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便隻剩下春和與他。
齊玉塵便要解開鬥篷,坐下來:“春和姐姐真是威勢日盛,叫宮裡人人畏懼,隻是怎麼就縱著蘭兒那小丫頭。”
春和伸手自然而然地替他解開鬥篷的係繩:“這宮裡正經的主子就那幾位,伺候的人也不多,可越是這樣,就越容易有人心生懈怠,我總要替大小姐好好守著。”
齊玉塵一頓,看著她瑩白纖長的手指,靈巧地解開自己的鬥篷,偶爾蹭過頸項的皮膚。
有些酥麻與微癢……
仿佛妻子替丈夫在解鬥篷。
可她眼底的溫柔,卻是看親人小輩的光。
他垂下長睫,隱去眼底的複雜暗沉的流光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推開:“我自己來就好,春和姐姐,咱家不是旭兒。”
春和被他推開手,一愣,隨後接過他的鬥篷,掛在邊上:“是啊,小齊子如今已經是人人畏懼的齊督主了,哪裡是小孩子呢。”
自從後來,他又開始叫她姐姐,時光已經過去了這些年了。
齊玉塵坐了下來,表情有些陰鬱沉默:“春和姐姐,也聽了那些傳聞,畏懼咱家不成?”
“聖君既君臨天下,自然原本有些不便出手,也不方便過朝堂之事,仍需東廠出手,齊督主做的也不過是當初聖君還是督主時做的事。”
春和瞧著身邊的人表情不對,她溫淡地笑了笑:“何況比起當初九千歲的小兒止啼,小齊子你如今當真是最溫和的掌印提督了。”
當初掌握所有廠衛、大權在握、威霸百官之上的九千歲本就是一種皇權不振的畸形情況。
如今的齊玉塵也不過是回歸了正常的掌印該做的事,權勢能耐自然不能與當初的九千歲相提並論。
但,名聲當然也好聽了不少。
隻是再好聽,也終究是掌著特殊權力的東廠掌印督主啊。
點心很快就送到了,小丫頭蘭兒也退了出去。
“春和姐姐不怕我,就行。”齊玉塵輕歎了一聲。
春和看著他溫柔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姐姐心裡,你永遠是一心為我的小齊子,我怎麼會怕你,東西來了,試試姐姐的手藝?”
齊玉塵看著桌上的東西,眼底光芒略閃:“碧螺春和椰汁味的東西都是咱家最中意的,春和姐姐總記得。”
春和點點頭,又去一邊的五鬥雕花紅木櫃取了個包袱出來。
她從包袱裡取了衣衫,絮絮叨叨如長姐關心幼弟:“你總是要出任務,我給你做了兩套內衫和一套外衫”
齊玉塵看著那幾套衣衫,針腳細密,柔軟又貼身,裁剪合身,一看就知道是很好的手藝。
“春和姐姐的手藝總是很好的,隻是以後不必給我做了,費眼睛。”
他垂下長睫,淡淡地道。
春和一愣,笑了笑:“姐姐知道你如今身邊多的是人討好伺候,可姐姐做的不一樣,你背後受過的傷,每逢天冷就會疼,我特意做了反絨的內裡。”
齊玉塵抬起眼看著春和,自嘲地一笑:“是啊,有誰比春和姐姐更懂我的。”
春和平靜又溫柔地伸手替他將垂落在臉頰邊的碎發彆到耳後。
“你在爺身邊,我在大小姐身邊,他們一路走得這樣艱難,你我也一路相互守望這些年,姐姐隻是希望你能過得好好的。”
天冷有衣,下雨有傘,夏日有涼風,冬日有暖炭。
他為她做了許多,旭兒曾卷入周府爭奪世子之位的鬥爭。
周如故的母親,旭兒的奶奶就是這麼被人毒死的。
旭兒也被連累中毒。
周府家宅不寧,還是小齊子出手,將害死主母的人揪出來,護住了旭兒。
周府不寧,她又是尚宮,不能長期在府邸裡護著孩子。
令國公——周老將軍扶著病體親自請女帝答應將旭兒就被接進宮裡養著。
從此,小家夥當了小公主的伴讀,吃穿住行與公主相同。
說來,也都是小齊子的功勞。
齊玉塵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哂笑了一聲:“春和姐姐,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你的感激與照顧。”
春和一愣,看著齊玉塵,臉色微僵了下。
他的目光銳利又深沉,隱著陰鬱,再不是當初那個羞澀淳樸的少年太監。
酷似他的前任的“督主”。
但齊玉塵頓了頓,垂下眸子,換了自稱:“咱家的衣裳如今已有專人打理,咱家隻希望春和姐姐安康長健,不必費這些心思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她麵前那個溫和的模樣。
說著,他起了身,向門外走去。
春和有些怔然,忽然想起什麼,倉促起身,取了黑狐鬥篷:“等等,你的披風……”
齊玉塵站在門邊,頓住腳步,看向她:“春和姐姐,你還記得咱家的名字麼?”
逆著光,春和看不清他的臉色,她心中多少有些微妙的不安,卻還是認真地道:“我怎麼會不記得,玉塵,齊玉塵。”
齊玉塵扯了扯下唇角:“嗯,鬥篷讓人拿著就是。”
他轉頭,沒有接鬥篷,卻有一雙雪白的手伸過來:“姑姑,督主的衣衫交給奴婢就好。”
春和一愣,看向站在齊玉塵身邊的勁裝女子,眉目精巧,神色溫柔,竟有些奇怪的眼熟。
“這是……”
“奴婢名叫舒悅,原本是罰沒宮事司的罪奴,會些拳腳,如今在督主身邊伺候。”舒悅笑了笑,規矩地行禮。
齊玉塵淡淡地道:“春和姐姐,咱家先走了,晚些審出你身邊那暗樁是什麼人,再給你送消息。”
舒悅接過了鬥篷,又為小齊子撐起了傘:“督主,走吧。”
一行人便冒著細雪離開了,即使是外人也能看得出齊督主對舒悅的不同——
他示意舒悅披上了他的鬥篷。
春和遠遠地看著他們離開,心頭生出難以言喻的感覺,忽然想起宮裡前幾天的傳聞——
齊督主,終於決定要納人,他看上了一個最低賤的宮女,要納她做對食的菜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