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黑遼城除了中心地帶的繁華區域外,還有大片破爛的灰暗地帶——貧民窟。
像塊疤痕一樣占據了廣闊的黑遼城將近一半的地方。
現在伴隨著天災人禍,更多的人淪落赤貧,平民窟的麵積再次擴大了許多。
貧民窟的深處的一處原本養養的茅草棚子裡,難得地點起一點平日舍不得點的豆油燈。
七八個衣著襤褸的人聚在中間,一個發鬢全白、頭發亂糟糟的中年漢子冷著臉站起來——
“我反對,這明擺著就是個衝我們來的陷阱,什麼蕭家後人,那女人連蕭都不姓,你們就動了心思去見她?”
另外一個矮壯的漢子卻忍不住道:“但蕭大姑奶奶確實是嫁入了明家,也有個女兒……咱們都知道。”
“那又怎麼樣?你看看姓穆的乾出來那些惡心事兒,連軍中同袍都變得麵目全非,何況一個嬌養京城的大小姐?她突然出現想乾什麼!”白發漢子冷笑一聲。
“可她救了你家小衛,還有我家阿圓他們……”一個中年女子忍不住蹙眉,吧嗒、吧嗒地抽著劣質旱煙。
另有人插嘴:“她都已經嫁給狗皇帝的兒子了,還有什麼好說的,肯定是還想幫著狗皇帝來抓我們,不能上當!”
“但……”
一群人吵吵嚷嚷,各執己見,但大部分人都還是認定了那位明妃娘娘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直到……
“派兩個人,混在應聘的幫傭、廚子裡去見一見。”一道有些啞澀的聲音忽然響起。
眾人一愣,看向那一直坐在條凳上的中年書生,他一身打了補丁的素袍,斷了一條腿,麵容蠟黃削瘦,卻自有一股沉靜的氣勢。
“宋軍師……”白發漢子忍不住出聲。
中年書生看向他,淡淡地道:“老衛,二十年了,我早已經不是軍師了,你也不是當年的忠武校尉,但不管如何,你就不想看看現在僅存的蕭帥後人麼?哪怕她是在設下陷阱,哪怕她是什麼都不懂的廢物,哪怕她隻是不諳世事的規格女子。”
一句話,瞬間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心中的信仰——是國之柱石一樣的男人和他九死不悔的精神,他身體已經隕滅,神魂卻永遠。
二十年了,他們讓孩子開蒙時學寫的那一行字還是他劍上的銘文。
“黑暗將至,我赤血必橫刀立馬於千萬人之前,血濺蒼穹,誓死不退!”
哪怕……哪怕他和他麾下那些英魂已經遠去,屍骨零落,但,他們依然很想再看一眼他們的血脈。
就追尋一點故人的音容笑貌。
“其實……隻要不說我們是誰,潛伏進去,就看一眼,也不是不可以,對方不知道咱們是誰,也不會有太大的風險。”那中年女子磕了磕手裡斑駁的旱煙槍。
立刻有人附和:“我讚同紅姐。”
“是啊,隻要他們發現就行,咱們看一眼,那女人是孬還是好。”
“對!這也算對得起蕭帥和那批斷後的弟兄們犧牲自己,讓咱們逃出去,活到現在!!”
頭發花白的老衛惱火地站起來:“行了,你們去就去吧,去看看那女人有什麼陰謀,被發現了彆連累大家夥!”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出門,腳步聲重地把茅草篷子上的草都震了下來。
“行了,彆理老衛,他心裡複雜得很。”那被喚做紅姐的中年女人,臉上還有一道疤,她嗤笑一聲。
她看向一邊的中年書生:“宋哥,你安排人吧,算我一個。”
宋唐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但還是點頭:“行,我來安排。”
……
明蘭若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邊上。
身邊已經沒有人了,她揉了揉眼爬起來:“景和……”
她聲音軟儂,屏風後忽然轉出來一個高大的、戴著半張白色修羅麵具的人影。
明蘭若嚇了一跳,本能地瑟縮了一下:“你是誰……”
對方肆無忌憚地走過來,坐在她身邊:“你說呢?”
明蘭若愣了愣,盯著他猩紅的唇角,忽然揉了揉眉心:“你……這副樣子,不會太紮眼麼,怎麼不搞個人皮麵具戴著?”
她想起來了,他昨晚說過他不會再易容成小焰子,而會換個身份守在她身邊。
“你想要誰的臉?陳寧、周如故、景和……還是其他人?”他輕笑著問。
明蘭若頓了頓,有些迷糊的腦子略清醒了點,如果他喬裝成她身邊的人,那就意味著至少有一人也要隱姓埋名。
萬一,赤血的人真以為他是自己人,說不定會暴露軍團的存在!
她有些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想逼她說出她的“小秘密”,也意味著她也不能打聽他作為梅妃之子、先皇遺血的“小秘密”
“那你也可以隨便喬裝一個路人甲。”她輕哼。
蒼喬鳳眸輕彎,忽然低頭就著這個不太舒服的姿勢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如果你可以接受我用陌生的臉,做這種事,我也沒有意見。”
“嘶……你屬狗的麼!”她低叫了一聲,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肯定留牙印了,這混蛋!
沒推開,倒是讓他壓了下去,金屬的、冰冷的麵具壓在她纖細脖子上,冷得她輕輕哆嗦了一下:“走開。”
不過她一想到他要是再搞張陌生人的臉這麼弄自己,她還真接受不了!
他猩紅的舌尖曖昧地舔舐著她鎖骨上的齒痕,低笑:“真漂亮……這樣的痕跡很襯你。”
他喜歡她給他留下痕跡,也喜歡她身上有他的標記。
明蘭若能感覺他呼吸又沉重了點,空氣裡似彌漫開若有若無的危險氛圍。
他麵具後那雙壓抑著興奮的眼睛盯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呼吸也有點急促,體內的蠱王似乎與他體內的子蠱共鳴越來越明顯,那會讓他對她很容易……興奮。
“你現在這狀態不正常,那是因為體內子蠱作祟,彆讓一隻蟲子控製了你。”她低聲道,順勢把被子拉高。
蒼喬撐起修腰,瞧著她警惕的樣子,忽然笑出了聲:“我什麼時候正常過?”
明蘭若:“……”
變態並不以自己是變態為恥,反以為榮,然後……天下無敵。
“好了,起來吧。”他沒再逼近她,倒是優雅地起身。
他拿了衣衫給她,溫柔地道:“昨晚我幫你清理得很乾淨,潔麵即可,不必再沐浴,當然……”
他有些遺憾地笑了笑,摸摸她的小臉,寬慰:“我也沒能在你身體裡留下自己的東西,以後會努力的。”
明蘭若驚呆了,她把被子一拉,遮住臉,了無生趣:“求求你……可要點臉吧。”
她經常為自己不夠無恥,而感覺與他格格不入。
為什麼有人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用溫柔又平常的語氣,說出這種下流無恥到極點的話來?
那口氣就像他很遺憾昨晚沒吃飯一樣。
作孽啊,這輩子招惹了個什麼可怕的東西,上輩子沒允許他靠近自己,未必不是好事吧……吧……吧……
……
景和進門伺候大小姐梳洗的時候,發現開門的是個戴白修羅麵具的高大修挑的男人,嚇得差點反手拔刀砍死他。
好在大小姐嗬斥住了她。
這才知道……
小焰子走了,換了他主子——督主大人過來。
而且化身名叫“喬炎”的侍衛,以貼身護衛的方式,伴隨在大小姐身邊。
景和當然知道自家大小姐和爺的關係不一般,雖然滿肚子疑問,但還是硬著頭皮忍下好奇心,老實伺候。
畢竟一想到那位爺的身份,她也挺發怵的。
她隻好偷偷摸摸地給自家大小姐使眼色,使得眼抽筋了,大小姐也沒說什麼,倒像是強忍著不爽似的朝她搖搖頭。
反而是督主大人,哦,不,“喬炎”侍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們:“二位慢慢聊,屬下先出去了。”
瞧著他隨意地離開。
房間裡的兩人才鬆了口氣。
“大小姐,這到底怎麼回事,千歲爺要跟著咱們,束手束腳的,萬一咱們赤血暴露了……”景和確認了蒼喬離開,才忍不住立刻想問個清楚。
明蘭若抬手打斷了她,有點無奈:“行了,先暫時這樣,叫大家小心點,不要露出馬腳。”
景和隻得點頭。
“今日有人應征幫傭和幫廚嗎?”明蘭若打起精神問正事。
景和道:“有的,可是……”
她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