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又明前一天晚上回去之後讓家裡的仆人給盧鈺這個表姑夫說了宋聲畫的圖紙的事情,盧鈺本來因為這件事情焦頭爛額的,聽說有可能設計出一個巧工解決眼前的問題,他想立刻見一見宋聲。
不過考慮到已經是晚上了,就把時間定在了第二天上午。
第二天宋聲上午課還沒有上完,就被梁又明拉到夫子那請了個假,然後去了縣令府上。
盧鈺今天本來應該去衙門當值的,但隻是點了個卯就回來了。
他怕上午宋聲過來的時候他不在,專門把上午的時間空了出來。
崔夫人在一旁陪著他等,丫鬟送上來一套茶具,她一邊煮茶一邊道:“夫君,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學子身上,是不是有點草率了?”
昨天梁又明派仆人過來說起此事的時候,特地拿了那張圖過來。
圖上畫的含糊不清,雖然有些地方用小字標注了,但看起來依舊不怎麼靠譜,崔夫人有些擔心。
盧鈺歎了口氣,說道:“不管怎麼樣都得試一試,若是真的能解決問題,陳王和皇帝這邊兩頭都不用得罪了。”
如果他為了黎明百姓上奏皇帝,說陳王勞民傷財,讓幾條性命無辜枉死,難免會給陳王扣上一個殘暴不仁,無情無義的帽子。
皇帝就算痛心疾首,對陳王施以懲戒,也不過是削減俸祿,減少封地麵積罷了。可卻會因為自己的兒子做出這種醜事,讓他麵上無光,少不得要遷怒於他。
這種事出力不討好,處理不好就是兩頭都得罪的事。可又不能讓他放著百姓們的生死不顧,服徭役的民夫的命也是命,著實讓他為難。
本來盧鈺都已經寫好彈劾的奏折了,卻峰回路轉,聽到梁又明跟他說也許有彆的方法可行。
左右不過試一試的功夫,萬一不行他就把折子遞上去,要是行的話那就更好了。
宋聲和梁又明到的時候盧鈺剛喝完一壺茶,看到盧鈺,梁又明先是跟表姑崔夫人問了個好,然後又跟盧鈺介紹道:“表姑夫,這便是宋聲。”
宋聲行了個書生禮,“縣令大人。”
盧鈺抬頭看了宋聲一眼,這是他頭一次見宋聲,卻不知道為何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不過這會兒也不允許他再往深處想,看到宋聲過來,他直奔主題道:“宋聲是吧,本官是新任鳳坪縣縣令盧鈺,找你來的目的想必又明都和你說了吧?”
宋聲點點頭,道:“嗯,梁又明已經跟我說過了。”
“行,那本官就不廢話了,你的那個圖能仔細說說原理嗎?東西能否做出來?是否可行?”
宋聲把圖紙拿出來,在桌子上平鋪開來,說道:“大人請看,這個地方是一個軸承,需要鐵匠來用鐵塊打造,還有這一處,需要做兩個四方形的塔台,中間用木條斜撐固定。這兩個塔台做好之後分彆放在河兩岸,將其底部埋入地下中固定好,再在兩個塔台中間穿過繩子,通過軸承拉動繩子穿成兩道,把要運輸的圓木綁到下麵那道繩子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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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冰麵的光滑性,用力在河對岸拉動另一根繩子,這樣木頭就能緩緩移過去了。”
說完後他又補充道,“這樣就能保證不論冰麵的冰結的是否堅固,都能夠承受圓木和人的重量,安全的把圓木運過去。”
盧鈺雖然是出身名門望族,但他身上的功名可都是實打實的考出來的。名門望族的底蘊深厚,藏書也豐厚,受教育的資源不知比寒門學子要強上多少倍。
宋聲這一些話解釋完後,盧鈺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具體原理他大概知道了,按照這個想法,這個裝置如果做出來,也許眼前的問題就能解決。
隻是他不太明白,這個塔台和軸承是什麼意思?
宋聲又解釋了一下何為“塔台”與“軸承”,起到什麼樣的作用,盧鈺這才完全明白他這套裝置的原理。
“所以你覺得要想把這套裝置做出來,存在的最主要的問題是什麼?”
宋聲把昨天中午在工匠鋪子裡遇到的問題又跟盧鈺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我這個圖缺乏具體的零件尺寸,而且這個軸承需要用鐵塊製作,尺寸還需要仔細琢磨試驗才成。”
他要求做的軸承是用鐵塊兒打造的,具體的尺寸要非常精細。
而精細的鐵塊尺寸打造的時候不好把握,還要做成環形中間有凹槽的樣子,他並不知道以著現在鐵匠的工藝能否做得出來。
還有就是這個塔台的角架尺寸,中間的斜撐用多少長度合適,這些都需要進行調試。
盧鈺想了想,覺得宋聲提出的這個東西可行性很高,值得冒險一試。
他思考片刻後道:“這樣吧,我讓人帶你去找城中手藝最好的工匠,你把這其中的問題跟他好好對接交流一下,儘快把這個東西做出來。”
他怕宋聲在這件事上不儘心,又承諾道:“如果這個東西做出來之後真的管用,到時候你可以向本官提一個要求,隻要符合情理的都可以允你。”
宋聲應了,他沒想到盧鈺還能向他許下這種好處,如果這個東西做出來後真的管用,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向縣令大人申請免除他爹剩下的徭役了,也算是算是子代父償。
一想到後麵的徭役還有十天左右,他心裡就有些擔心,若是再在那裡磋磨下去,宋老恐怕能少活二十年。
他爹身體不好,這次徭役之後得好好養養,就怕落下病根兒。
有好處在前,宋聲在這件事情上更加儘心了。
他讓梁又明先回去了,然後讓他幫他跟夫子請了一整天的假,他今天打算跟工匠好好談談圖紙上的具體問題該怎麼解決。
官府指定的工匠鋪子定然是手藝不錯的,宋聲想著昨天中午找的那個工匠也不知道結果如何了,都說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不行他就多找幾個工匠,把大家聚在一起想辦法。
然而還沒等他把這個想法落實,就發現盧鈺讓人帶他來的工匠鋪子就是昨天他來的在回春巷的那個。
真是巧了。
() 他一進鋪子,還沒說話,旁邊跟他一起來的官差就跟裡麵的工匠李大叔聊了起來。
官差簡單把縣令交代的的任務說了一下,李大叔一看旁邊是宋聲,知道他們說的就是昨天的那個事兒,趕緊應道:“這個事我知道,大人且放心,我已經找到具體的解決辦法了,你回去跟縣令大人說,最多兩天的時間,我就能把這個東西做出來。”
宋聲在一旁聽得十分驚訝,本來還以為是工匠李大叔糊弄縣令的,可轉念一想,以他的立場,糊弄縣令有什麼好處?被發現了還會被處罰一頓。
所以李大叔說的應該是真的,他真的能把這個東西做出來。
宋聲不禁有些高興,沒想到李大叔這麼快就把具體的尺寸和打磨辦法給試出來了,暗暗佩服起他的手藝來。
他上前確認道:“李大叔,咱們昨天中午說的問題解決了?”
工匠李大叔笑的一臉褶子,像是攻克了一個難題一樣,說道:“我昨天熬了一夜,終於想明白了這個地方該怎麼弄。上午已經在做一部分圓軸了,下午就把四邊形上麵用的架子打出來,明天應該差不多就能弄好。”
宋聲又問了兩句彆的,發現李大叔不愧是家裡祖祖輩輩都乾工匠的匠人,很多東西宋聲一點就透,甚至他還能提出一些比較好的替換方案。
這套裝置不僅對架子還有軸承的要求比較高,對於中間的繩子要求更高,又得長又得耐用結實,而且表麵還要儘可能的光滑。
其實這套裝置宋聲是想到了前世的纜車才有的這個想法。如今沒有鋼索,不過他們需要的重力和滑動力都有所改變,所以可以用彆的東西替代。
繩子可以用麻繩,搓的粗一些,然後在上麵刷上一層蠟油,或者在上麵覆上一層用蠟石搓過的動物皮子,來達到儘可能光滑的效果。最後利用冰麵的光滑度來完成木頭的運輸。
回春巷的這個工匠鋪子不僅對外開放招攬生意,而且還是城內跟官府對接的鋪子。雖然官府給的價格並不高,但卻有官府禦用的名聲,所以能夠吸引不少顧客前來,生意還是十分不錯的。
宋聲跟李大叔談好了具體的製作事項,剩下的製作費用就由官差來談了。
盧鈺才剛來這裡當縣令沒多久,整個縣衙都處於虧空狀態,有好多東西他都在拿家底兒去填補。
這次做這個繩索漂移裝置的事情,也要花不少錢。還好他背後有範陽盧氏,還有清河崔氏,一般家底稍微淺一些的都不夠他這麼填補。
官差心裡也有數,不過他並沒有把盧鈺這個新來的縣令放在眼裡,在他的心裡,盧鈺這個縣令肯定要不了多久就會走的,到時候縣衙裡做主的人肯定還是縣丞。
縣丞是個愛貪錢財的人,但因為縣衙記賬的真實賬本被他藏了起來,縣令盧鈺一時間還沒找到確切的證據,所以現在拿他沒什麼辦法。
這就導致官差為了討好縣丞,開始抬高價格。
李大叔說道:“畢竟是縣令大人交代的活,小人一定會儘快完成的,價格
就按照原來的給打八折,一共是一百二十兩銀子,大人看可以嗎?”
官差卻道:“一百二十兩?我看李工匠是算錯了吧?不是二百兩嗎?要用這麼多材料和東西,一百二十兩怎麼夠?”
李大叔啞然,他不是第一次給官府做東西了,這個官差一說這話,他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並不是說真的是要二百兩,而是報的價格在他這邊是二百兩,實際的價格還是一百二十兩兩。
中間差的這八十兩,就被官差拿走了。八十兩對於盧鈺這種家大業大的人來說並不算什麼,但對於他們這種芝麻小官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錢財。
但這筆錢官差是不敢自己貪汙的,對他來說數額有些大,平白得八十兩,若是被發現了,他這差事就丟了,所以一般都是拿去孝敬上頭的縣丞。
這關係打好了,以後就能被派到一些比較輕鬆的活,而且對於以後的晉升也有好處,算是借花獻佛。
從工匠鋪子裡出來宋聲直接回了學堂,圖紙工具製作的事情由官差回去稟報給盧鈺。
下午下學後宋聲照舊去夫子那補課,淩文華也在,看到他過來,說道:“還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宋聲疑惑道:“為什麼不來?”
這會兒夫子還沒過來,淩文華在一旁的書案邊勸道:“宋兄,我看你如今一門心思學習,特地忠告你,咱們身為讀書人,還是要以學業為重,應當少花些心思在一些奇技淫|巧之上。這些東西鑽研出來對於科考全無幫助,還浪費時間花費精力,屬實是不值當。”
宋聲雖然不讚同他的觀點,但對方的出發點是好的,他也不好反駁太過。
“我明白的淩兄,這件事我有分寸,不會耽誤學業的。”
宋聲總覺得淩文華似乎很關心他的學業,他到夫子這裡來補課,他也跟著來,如今他隻是上午請了半天假,晚上淩文華就來勸他好好學習,把重心放在學業上。
這個人雖然思想古板了些,但對他還是挺不錯的。
宋聲又道:“多謝淩兄關心,學業我不會落下的。”
淩文華聽完他說這話才放心了些,自從夫子上次當眾誇了宋聲之後,淩文華就開始默默的把宋聲當做了競爭對手。
尤其是最近夫子單獨留下的課業宋聲完成的很好,幾次得到了夫子的誇獎,尤其是之前一篇策論,寫得非常好,夫子還說要讓他向宋聲多多學習。
淩文華不希望宋聲又回到以前庸庸平平的那種時候,他覺得現在有一個明確的競爭對手,科舉一道上更有了乾勁兒,這對自己來說是件好事,最起碼能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在哪方麵有些不足,進而去彌補。
過了一會兒夫子來了,考校了他們昨天的課業,又給他們布置了新的。
這次不再是四書五經裡的內容,而是回去讓他們寫一篇以“問民所疾苦”為主題的策論。
在景朝如今的背景下,文人們評論一個人是否有才華,大多都是從詩詞、策論以及經辯個方麵評
價的。
前麵的課業夫子布置的都是關於經辯方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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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苦也分為諸多方麵。有的人因為田地收成不好吃不上飯而疾苦,有的人因為流離失所沒有一個住處隻能到處流浪而疾苦,有的人因為無家可歸隻能沿途乞討而疾苦。
但無論哪種疾苦,其實涉及到的就是一個民生二字。
百姓們最為關注的並不是上位者是誰,也不是朝廷又頒發了什麼新製度,而是他們的莊稼能不能長得好,一年有多少收成,交了稅之後能不能吃飽飯。
晚上從夫子那兒回來的路上,宋聲一直都在思考該從哪裡入筆下手寫策論,不知不覺就到家了。
今天的雪下的不厚,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空氣驟然變冷了許多。
回到家陸清已經把晚飯都準備好了。他提前估摸著時辰,在宋聲快到家的時候把灶膛裡的火先燒了起來。
宋聲一回來他就把人推到了灶膛旁邊,然後給他拿了一雙新鞋出來,“相公,今天天冷的很,你回來時路上的雪是不是把鞋子浸濕了?你趕緊先把鞋子換了,坐在這兒暖和暖和,我去給你盛飯。”
宋聲點頭應了聲好,然後把手往灶膛裡稍微伸了伸,又搓了搓,感歎道:“這天真是越來越冷了。”
然後又關心道:“清哥兒,白天不要做針線活了,這天越來越冷,手容易凍壞,我會心疼的。”
陸清這兩天剛拿起針繡了一會兒手就僵的厲害,繡活做的都慢了許多,本來想要多攢些錢的,但是感覺冬天也繡不了太多了。
他本來想說不礙事兒的,但宋聲一說他會心疼,陸清就有些說不出口了,他隻好羞澀的點點頭,說:“我知道了,相公,聽你的。”
陸清把飯盛好端給宋聲,今天做的是餡餅配鹹菜粥,餡餅裡的鹹放的是醃的梅乾菜,因為放了些鹽,吃起來很下飯。粥是用雜糧熬的,裡麵放了鹹菜,雖然熬的有些稀,但因為熬的時間久,有些濃稠。
宋聲已經習慣了農家簡陋的吃食,也不挑,能吃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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