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屠龍妖刀與刀鞘 下(1 / 1)

他頓住了腳步,收回了自己僵硬的手。

他轉身一點點退出了她的院子。

不能急。

上官焰喬告訴自己,她需要時間,他也需要時間等待她接受真相。

他抬起頭目光冰冷又腥紅地看著天空的寒月。

觀音長姐,我做了你手中的屠龍妖刀,也是為了我母親和自己複仇。

你說殺明帝不是最終的目的,要讓他後嗣皆滅,基業儘毀,讓他遺臭青史,我都在做。

但是……

刀是殺器,更何況屠龍的“妖刀”。

世間能安置“妖刀”的,讓“妖刀”平靜的,隻有“刀鞘”。

我找到了自己的“刀鞘”——你唯一的女兒。

我可以給小姑娘時間,不管她接受不接受,她也隻能是我的“刀鞘”!

他閉上泛紅的眼,輕哂一聲,轉身離開。

……

明蘭若坐在房間裡,在察覺門外那讓人無法忽視的氣息慢慢消失。

她閉上酸澀的眼,揉著眉心也疲倦地靠在軟枕之上。

一時間百味雜陳,說不清楚自己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失望。

最開始知道他和蕭蘭寧暗中周璿,不知意欲何為,她心裡是不痛快的,隻想著事後要罰他吃個教訓。

可如今真相大白。

她卻害怕見到他,因為不知該用什麼表情麵對他,隻怕還未出聲,已經忍不住軟弱地落淚。

更怕以他的性情,她稍有些抗拒他,他便不管不顧起來,叫她心裡更難受,僵持不下。

可又想著見到他,等他親口與她解釋當年的事,想要聽更多娘親和他當年的事情……

想要問他,這些年的離魂症,可是從寒山雨夜開始種下了病根兒。

她這般矛盾……也當真是可笑。

“嗬……”明蘭若低聲笑起來,一點淚光在眼角微閃。

“大小姐,喝點熱牛乳茶吧。”春和端了熱牛乳茶放在明蘭若麵前。

她和景明從耳房出來,臉上難掩唏噓複雜。

義父並沒有想過要瞞她們真相,所以才讓她們去耳房坐著,不在小姐麵前,卻也能聽到談話內容。

明蘭若看著牛乳茶,忽然輕聲問:“你們相信,人有輪回,有時候,是來還債的嗎?”

她前生走錯了路,卻懵然不知。

不說母族全滅,就算父族……原本興盛的明家。

這二十年裡,除了無子嗣的父親還穩坐宮中文臣之首,仿佛依然皇恩浩蕩。

但父親的兄弟姊妹,叔伯們,也是貶官流放的貶官流放,死的死,散的散。

勉強囫圇活著的,都回了遙遠鄉中,深居簡出,再無往來。

這是明帝,對父親娶了母親,又與太後聯手拚死保下自己這流著一半蕭家血的女兒的懲罰。

前生自己被保護得太好,雖然覺得奇怪,但卻不知緣由。

隻猜是父親建言獻策中得罪了陛下,陛下不得不用父親,卻要給予父親其他懲罰。

今生,才真正明白是為什麼。

所以,此生把前生錯過的責任扛起來,錯過的苦和和該受的罪都要受回來。

今日種種,都合該是她受的。

春和、景明兩人互看一眼,見明蘭若神色沉鬱到極點。

春和輕輕地搖搖頭:“小姐,輪回這種東西,太遙遠,明日之日不可追,我們活在當下,活在我們的每一個今天。”

活在當下,憐娶眼前人。

春明有心開解她,明蘭若這麼會不懂。

她有些恍惚地看向窗外的冷月:“是啊,明日之日不可追,更不要說輪回,是很遙遠之前的事了……”

她都輪回了一次,重生,也有七年之久了。

久到仿佛都忘記了前生很多事。

很多細節,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都忘卻了。

她倦怠地靠著桌子,閉上眼,精神有些恍惚。

腦海裡有無數畫麵湧來,層層疊疊如畫卷展開。

仿佛又回到自己死去那一天。

前生,明帝還是死在上官宏業手裡。

而太子大勢已去,在用她和小希威脅上官宏業不成後,也死在了上官宏業的重箭下。

那時候,興許是她體內的蠱神不肯罷休,苟延殘喘,所以雖被射斷了心脈。

可她似乎還有意識,“看”得見上官宏業下令攻城。

“看”得見他的重弓瞄準了太子上官宙。

但上官宏業重箭將上官宙和被上官宙拉來擋箭的士兵一起射穿!

太子一死,城上守軍麵對上官宏業的大軍,徹底潰防。

上官宏業大獲全勝,意氣風發率軍入城時。

又有震動地麵,竟還有大軍來襲。

上官宏業回過神,轉頭一霎那,竟在眾人簇擁之中,被人策馬飛身而來,一把長槍穿胸而過。

他身邊不是沒有親兵去阻擋“刺客”,淩波的刀子甚至直接砍在了“刺客”的背上。

但“刺客”左右開弓,手中兩把長槍,一槍暴烈地橫掃千軍,罡風四射,將上官宏業的親兵砸倒。

“刺客”另外一槍挑開了上官宏業大驚失色之中防守的銀槍。

他對淩波劈過來的刀子視而不見,隻側身以背硬扛了他砍下來的刀子。

同時,一個反手,槍尖帶著無邊恨意凶狠地紮透了上官宏業的心臟。

上官宏業一代梟雄,死在了——他即將登上心心念念皇位前的那一刻。

而那“刺客”……

“秦王殿下!!……九千歲,你竟敢行刺未來的陛下!!!”

淩波抱住了倒下去的上官宏業,憤怒而不敢置信地看著那一身殷紅飛魚服的蒼喬。

蒼喬背上披風和飛魚服被砍出了見骨的口子,他卻仿佛一無所覺。

他反手一槍挑開兩個試圖朝他殺過來的士兵。

蒼喬冷漠地看了一眼淩波,確認上官宏業再無生機,轉身再次上馬,直奔城門邊上。

她就摔在一堆屍體裡,已經沒了心跳,身體還沒涼透。

身體明明已經死透了,可寄生的蠱神仍在掙紮,不肯輕易死去,所以她一點生魂跟著不散。

又或者靈魂出竅,她睜著死人的灰白瞳子,“看”完了所有過程,自然也“看”見了他在馬上轉頭看見自己那一刻的——

痛苦與扭曲了的俊美麵孔。

還有他衝過來,落馬後顫抖抱起自己時的絕望……

仿佛在那一刻,他忘了這是戰場,也忘了他帶來的人馬正在和上官宏業的人馬廝殺做一處。

刀劍落地,他抱著她和小希滿是鮮血的屍體,像孩子抱著一生一世心心念念,卻被人撕碎了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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