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萬萬不可!你不能去見太子!”梅珠一把攔在徐秀逸麵前。
她是徐秀逸身邊的首席大婢女,從小也跟著徐秀逸讀書,聰明伶俐,也看出了今天事情的不對。
今天所有的事情發生得那麼突然,好像就是為了逼大小姐出府!
想來想去,就隻有太子殿下有這種動機,雖然她沒有任何證據,也不敢說出口。
徐秀逸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彆好了短劍,又自顧自地取了披風蓋在身上,沉聲道:“去備馬車!”
梅珠見狀,知道自己攔不住了,隻能立刻吩咐其他婢女:“去告訴常叔,讓他帶上十個護院好手陪著小姐去太子彆院!”
徐秀逸換上一雙靴子,卻沒有換掉裙子,她不想讓太子發現自己會武。
梅珠陪著徐秀逸上了馬車,一路在護衛的護送下往太子彆院而去。
今日正巧是七月半,盂蘭盆節,也就是俗稱鬼節。
七月半,鬼門開。
百鬼夜行,出門找食物或者探望家人,孩子們和八字身弱的人都老老實實呆在家裡不出門。
但京城並不冷清,有金水河穿城而過,不少人們都在河邊點荷花燈,為家中亡故親人的魂魄照亮回家之路。
街道上則有蓮燈花車,上麵有人裝扮成各種陰森詭異的鬼怪,道士們上麵舉行著盛大法會,建醮祈禱,為幽魂野鬼超度。
隻是那誦經之聲、細碎的哭泣聲、漫天飛揚的白色紙錢、到處焚燒香燭的火盆、街道上隨處可見紙紮人……
在一彎慘白的月光下,京城的接到充滿了詭冷的幽冥之氣。
未出閣的女子們屬陰,都被家裡的長輩拘在家裡,不許出門,怕招惹了不乾淨的東西。
梅珠從沒在這天和自家小姐出門過,看著街道上種種,心底有些發冷,忍不住低聲道:“小姐,這街道上怎麼看著怪怪的,讓人害怕。”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看著繁華的街道,如今卻覺得詭異得很,鬼影憧憧。
她想起下人們暗裡的議論,今天是鬼節,不知是不是家中人衝撞了什麼,主子們才接二連三有血光之災。
徐秀逸盤膝而坐,淡淡地掃了一眼車窗外,閉上眼:“這世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鬼,而是人心。”
比起對付那些居心叵測的惡人,她倒是寧願撞鬼。
梅珠沉默地坐好,馬車避讓開那些看著可怖陰森的花車,沿著金水河附近一路奔馳。
太子彆院並不遠,過了前麵那座橋,再過一條街就能到太子彆院了。
徐秀逸心裡有些不安,心中不斷盤算一旦進了太子彆院,遇到各種狀況該怎麼辦,比如,萬一太子強行對她不軌或者……
馬車忽然慢了下來,她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斷,擰起秀眉看向窗外:“怎麼了?”
徐家的護院首領常叔掉轉馬頭,張望了一會,才過來道:“前麵有水陸道場,很多人在橋上往水裡的荷花燈扔銅錢,咱們的車馬得慢慢過去。”
據說往河流裡的荷花燈裡扔中一枚銅錢,就是為死去的先人送買路錢。
徐秀逸是聽過這個習俗的,雖然心急如焚,卻也溫聲交代:“咱們的人過橋時要小心些,彆撞著百姓了。”
常叔點點頭:“好。”
馬車在他們的護送下走走停停地上了橋。
這種走走停停帶來的焦躁感,還有滿橋香燭味道,讓徐秀逸很煩悶。
而且橋上,總有老嫗一邊哼著蒼老詭異的民謠,一邊在燒紙紮人——
鬼門開了出鬼怪,鬼怪苦,賣豆腐,豆腐爛,攤雞蛋,雞蛋裡麵坐個哥哥。
哥哥出來上墳,墳裡麵坐個奶奶,奶奶出來燒香,裡麵坐個姑娘,
姑娘出來點燈……
掉進河裡回不來……
姑娘出來點燈……
掉進河裡回不來……
不知為什麼,她聽著總覺得心頭煩悶,似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兒一般。
她揉了揉眉心,正打算念誦著道家口訣,穩穩心神。
忽然聽見前麵有人爆發出尖厲的哭泣聲:“啊啊啊啊——救命!”
然後就是有人尖叫:“不好,有人被擠下橋,落水了,一定是水鬼在找替身,快跑!”
這聲一喊,嚇得整個橋上頓時亂做一團,橋上人本來就多,人踩人的混亂又不斷有人被擠下水。
原本行人在橋兩邊扔銅錢和燒紙紮人,馬車和馬兒走橋中間,突然混亂起來,所有人慌張的就往路中間退。
常叔見狀不妙,立刻朝著徐府護衛們大喊——“護著小姐,立刻通過這座橋!”
可已經晚了,到處都是人,行人們做一亂,又是哭又是擠又是為掉下橋的親朋好友求救。
馬兒受了驚嚇,車子都跟著搖晃起來,徐秀逸心裡感覺不太對勁,正打算掀開簾子探看情況。
誰知她才掀開簾子,就對上一張慘白恐怖的紙紮人臉,邊上還有個一臉皺紋的老太太朝著她露出個詭異陰森的微笑——
“這位姑娘,你要不要買紙紮人啊。”
徐秀逸哪裡見過這樣的臉孔,心臟猛地一縮,嚇得本能地就往後退。
而此時拉扯的馬兒似乎也被那老太太嚇到了,竟猛地揚起前蹄,猛地亂躥。
馬車此時已經在混亂之中被逼到了橋邊,馬兒一扯一躥,整個馬車車廂直接側翻,車架子撞在橋邊上,車廂直接往金水河裡掉了下去。
整個馬車車廂直接“砰!”地一聲砸進了河裡。
“太子殿下,您可以下去救人了。”侍從站在河邊不遠處,看著那車廂墜水,便看向車廂裡裡的太子。
徐家人八成以為太子殿下會在彆院設下陷阱,所以帶了一堆武功高強的侍衛。
可徐家人又怎麼算得過太子。
“在孤的彆院動手,就落了下乘,叫人容易抓把柄,當然是在路上動手合適,她徐秀逸那古板的性格和徐家的家風,如果大庭廣眾之下被我從河裡抱出來,又以口渡氣,不嫁給孤,那她就隻能死了。”
殿下那日含笑道。
果然,今日,一切都如太子殿下的算計般,順利非常。
徐家人就像一隻隻的小蟲子,哪裡飛得出殿下為他們編的蜘蛛網呢?
就算大理寺卿再有查案的本事,鬼節遇“鬼”撞邪落水也好,還是因為騷亂不小心落水也罷。
都查不到太子爺頭上,誰讓這是鬼節呢?
上官宙下了馬車,沒有急著下湖,反而看著不遠處漸漸下沉的馬車,拿著另外一個侍從遞來的茶杯喝了一口。
“不著急,徐秀逸不會遊泳,就讓她在金水河裡好好淹一淹,洗洗她那不識趣的嘴兒,在這生死邊緣,也才能體會孤‘救’她的一片好心,孤最不喜歡不聽話的女人。”
看著上官宙的表情,侍從心底微微發冷。
果然忤逆了太子的人,就算是個女人,還是太子打算娶回去當下任太子妃的女人,也會被殿下狠狠報複。
看看現任太子妃如今被太子折磨的樣子,就知道了,這徐大小姐如果當個板正無趣、木頭人的太子妃倒是還好了。
她要是有自己的思想,那可不在太子爺這落不著好。
“工具,就要工具的自覺。”上官宙想象著徐秀逸垂死掙紮的樣子,斯文又愉快地笑了。
……
車廂裡,徐秀逸被下墜的衝擊力撞得頭暈腦漲,渾身發疼,她雖然奮力在第一時間憑借武者本能,拚命踹開車門,扯著梅珠往外掙紮。
可她並不會遊泳,冰冷的河水迅速地將她包裹,灌入她的口鼻之中……
昏暗的河中,她依稀能看見河麵上那些晃動的光影,魂魄像被抽離出身體,那些老嫗們哼唱著詭異歌謠——
哥哥出來上墳,墳裡麵坐個奶奶,奶奶出來燒香,香裡麵坐個姑娘,
姑娘出來點燈……
掉進河裡回不來……
姑娘出來點燈……
掉進河裡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