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玥瑩睜開眼睛，入眼就是一片青色的床簾。
她有些恍惚，這是地獄麼……
可是，如果人已經死了，又怎麼還會胸口疼？
她慢慢地支撐著自己坐了起來：“咳咳咳……”
“太子妃，你醒了，醒了就喝藥吧。”一道清朗的男音響起。
明玥瑩一愣，轉臉看向一邊，慕青書已經換了一身黑色常服，正示意邊上的丫鬟端來一碗藥。
明玥瑩看著那張與心上人五分相似的麵孔，有些恍惚，隨後低聲道：“多謝慕統領相救。”
慕青書接過藥碗，讓丫鬟扶著她：“不是我的功勞，是明妃娘娘為太子妃籌謀得妥當。”
明玥瑩點點頭，複雜地輕歎：“是我對不起長姐。”
服毒之後，那苦澀的味道填滿了唇與和喉嚨，那麼多血一陣陣溢出來，她是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畢竟她娘不止一次差點害死長姐，她自己也曾經差點害死長姐和外甥。
長姐不想留她一條命了，她也能理解，現在想來，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慕青書瞧著她虛弱的樣子，想起當初他在宮巷裡看見那靠著宮牆坐在雪地看著天空的女子。
雖然明蘭若容貌更清豔奪人，可她們姐妹虛弱又堅強的樣子，倒是……
一樣讓人心憐。
他眉心一擰，為自己這點輕浮的念頭而羞愧，明妃娘娘已經是嫁人了的，哪裡是他該胡思亂想的。
慕青書他收斂了心思，認真溫和地道：“太子妃好好在這裡歇息，這是太後娘娘在京郊的彆院，這裡也算我們慕家的祠堂，平時無人敢來打擾。”
明玥瑩點點頭，苦笑：“慕統領還是不要叫我太子妃了，容易露餡，而且……”
她頓了頓，自嘲地道：“這稱呼，總讓我想起身在地獄的日子。”
慕青書一愣，老實地點頭：“好，那就叫二小姐可行？太後娘娘說了，你以後就是我們慕家遠房的表小姐。”
不帶姓，不帶名，也不容易說漏嘴，讓人發現太子妃還活著。
明玥瑩感激點點頭：“好。”
慕青書起身道：“那二小姐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看著慕青書高大的身影，眼前有些恍惚，忽然忍不住低聲道：“慕統領……青玉他的牌位在這裡嗎？”
如果這裡是慕家的祠堂，那麼慕青玉的牌位應該在這裡吧？
慕青書劍眉一擰，有些疑惑地看著明玥瑩：“二小姐為何提起我大哥？”
明玥瑩看著慕青書，遲疑著，苦笑了一下：“如果沒有當年的意外……你或許該叫我一聲大嫂。”
慕青書聞言，端方的俊臉上驟然陰沉下去：“你……是當年大哥在官學裡，違背師徒倫理，推拒了無數親事也要等著你長大的女學生！”
“我……”明玥瑩一愣，這件事慕青書竟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自己嗎？
慕青書咬牙道：“原來你最後辜負了他，害得他戰死邊關，就是為了嫁太子，攀高枝！”
明玥瑩渾身一僵，捏著被子，沒了血色的唇一顫：“我不是故意的……我娘她……”
慕青書忽然過來，用力地捏住她下巴一抬，冷笑著道：“明二小姐，如今後悔嗎？仗著好身份、好才情棄了我兄長，跟了太子那個畜生！”
明玥瑩瞧著他眼底殺氣和鄙夷，完全沒了之前對她的尊重和憐憫，她咬著唇道：“我是後悔沒隨他去死……”
慕青書鬆了手，一臉厭惡地擦了擦自己的手：“你是該後悔，本統領也後悔，怎麼會同意救了你這種惡毒女人！”
他想起來了，當初小希又是被拐賣，又是在東廠門口差點被殺掉，都是這個惡毒的女人勾結雲霓，派人乾的！
果不是自己及時出手，小希那孩子可能就被一箭穿心了！
明玥瑩閉上眼，從床下慢慢爬下來，單膝跪在地上：“是我對不住你兄長，慕青書，你要殺要剮，我都受著！”
“虛榮、自私、冷酷，明二小姐，你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看在明妃的麵子，本統領不殺你，你該日日夜夜懺悔！”慕青書冷冷地道，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他看不得那張和明妃相似的臉露出痛苦的表情，可他也怕自己再看見明玥瑩，會忍不住一劍捅死她！
他的兄長是全家的驕傲，是他從小就崇拜的人，可卻因為這個女人死了，連個後都沒有留下。
娘親和父親的淚，他永遠記得，還有自己守靈時的痛苦，永遠不忘！
看著慕青書那酷似慕青玉的背影絕情地遠去，明玥瑩閉上眼，痛苦虛弱地坐在地上。
杏仁一直站在門外，不敢進來。
看見慕青書走了，她才敢進來，扶起虛弱的明玥瑩，難過地道：“二小姐，你為什麼不說出真相？”
明玥瑩紅了眼，顫抖著抱緊自己，淚水滑落臉頰：“我說什麼，娘親將我送進宮，讓我顧全大局，當時我以為是被逼替姐姐替嫁，沒拚死反抗，才害死了青玉哥哥，青書是他弟弟，他恨我是應該的。”
慕青書說得沒錯，她該用後半生日夜為青玉哥哥誦經念佛懺悔。
杏仁想了想，還是輕聲道:“大小姐讓人傳信來了，說她讓人將夫人打發去了明家老家的家廟，您看是不是咱們去找夫人？”
她總擔心慕青書少將會傷害二小姐，二小姐已經很苦了。
明玥瑩擦了擦眼淚，低聲道：“不去，娘親那性子如果見了我，必是不肯善罷甘休，還想借著我生事。“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我也不想再看見她，長姐答應我不會在吃穿上虧待她，我相信長姐。”
經曆了那麼多事，她才明白，有些親人嘴上說著為你好，其實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和虛榮心。
可有些親人與你形同陌路，卻從未害過你，甚至願意救你，給你照拂，這就夠了。
她也不求長姐能原諒她，她隻想在這裡陪著青玉哥哥的牌位一輩子，為他誦經。
杏仁聞言，心底歎息……
慕統領長得肖似青玉少將，不管他讓二小姐做什麼，哪怕折磨二小姐，二小姐隻怕都會同意啊。
明玥瑩忽然又道：“杏仁，不許告訴長姐身邊的人，今日發生的事，會叫長姐為難，慕統領說不得還要怨怪長姐。”
“可是如果告訴大小姐，咱們就可以不用呆在慕家彆院……”杏仁一愣，忍不住道。
“我的話你要是不聽，就不用跟著我了。”明玥瑩冷道。
杏仁隻好點頭答應：“是。”
看來二小姐是打定主意，一輩子在這慕家彆院的祠堂裡為青玉少將誦經祈福了。
……
明蘭若哪裡曉得她請慕青書救個人，中間這般橫生枝節。
她聽了太後身邊的覃嬤嬤說已經將明玥瑩安置到了慕家彆院，便讓春和拿了許多的銀錢、傷藥、補藥去慕家彆院。
既然答應了父親的囑托，明玥瑩也是個明白事理，不計較她處置了覃氏的事情，她自然是要照拂這個二妹的。
春和看過明玥瑩的傷，簡單安慰了幾句，出門瞧著杏仁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卻沒問出什麼來，也隻好交代：“如果有什麼事，與我說一聲就是了。”
杏仁勉強笑笑：“是。”
二小姐說的也對吧……難道在彆院的日子還能比在東宮差嗎？
慕統領是太後教養出來的，也不至於太為難她這個弱女子。
春和回來稟了明蘭若，隻道是二小姐已經脫離了危險，正在養傷。
明蘭若看著自己手裡的奏報，淡淡點頭：“替我準備謝禮給慕統領。”
她不方便直接見慕青書，畢竟家裡還有一大缸醋化的人形醋精，她不想踩著醋精的褲腳，太酸，熏得很。
春和道：“是。”
她略遲疑了一下，又道：“是了，大小姐，小荊南王楚元白求見。”
明蘭若手上一頓，淡淡地道：“不見。”
春和苦笑：“可他……已經到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