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郎拿著兩斤灰花炭回家後,王嬸子問道:“怎麼買了兩斤?不是說隻買一斤先用著嗎?”
“一斤肯定不夠用,這天這麼冷,人家都是買兩斤的。”其實王大郎也有私心,雖然人家也是一次買兩斤炭,但他買兩斤有一個原因是不想這一斤才剛用完就要去宋家再去買炭。
自家婆娘做的那些事情他現在也覺得丟臉。
王嬸子臉色雖然不好,但王大郎也沒說錯,一次多買點省的頻繁上門買了。
“沒買貴吧,一斤是不是四十五文?”王嬸子問道。
王大郎不想跟她掰扯,敷衍的點點頭,然後去找爐子生火去了。
王嬸子卻不依不饒道:“那你把剩下的十文錢給我吧,剛好明天我去吳家買兩塊豆腐。”
王大郎出門的時候可是拿了一整串的錢,她串好的這一串一共是一百文,買了兩斤灰花炭回來,應該還剩十文錢。
王大郎一看她問這麼仔細,最後支支吾吾道:“都花完了,沒剩下。天一下雪,這炭漲價了,五十文一斤。”
王嬸子一聽就急了,“什麼天冷漲價了!早上周氏去宋家買炭還是四十五文一斤呢!我看他們宋家就是故意的!給彆人就是四十五文一斤,到我們家就是五十文一斤,他們這是報複!”
王大郎看她胡攪蠻纏的樣子,終於忍不住道:“就算是報複又如何?他們家賣給咱家的炭為什麼比賣給彆人貴五文,這原因你不清楚嗎?”
王嬸子聞言心虛了幾分,聲音都小了不少,“可是、可是他們家也不能多收這麼多啊,那加起來可是十文錢呢!”
“十文錢怎麼了?我跟你說,你要是再鬨,下次人家直接不賣炭給咱們家了,我看你怎麼辦!”
“他敢!他宋家隻要不怕在村裡被人戳脊梁骨,那咱們就走著瞧!”
王大郎覺得這媳婦變得越來越讓人窒息。
“炭是人家燒的,做生意都還講究一個你情我願呢,人家不願意把炭賣給你,那也是人家的自由,你還能強買強賣不成?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什麼強買強賣,我有這麼說過嗎?你到底是哪家的人?說話不站在我這邊反倒站在他們那邊,你是要氣死我嗎?”
王大郎還算明事理,他忍了又忍,最後吼道:“我警告你,你彆再去找宋家的事了!回頭人家要是真生氣不把炭賣給咱們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都說到這份上了,王嬸子還嘴硬,“不把炭賣給咱們,那我就不去他家買炭了,我就不信,除了他們家,沒有彆的地方能買到炭!”
王大郎道:“你出去問問,這一到下大雪的天,外麵賣灰花炭的都要多少錢一斤?我昨個聽說外頭都漲到六十文了!人宋家要五十文一斤,已經很給你麵子了!你不要在這不識好歹!”
“我、我不識好歹?王大郎,你好意思這麼說我?”
王大郎見狀不再理她,他得趕緊生火把爐子點上,今年冬天比往年冷的不是一
點半點,
往年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今年怕是不行了。沒看以前村裡人都不燒爐子取暖的,今年幾乎全都燒上了!
大晚上的王嬸子穿上了外衣,看起來像是要出門,一臉怒氣衝衝的樣子,被王大郎給攔住了。
王大郎道:“你乾什麼去?!”
“我乾什麼不用你管!”
“我警告你,你今日要是敢上宋家理論這個炭的事,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你休回娘家!”
王大郎也是氣狠了,兩個人都老夫老妻了,不管有什麼矛盾,這日子湊活著能過就行。
王嬸子也知道自己就算再過分,王大郎也不可能把她攆出門的,所以平時才這麼張狂。
可他現在卻說要休了她!
王嬸子一瞬間有些憤怒,“你說什麼?你說要休了我?我為你王家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這麼多年,你現在竟然說要休了我?”
王大郎沒有退意,仍舊堅持道:“你要是敢去宋家理論,我就敢休妻!今天我就把話撂這了!”
說完之後王大郎進了灶房,他剛生的火,得把這炭先燒著了才能挪到爐子裡接著燒。
王嬸子還僵在原地,她沒想到有一日王大郎竟然這麼硬氣的跟她說話。
王大郎性子軟,沒什麼主見,這些年家裡的事大大小小幾乎都是她做主。
就算偶爾做什麼過分的事情,王大郎也就忍忍都過去了。
可這次麵對王大郎的威脅,王嬸子竟然有點害怕。
一個性子一向綿軟的人,一般很少生氣,可如果有一天他怒了,後果會很嚴重。
王大郎就屬於這一種。
被他這麼一震懾,王嬸子害怕了。本來要出門的腿忽然就邁不動了,她不甘心的老老實實回了屋裡。
大雪一連下了三天都還沒停,到傍晚的時候雪花簌簌的又下大了。
看著窗外的雪,宋聲不禁有些憂心。這雪一直下個沒完,要是再下個兩天,這家裡的炭就該不夠用了。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積雪太多,容易引發雪災。
聽說最近村裡有好幾家村裡的房子已經被積雪壓塌了。
現在每天趁著雪下的小的時候,宋老大就趕緊架著梯子到屋頂掃雪,就怕自己的房屋撐不住。
要說最危險的還是和宋夏住的柴房,柴房比著正屋更不結實,這積雪太重,住著十分危險,早在兩天前,宋聲就讓她們搬出來了。
在宋玉睡的屋裡掛了一層布簾,隔出一個小隔間出來,把床挪了過去,兩人先睡在那。
宋聲本來想把他那間屋子讓奶奶住的,但她死活不同意,還說住哪裡都一樣,宋聲就沒再提了。想著明年天氣稍微好點就趕緊把房子蓋了。
好在宋聲擔憂的雪災沒出現,第四日早上雪停了。
雪一停家家戶戶都歡欣鼓舞。好在之前村裡房屋壓塌的人家沒砸傷人,就是修繕屋子要費力氣些。
雪停了村裡人家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掃雪,
雪已經堆積的過了膝蓋蔓延至大腿處,村裡的小孩們仍舊在大人們掃雪的時候在一旁堆雪人打雪仗,看起來倒是生機勃勃。
宋家院子大,一家人都上陣掃雪,沒一會兒就堆了個幾個小雪山出來。
宋聲還給陸清堆了個雪人出來,上麵的鼻子和手都是用茅草插上去的,眼睛用灶膛裡燒的黑黢黢的木屑畫的,看著有點醜萌。
陸清捂著唇笑彎了眼睛,“相公,你堆的雪人怎麼、怎麼這麼特彆?”
“怎麼特彆了?”
宋聲饒有興致的問道。
陸清還沒說,一旁的大毛大妞過來了,用著脆生生的語氣道:“三叔,你堆的雪人好醜啊!”
宋英的兩個妞妞年紀小,跟在後麵走路一顛一顛的過來,兩個娃娃啥也不懂,但剛才哥哥姐姐說了醜,她們聽懂了,一聲一聲的跟著重複道:“三叔,醜。”
這話聽的在場的大人都樂嗬嗬的笑,宋老二在一旁道:“妞妞啊,你三叔可不醜,俊著嘞!”
旁邊的大妞反應過來,一副正經嚴肅教育妹妹的樣子道:“錯了,是雪人醜。”
幾個孩子跟活寶似的說話惹的大人們哈哈大笑,完全沒有被這冬日裡的嚴寒掩住了生機。
院子裡的雪還有屋頂上的,花了半天的時間才掃完。
今日陽光明媚,院裡堆積的雪開始化成雪水從地勢高的地方流向地勢低的地方。院子裡掃出來的路滿是泥濘,宋聲之前墊的石塊派上了用場。
中午飯做的麵條,麵團揉好之後用擀麵杖擀一擀,不過沒擀太薄,切出來厚實筋道。麵條湯裡麵加了肉片,上麵飄著一層淡淡的油花。陸清上次從陸家帶來的菌子還有不少,也放了一些進去。大家掃雪也都累了,每個人都吃了不少。
宋老大呼嚕嚕一碗很快吃完了,又盛了第二碗出來蹲在簷下接著吃,一邊吃一邊感歎道:“今年雪下的足,明年肯定是個豐收年啊!”
宋成也跟著道:“是啊,那句話咋說來著,好雪有豐年嘛!”
宋夏在一旁糾正道:“二哥,是瑞雪兆豐年。”
宋夏最近學的知識多了不少,瑞雪兆豐年是什麼意思,怎麼寫的,她都會了。
宋成道:“嘿你個小丫頭片子,知道的還不少!”
這雪已經停了,看這天氣,今天肯定是不會再下了。最近幾天上門來買灰花炭的多,之前攢的已經賣的差不多了,這要再不開窖燒炭,怕是要不夠用了。
“下午我就去把炭窖那塊的雪掃一掃,就是家裡的木柴不多了,得去集市上買點柴回來了。”宋老大道。
“那我下午去買柴吧,讓宋成跟著我一塊去,多背兩捆回來。”
冬日天氣晴好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去去山上砍柴,存著留到過冬的時候用。也有一些人家專門做砍柴的活,每次砍的多一些就背到集市上去賣。
今天這雪才剛停,也不知道集市有沒有開,就算開了,賣柴的也不知道會不會來。
想到這,宋聲道:“二伯,
彆去集市了,
咱們跟村裡人收柴吧。以後柴如果不夠了,
就跟村裡人收,咱們出錢省力。”
今天冬天燒的爐子都是用的炭,往常人家有點爐子的,基本上都是燒的柴,一個冬天下來得燒掉不少。
今年不一樣了,村裡人肯定都剩了不少柴,基本上每年大家攢的柴都能用到開春。
“咱們拿錢收,就按集市上的價格,小捆的一捆五文,大捆的一捆十二文。”宋聲接著道。
張杏花道:“我看行,就聽三郎的,等會讓大郎去村裡都說一聲。”
村裡頭有的人家裡存的柴多,這時候大雪封路,也沒辦法拿出去賣錢,宋聲讓家裡跟村裡人收柴,也算是變相的一種幫忙了。
這宋家離得近,不用浪費腳程凍的跟冰塊似的背到集市去,可不是件大好事嗎?
下午宋家的人開始張羅著開窖燒炭的事。宋老大三兄弟去了窖門處一看,已經糊上了厚厚的積雪。
已經過了正午,積雪開始融化,地麵也變的泥濘起來。
他們把雪掃開後,在地上鋪了一層從家裡帶來的乾草墊著。
原來在窖邊搭的那個簡易的小屋子已經被積雪壓垮了半截,他們仨索性把這個小屋子拆了,準備重新搭一個。
他們正忙活著,宋峰忽然挑著個扁擔,擔著兩個籮筐過來了。
宋老大他們一看,乖乖嘞,這籮筐裡裝的可都是瓦片哪!
宋峰道:“爹,二叔三叔,這是三郎讓我挑過來的,咱們村吳老二家秋天的時候不是蓋瓦房了嗎,當時瓦片買多了,還剩下一些,放著也沒用,三郎就全都買下來了。”
宋老大他們一聽,心疼的不行,這瓦片買起來可不便宜,不然家裡早就蓋磚瓦房了。
“三郎這是花了多少錢啊?”
“三郎沒說,院裡拉回來的還有一些,我回去把剩下的都挑過來,三郎說差不多能在窖邊蓋出來一小間。”
這瓦片能夠隔熱防雨,以後燒炭就不用怕冷了,而且夏天也能涼快許多。
宋聲本來還想多買點把家裡的房子也重蓋一下的,可村裡人家有剩餘瓦片的本就不多。而且現在正是天冷的時候,也不適合動工蓋房子。
但燒炭的窖邊那個小屋得先翻修一下應急用,不然後麵燒炭太辛苦了。剛好這次大雪壓塌了一些要重弄,趁著這次一並翻修了。
其實要不是今天無意間聽張杏花說起吳老二家蓋房子的時候剩了些瓦片,他壓根就不知道,不然早就買回來了搭小屋用了,原先燒炭的時候大伯他們也能少受些苦。
有了瓦片,屋子上麵原先堆的茅草就全都被換了下來。
有雪水,和泥巴粘瓦片的時候就不用再從溝裡挑水了。
燒炭的窖邊這屋子很小,不過一天的時間宋老大三個人就給拾掇好了。
自己家還沒住上瓦房,這小破屋倒是先整上瓦片了。
弄好之後屋裡的地上又撒了一些土沙,把茅草鋪好,又把原來屋裡的舊床放
進去,屋裡已經不剩什麼地方了。
三個人坐在床上嗬嗬笑了幾聲,“還彆說,這瓦片做的屋頂還就是暖和。”
四周雖然還是用原來土坯做的牆,但他們就是覺得沒那麼冷了。
到時候這窖裡一燒起來,窖門堵上,爐膛裡出來的熱氣就更暖和了。
宋平這邊去村裡剛放出家裡要收柴的消息,就有一個村裡的青年漢子上門了。
漢子名叫李滿,長的十分高大,身體也壯實,這會兒一下子帶了兩捆柴過來。
他敲開了門,出來的是宋聲。
雪一停,家裡的人都很忙,陸清剛才出去村裡人家裡買豆腐去了。這會兒隻有宋聲在屋裡溫書複習功課。
一米九的壯漢看著嚇人,但說起話來卻有幾分害羞。
李滿道:“我、我聽說你們家收柴?是真的嗎?”
李滿住在村後頭的山腳下,跟村裡人住的都遠,大家跟他都不太熟。
見他挑了兩捆柴過來,臉上還小心翼翼的看著宋聲,生怕宋家收柴的消息是假的。
宋聲點點頭道:“對,是真的,快進來吧。”
李滿臉上一喜,趕緊進來了。
這年頭的柴不論斤兩,都是論捆。一捆有多少一眼就能看的出來。
李滿這一大捆捆的十分滿,小捆也有不少。
宋聲讓他把柴放到柴房,進屋給他拿銀錢結賬。
結果翻了一圈,愣是沒找到他的小夫郎把錢藏到哪裡了。
平日裡夫夫倆的錢都是陸清保管的,他幾乎不用錢,也就帶幾個銅板夠中午在學堂吃飯。
好在這會兒陸清買完豆腐回來了,一看院裡站著一個漢子,問了情況後進屋找宋聲去了。
“相公,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嗎?這錢袋就藏在這床邊的牆縫裡。”
他話音剛落,就從另外一邊的那個牆縫裡把一個裝著碎銀的錢袋拿了出來。
“看,這不就是?”
宋聲一看,說道:“原來你說的牆縫是那邊那個啊,我說怎麼沒找著。”
宋聲從裡麵拿出二十文錢出去了。
李滿還在院裡站著,已經是臘月了,他身上穿的還十分單薄,讓人看著就冷。
“這裡一共是二十文,一大捆柴十二文,一小捆是五文,不過你今天帶來的柴捆的要更多一些,就再給你加三文。一共是二十文,你收好。”
李滿沒想到能賣二十文,還多出了三文,麵色一喜,乾裂的嘴唇動了動,說道:“謝謝。”
拿了錢他就走了。
等到晚飯的時候家裡人都回來,宋聲提起這個事。
張杏花道:“你說的是後山腳下住的那個李滿吧?長的高高瘦瘦的,一身的力氣,不過不太愛說話。”
宋聲點點頭,“應該是他。”
“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他今年應該跟大郎差不多大,好像比大郎還大個一歲,我記不大清了,就是二十一二的樣子。”
“他啊,早年沒了娘,他爹就給他娶了個後娘,後娘後來生了弟弟妹妹,慢慢對他就越來越苛刻。寒冬臘月還讓他上山砍柴下河摸魚,出去做工的錢全都被後娘搜刮走了。在家不乾活就沒有飯吃,一年到頭都是在柴房睡的,人養的乾瘦的跟皮包骨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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