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櫃帶著藥童進了貴賓室,讓人將幾個錦盒遞給太子。
“殿下,這是您要的鬼血藤、百年赤靈芝、苗疆石斛。”
太子身邊的侍從上去點檢之後,確認無誤。
太子含笑:“把銀票給掌櫃。”
李掌櫃立刻道:“太子殿下客氣了,這些就當是小店奉送的。”
太子搖頭:“萬萬不可,如果今日我來就不給錢,那其他皇親貴胄來,掌櫃收錢就得罪了他們,不收錢這生意又怎麼做下去?”
李掌櫃似乎愣住了,見太子堅持,便含笑讓藥童接過了銀票:“太子果然是最能體會民生不易,不愧是國之儲君。”
這馬屁拍得太子心情很好。
身為儲君,當然希望自己有個“好名聲”,被人誇讚“堪當大任”,哪怕是拍馬屁呢?
太子意味深長地拍了下李掌櫃的肩膀:“你東家要是能和你一樣有眼光,這百草堂才能長長久久地存在啊。”
可惜,明蘭若不太識趣。
等他登基,這百草堂就不會在屬於她了。
李掌櫃垂著眼,掩去眼底輕蔑的光,隻笑而不語,讓人以為他非常恭敬。
太子讓身後的侍從將那幾個錦盒遞給了徐秀逸。
“徐姑娘,聽聞這些東西對徐夫人的病情有用,孤早早就讓百草堂的掌櫃去訂購了,這些東西就送給徐夫人治病吧,掌櫃說這石斛和鬼血藤比赤靈芝還難買。”
徐秀逸壓根都沒看那些東西,隻麵無表情,清冷板正地道——
“父親自小教導我們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我會跟李掌櫃定的,小女和徐家不敢受這樣大的恩惠!”
說著,她屈膝行了個極標準的禮:“還請太子收回成命,不要叫徐家落個媚上的罵名。”
看著徐秀逸那副板板正正的樣子,上官宙臉上的笑僵冷了一秒,攔住了身後臉色難看的侍從。
也不過是瞬間,他又恢複了溫文爾雅的模樣,甚至眼含歉意:“是孤欠妥當了,隻是徐大人為了夫人連著兩日請假了,擔心國之棟梁,才請人備下這些禮物。”
說著他讓侍從收回了禮物,上前將徐秀逸托了起來。
徐秀逸又敏捷地退了一步,不肯讓他碰到自己,直起身,規規矩矩地道:“禮不可廢。”
上官宙見她油鹽不進,隻笑了笑:“孤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著他就帶著侍從離開了貴賓室,李掌櫃身邊的藥童立刻上前跟著,恭送他離開。
李掌櫃看著徐秀逸,歉意地道:“徐小姐,抱歉,我沒有想到……”
“與您無關,我是臨時要來百草堂的,可太子竟知道在這裡堵我,看來家裡下人出了內鬼。”徐秀逸淡淡地一笑。
而且母親生病,父親求了禦醫院醫正來看病,太子八成早早就從禦醫那裡打聽出了母親的病情,專門去尋這些東西。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李掌櫃認真地對著徐秀逸道:“您放心,您要的那幾樣東西,我一定儘快給您備齊。”
他並不知道徐秀逸需要這些東西,不然也不會放給太子了。
這位是東家的貴客,比太子重要多了。
徐秀逸輕歎了一聲,笑了笑:“沒關係,家母身子骨一直不好,隻是這兩日終於入夏,忽然又發作了起來,掌櫃東西到了通知我就是。”
明姐姐對付德惠翁主和大長公主時,父親暗中出手相助,所以明姐姐曾經給了父親一塊百草堂的象牙令牌。
憑這令牌,她們來百草堂請大夫和用什麼藥都不用錢,何必收太子的人情?
李掌櫃點點頭,讓底下人看好門,他從袖子裡取了一隻密封的小竹筒過來,交給徐秀逸。
“這是東家從東北疆寄來的秘信,徐小姐親啟。”
徐秀逸立刻用掌櫃準備的火折子烤開小竹筒的密封蠟,取出裡麵的信箋。
看完之後,忍不住高興起來:“明姐姐馬上就要從東北疆回來了!”
李掌櫃也笑著點頭:“是的。”
他也接到了女東家的手書密信,給他們這些人的每一封密信的內容不同,但都提到了要回京城了。
徐秀逸小心地將那信交代的其他看了兩遍,隨後將信箋燒了。
她得想辦法聯係是哪個太子妃,將明姐姐的下一步安排告訴對方。
這一邊,上官宙領著侍從走出百草堂。
那侍從忍不住低聲道:“殿下,那徐家大小姐雖然有賢德之名在外,可是出了名的板正無趣,你看她剛才動不動就規矩、規矩的,您真的要娶這種做太子妃嗎?”
人人都知道現任太子妃遲早要被廢棄的。
但那個徐家大小姐生得雖然也算清秀,但論美貌比不過明家那位姑奶奶——現任明妃娘娘。
論才情也比不過現任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都極佳的太子妃。
就一個——嫻靜有才之名,是因為她寫過一卷《勸君書》
勸天下讀書人除了讀死書,也該多多入世體察民情,才不負孔聖人的教誨。
再加上她行止皆被稱讚——嫻靜清冷,處處都規矩得像《女誡》《女訓》裡出來的仕女典範。
可這種女人,是個男人都知道,閨房裡絕對是出名的無趣!
躺在床上八成都跟條死魚一樣!
太子殿下雖然看著溫文爾雅,可私下裡卻並不喜歡這種板板正正的女子。
看看現任太子妃就知道了,當初原本是個知情識意、才華橫溢的美人兒,身份也夠,結果自己作死了肚子裡的嫡皇孫,被陛下厭棄。
都已經被太子殿下關在偏殿,準備讓她慢慢“重病”身故。
可她卻很會迎和太子殿下的各種癖好,竟叫太子改了主意,沒舍得殺她。
有了這樣的一個這樣的太子妃“珠玉在前”,徐秀逸這種女人到底怎麼入得了太子的眼?
太子哂笑一聲,拿扇子一敲掌心:“怎麼,你真以為娶妻是娶色麼?自然是娶——有用之人,徐秀逸的賢名在外,娶她為下一任太子妃,父皇會很滿意的。”
他就是娶了一尊木頭雕像回去供奉著,又有什麼所謂?
侍從蹙眉:“關鍵是那位大理寺卿徐大人雖然是重臣,可也是隻老狐狸,四六不沾,事事明哲保身,怎麼可能讓唯一的女兒嫁給太子殿下?”
太子狹長的丹鳳眼裡閃過一絲冰冷的光:“至於徐大人不肯將女兒嫁我……那讓他不得不嫁不就好了。”
他看了一眼那侍從,哂笑:“按照孤之前的吩咐去行事吧。”
那侍從立刻心領神會:“是,屬下這就去,您等著消息就是了。”
他恭敬地扶著太子上了馬車,目送自家主子離開之後,便和另外一個侍衛互看一眼,齊齊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他們離開之後,一道高大的人影卻悄無聲息地從一堆放在院子裡的貨物邊上走了出來。
他嘴裡叼著一根草,看著太子消失的方向,又看向剛剛從樓上下來的削瘦窈窕的徐秀逸,一雙銀灰色眸子的幽光明滅不定。
蒼喬可是叫他留意太子的行跡,看來太子殿下這是盯上了那位徐家小姐。
八成在打什麼見不得人的主意。
他看向扶著丫鬟走過來的徐秀逸,忽然邪氣地彎起唇角。
就是不知道太子爺知道不知道這位徐家小姐可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呢?
徐秀逸剛和掌櫃作彆,才準備帶著丫鬟離開,卻不想忽然有所覺一般猛地抬起眼看了過去。
就看見斜靠在一堆貨物邊上的高大銀眸男人,他抱著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徐小姐,又見麵了?”
徐秀逸腳步一頓,眸光微斂,冷淡地道:“你是哪位?”
怎麼又是這隻銀眼騷狐狸?
“徐小姐這就沒意思了,兩月前,那貨箱差點壓著你,是我扶著那些箱子,你還請我喝了一碗茶,徐家應該不會教養出忘恩負義的小人?”銀狐咬著草根,一臉輕蔑地道。
徐秀逸臉色冷了下去,她怎麼能容忍這異族人侮辱她的家人:“住口,你這異族人說話好生沒道理,那些箱子是你的貨物,墜下來會砸傷人,我沒讓你……”
“瞧瞧,徐小姐這不是記得在下麼?”銀狐忽然笑咪咪地道。
他一笑,深邃的眸子彎彎,眼角尖尖,眼尾上挑,越發顯得像一隻漂亮的狐狸。
徐秀逸頓住了,心底生出惱意來,這死狐狸在詐她的話!
她麵無表情地道轉身就走。
銀狐卻一閃身攔在她麵前,她差點撞到她懷裡。
“你這異國的登徒子到底想要乾什麼,這裡可是中原的京城,你再如此粗魯無禮,我們就叫人了!”徐秀逸身邊的婢女梅珠趕緊攔在自家小姐麵前,警惕又惱火地看著他。
烏發銀眼的男人嗤笑一聲,看著徐秀逸,意味深長地道:“你家小姐是怕登徒子的人麼?何況我是有事轉告你家小姐。”
徐秀逸冷冷地看著他:“我不認識你,也與你沒什麼要說的。”
她對這個輕浮浪蕩的異族男子毫無好感。
說罷,她看了一眼梅珠:“我們走,他如果敢再阻攔,你就叫掌櫃的報官!”
梅珠狠狠地瞪了一眼銀狐,護著徐秀逸往外走,徐家的馬車也在外頭等候許久了。
這次銀狐倒是沒有攔,隻似笑非笑地在她經過自己身邊時,忽然傾身在她耳邊道——
“太子殿下似乎對徐小姐勢在必得,在下隻是好意提醒你,要小心一點哦,彆一不小心一失身成千古恨。”
徐秀逸一頓,耳根子瞬間熱起來,這不要臉又無禮放肆的銀眼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