手段,當世的記載,對他竟隻有讚頌……嗬,太可笑了。”
“若非因為雲澈……若非不想讓逆玄的邪神之名因我而受汙,我真的很想……將末厄、夕柯……將所有神族力量和意誌的繼承者全部從世上永遠抹去!”
……
這是第四枚幻心琉影玉所載的畫麵,記錄的,是劫天魔帝對當世萬靈的救贖。
但後麵,幻心琉影玉未刻入的聲音,對雲澈而言卻是字字震心。
“看來,我該離開了,也不得不離開。”劫天魔帝目映魔光,似自言,似傾訴:“如此也好,順了逆玄之願,也遂了雲澈之意……隻是終歸,有那麼些許的不甘。”
劫天魔帝最初隻是說過她不會禍世,並未說過會離開。他一直以為,劫天魔帝最後選擇犧牲自己脫離混沌,是因與紅兒、幽兒的長久相處,以及目睹逐漸席卷諸世的混亂,承受諸多觸動後做出的選擇。
原來,她的這個選擇,竟是在見到夏傾月後所做出!
她在夏傾月身上,究竟看到了什麼?
“離開?”夏傾月轉眸:“以魔帝前輩之能,普天之下,皆為你馭下之地,又能離去何處。”
劫天魔帝道:“連帶我的族人,永遠離開這片混沌。如今的世界,已不屬於我們。有‘她’在,我注定……不能將這個世界毀亂。”
她露出一抹極是怪異的笑意:“‘她’竟然還存在於世,何其的……”
一時之間竟是找不出什麼言語足以形容,她唯有搖頭:“雲澈曾在我麵前,同時使用光明玄力和黑暗玄力,我那時便該猜到……但那時,我縱然再長千萬個頭顱,卻也不敢真的猜向那個可能。”
“然而,唯一,卻又最不可能的可能,居然便是真相。”
夏傾月沒有問劫天魔帝言中的“她”是誰,她看著劫天魔帝那張布滿恐怖傷痕的麵孔,輕語道:“魔帝前輩之恩德,必將被萬世所銘記。隻是……晚輩厚顏,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魔帝前輩成全。”
“哦?”
“希望……前輩將此事公之於天下時,能順帶告知,這是雲澈傾力所鑄下的結果。”
雲澈:“!!”
劫天魔帝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露出一個頗為複雜的淡笑:“你不說,我也會如此。看來你身上這頗為隱匿的玄影之石,便是為他而準備。”
“隻不過,你被施加的乾涉,可並不包含‘情感’。嗬,真是有趣。我越來越想親眼目睹你的終局……可惜,留給我的時間遠遠不夠。”
“謝魔帝前輩成全。”夏傾月輕輕一禮,隨之,她問了一個很是奇怪的問題:“前輩,你可否告知……我身上被施加的‘乾涉’,究竟是什麼?”
劫天魔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依舊那麼的怪異:“出於對你的憐憫,我不會告訴你的,你還是越晚知道越好。不過看起來,你距離看清全部‘真實’,也並不遙遠了。若是不夠幸運的話,或許也就近兩三年的時間。”
夏傾月:“……”
“不過,以你如今的狀態,就算是沒有完全看清,也多多少少該有所察覺。又或者,你觸碰到了端倪,卻又根本不敢再去近觸一分,唯恐那是一個殘酷到你無法接受的結果。”
夏傾月的月眸劇烈震蕩,許久之後,她幽幽問道:“我以前,從不相信所謂命運。而今,我想知道……【這種命運】,可以違逆嗎?”
“你先捫心自問,想忤逆嗎?”劫天魔帝反問。
“……”夏傾月沒有回答。
“你問我的問題,我無法回答。”劫天魔帝道:“而我問你的問題,待你某天看清全部的真實時,你再給自己一個答案。我很期待你那時的選擇。”
劫天魔帝仰起頭,望著昏暗的虛空:“世界因平衡而存在。有生便有滅,有光便有暗,而命運,亦有其平衡。”
“??”夏傾月看著她,未解其意。
劫天魔帝在這時伸出手來,流轉著緋紅微光的乾坤刺和一塊漆黑的石板緩緩浮至夏傾月身前。
“前輩?”夏傾月沒有伸手,目綻驚愕。
“乾坤刺本是逆玄之物,我與他定情之時,他予我乾坤刺,我予他天毒珠。”劫天魔帝聲音輕下:“是它,讓我於外混沌長久苟生,也是它,讓我撐過這數百萬年而未曾潰心。”
“情若為幸,至死不渝;情若為傷,十世錐魂;情若為劫,神佛難渡……夏傾月,你已經看到了我的選擇,就讓我的乾坤刺,去見證你最後的選擇。”
“至於這逆世天書,我本想交予雲澈。但你的存在,讓我忽然不想讓他太早看清所有的‘真實’。所以,還是將之,留在你的‘選擇’之後吧。”
紅光微閃,劫天魔帝與夏傾月已消失於畫麵之中。
雲澈怔然麵對著一片無儘的昏暗,如臨迷心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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