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複一日,葉言被夜之城吞噬。
他的思想,他的記憶,他的存在。
隻有那第一天,他想起自己曾經不是這麼活的,會對自己一片空白的過去感到疑惑,想要找出答案。
第二天,他就沒抓住那一閃而過的違和感。
第三天,葉言走到酒吧街上,遇見幾個喝醉的男子。
幾個人都喝得醉醺醺的,路都走不穩,其中一個一下栽在葉言身上,葉言眼疾手快將其扶住,那些人便與他稱兄道弟,要拉著葉言去下一場繼續喝。
葉言一起去了。
之後的葉言,徹底融入了夜之城。
每夜出去找樂子,覺得快樂,根本不會想起曾經困惑他的事情。
更不會想起他是誰。
日複一日,半年很快就過去了。
葉言有時候感到奇怪。
明明他每天都喝酒,按理說啤酒肚應該出現了,整個人也應該浮腫起來。
可他每天傍晚起床,看見鏡子中自己的臉,都忍不住感歎道——真帥!
也沒有宿醉後的不舒服感。
他的身體素質好像很好。
為什麼他沒像其他人一樣人不人鬼不鬼的?
雖然他沉迷於每天放縱自己,但心裡也特彆明白,人要是這樣天天放縱喝酒,享樂到幾乎天明,氣色是不會好的。
每日跟他一起出去喝酒的人就是如此。
還沒醉的時候,在街燈下看他們,他們就是一副浮腫的醜樣。
這樣的想法和疑惑也隻是存在他腦海裡短短一瞬,他便又開門出去找他的酒肉朋友們了。
這次,他們來到一家新開的酒吧。
不夜城就這麼大,雖然街上大多都是酒吧等娛樂場所,但大家天天出來玩,即使每晚換一家,也覺得膩,沒有新鮮感。
每當不夜城有新店開業,第一晚的生意總是極其火爆的。
會吸引來大半不夜城的居民。
今晚,他跟那些人排了足足三個小時的隊,才終於進入了這家新店。
裝修的風格、店內香氛的味道,都是陌生且新穎的。
熱鬨的氣氛更是讓眾人興奮,很快便融入其中。
葉言坐在位置上喝酒,和他同桌的人都去舞池中間嗨了,這時,朋友中的一個回到了桌邊。
這人叫迦華,是葉言進入不夜城後三個月認識的人。
說起來,第一次認識迦華,就是另外一家新店開業的日子。
不過迦華不像其他人那樣天天出來玩,葉言與他一起出來玩的頻率,大約是半月一次吧。
也許迦華平時隻是跟另外一撥人玩,並不是不出來玩。
畢竟,這裡可是不夜城,晚上不出來嗨乾什麼?
迦華一身煙酒味坐到了葉言身邊,靠近葉言道:“你覺得這家新店怎麼樣?”
葉言眼睛看著舞池中湧動的人群,微笑道:“還不錯,人氣很旺。”
在葉言認真看著舞動的人群時,迦華便用深邃的眼神打量著旁邊的葉言。
見葉言轉過頭來,迦華眼中那種含著探究和得意的光芒便瞬間消失,笑道:“新店總是這樣,過段時間就跟其他老店差不多了。”
葉言有些喝醉了,突然想起迦華難得跟他們這群人出來玩一次的事情,於是想都沒多想,借著酒意問道:“迦華,你平時不跟我們玩的時候,在乾嘛?你總不可能憋半個月都不出門吧?”
迦華沒料到葉言會問這個問題——葉言現在還會思考除了享樂以外的事情,實屬有些難纏。
這代表著,葉言內心始終保留著一絲屬於他自己的意識。
葉言每日享樂,隻想著喝酒睡覺,全然想不起自己是誰、來自哪裡,這全是因為夜之城的影響。
內域人隻知道,迦華有兩個王國,一個迦華國,一個夜之城。
迦華國對迦華來說是現實世界,夜之城便是迦華逃避現實的地方。
隻要內域無大事,迦華就會在不夜城中娛樂到天明。
就連迦華國的那些重要成員都以為事實就是如此——內心背負了太多的國王迦華需要一個發泄的地方,需要一個逃避現實的地方。
所有人都錯了。
迦華的不夜城,才不是他逃避現實的地方。
在不夜城中生活的人,小到在每一個夜晚出來尋樂喝酒的人,大到仿佛過著正常生活開酒吧的老板,全都是迦華曾經的敵人。
就連有時候陪在迦華身邊與他發生關係的女性,其實都曾是內域的一方強者。
他們全被迦華關入不夜城。
不夜城一夜一夜消磨他們的意誌、思想、記憶。
他們每天傍晚睜眼醒來,想到的隻會是今天晚上去哪裡喝酒,喝完酒後要跟朋友們去哪裡吃宵夜。
除了這些,他們想不到彆的東西。
迦華用他的力量創建的不夜城,會消磨每一個活在這裡的人的思想。
他們不會記起自己是誰。
對這幾名勾玉者來說,最重要的、必不可能忘記的末世爆發,他們都能因為不夜城而忘得一乾二淨。
迦華常常待在不夜城中,不過是為了親眼看看這些曾經的強者,現在是怎麼墮落的。
看著還挺有趣,讓人根本想不到這些醉倒在街邊的人,曾經是呼風喚雨的強者。
順便看看有沒有人有異常。
像葉言剛才問迦華的那個問題,就根本不可能是生活在不夜城中的人能夠問出來的!
一個每天睜開眼就想著喝酒的人,怎麼會想起自己有一個朋友好久沒出現過了?
自葉言進入不夜城三個月以後,迦華幾乎每半個月就會來看葉言一次,以讓自己安心。
就連半個月這個時間間隔,葉言都知道得這麼清楚!
怎麼可能?!
他還保有自己的意識!
生活在不夜城中的其他人,絕對不會在意一夥朋友中的某個人半個月沒出現了!
迦華內心雖然震撼,表麵上卻不動聲色,打探著葉言究竟還保有多少自我意識。
“哈哈,這都被你發現了!”迦華一手拿著酒杯喝了一口,眼中蒙著酒意看著葉言。
葉言聽了,笑道:“你朋友很多吧?否則怎麼會半個月才跟我們這些玩一次?”
迦華心想:我在這不夜城朋友當然多了,除了定時看你一次,我還得去看秦天、暴食、黃笑、歐陽華美、仇天、吳十方。
我怎麼可能不忙?
迦華哈哈笑道:“我朋友確實很多,每天都忙不過來,今天跟這個玩了,另外的人就對我的消失不滿意了。”
葉言笑笑沒說話,又喝了一大口酒。
不知怎麼的,葉言這一刻內心有些苦悶,但他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事情感到苦悶,隻能喝一大口酒,讓自己更醉。
迦華用擔憂的目光打量著葉言,問道:“你覺得不夜城怎麼樣?”
葉言想了一下,道:“當然很好了,每天不用愁生活。”
說到這裡,葉言愣了一下,酒清醒了一分,奇怪道:“對啊,不夜城的大家哪裡來的錢呢?都不工作,每天都能出來玩......”
迦華聽了,臉色忍不住鐵青了。
這葉言!!
他果然還清醒的很!
隻是他一直沒抓住重點!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吸引了迦華的注意。
“靠,排了五個小時,天都要亮了,老子終於進來了!”一個不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酒吧裡非常吵鬨,震耳欲聾的音樂以及人們為了讓對方聽清自己而扯著嗓子說話的聲音,讓這裡非常嘈雜。
可是迦華一下就聽清了從門口傳來的黃笑的聲音。
迦華今日一定要跟著葉言他們一起來這裡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每當不夜城新開了酒吧,當晚就會吸引大半人前去湊熱鬨。
雖然不怎麼可能,但迦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守在葉言身邊,免得葉言今晚在這裡遇見曾經的同伴,想起什麼。
三個月前,也是一家酒吧開業,迦華跟“第一次認識”的葉言一起去了新酒吧。
當天晚上,那間擁擠的酒吧內,七名勾玉者竟然全部到齊。
迦華在七人中間周旋著,不讓他們見麵。
按照迦華以往的經驗,這七人就算見麵,都絕不可能認出彼此、想起什麼。
但他知道勾玉的特殊,隻能儘力做到最好。
自從將這七名勾玉者關入不夜城,迦華每天就忙得回不了迦華國。
特彆是當曾經樹葉國的王又開了一間新酒吧的時候!
想到這裡,迦華狠狠無語了一下。
那樹葉國曾經的王,樹葉,自從被關入不夜城,便沉迷於做生意,幾個月就開一家新店。
如果不是他,迦華哪裡需要這麼忙?
上次樹葉開的新店,就直接在一晚間將七名勾玉者聚齊了!
可惜他又不能妨礙樹葉做這些事,畢竟在被關入不夜城之前,樹葉可是僅次於迦華之下的恐怖強者。
樹葉若是覺醒,整個不夜城都得亂套。
因此迦華就隨樹葉——你想開店就開吧,我辛苦一點就是了。
聽見黃笑的聲音,迦華在內心狠狠罵了樹葉一句,然後湊到葉言耳邊說:“我去跳舞了,等會兒回來。”
葉言點頭,目送迦華的身影消失在舞池中。
迦華擠過舞池中躁動的人群,終於到了門口的一張桌子旁。
他熱情地上去跟黃笑打招呼,“嘿,黃笑!”
黃笑看了迦華一眼,一點都不熱情,反而是有些嫌棄地說道:“你怎麼在這啊?”
迦華愣了一瞬,隨後笑嘻嘻道:“怎麼?不願意見到我?”
黃笑不耐煩道:“上次另外一家新店開業,你就在我麵前晃了一晚上,一會不讓我去跳舞,一會又使勁灌我酒,我一點都不想見到你!”
迦華愣在原地——這個黃笑也保留了自己的意識?!
而且黃笑的意識保留,明顯比葉言還要明顯!
葉言隻是察覺到了身邊人的動靜,並沒對迦華的這些行動有任何情緒,僅僅隻是知道而已。
而黃笑,卻明確表現出對迦華妨礙他玩樂的不爽!
這些涼城的人,是不是一個兩個有病?
涼城的老大葉言,比起黃笑和暴食,都算問題不大的。
那個暴食才是最離譜的!
來不夜城半年了,暴食一次都沒去酒吧喝過酒!
他隻是去人多的店喝點咖啡,吃點夜宵。
他最愛的,就是傍晚醒來後,去各種美食店找吃的,這麼久以來,滴酒不沾!
開始時,迦華在安慰自己:每個人個性不同,這暴食和平時期說不定就是個吃貨、宅男,不喜歡出去鬼混,美食足以麻痹他就好了。
現在,站在黃笑桌子前的迦華,有些懵。
黃笑見他不動,站起來一把推開他道:“今晚彆來煩我!我去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