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聲這是穿越之後第一次到縣衙的大牢裡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還能來這兒看看。

大牢的牢門都是鐵門,幾l乎每一間都關著幾l個犯人。蓬頭垢麵就不說了,還有一些看起來窮凶極惡,有的甚至臉上身上都有刀疤,看他跟著牢頭一路走過來,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看著有點滲人。

還有一些犯人在牢裡麵哭喊著說放他出去,被牢頭厲聲嗬斥了一頓,然後聲音小了許多,不敢再大聲哭喊了。

空氣裡飄蕩著一股子腥騷味兒,犯人們吃喝拉撒,全都在一個牢裡頭,宋聲一路過來都沒忍住捂住了鼻子。

前世的時候就聽說過在監獄裡麵,也是有老大的。更彆提還是在如今的景朝了,幾l個犯人共同關在同一間牢房裡,肯定有一個話事人。

隻有上頭特地打過招呼交代過要關照的,才能有單獨的牢房住。

宋成就是跟幾l個犯人共同關在了一個牢房裡,宋聲剛才過來的時候就在擔心,也不知道他在牢裡麵有沒有受欺負。

等他走進牢房裡頭後,看到裡麵有五六個穿著帶著囚的衣服的犯人,全都在草席子上或坐或躺,衣服跟臉全都黑黢黢的,壓根瞅不清誰是誰。

還是牢頭走的時候在外頭喊了一句,“宋成,你家裡有人來看你了。”

牢頭說完就往遠處走了一些,給他們地兒單獨說話。隻是他這話說完,這一間牢房裡的犯人全都抬頭瞅著宋聲。

隻見最裡邊角落裡靠在牆角的一個蓬頭垢麵的人聽見聲音後耳朵動了動,緩緩的抬起頭,朝著牢門口看去。

等看到來人是誰,他一下子就哭出了聲來。起身的時候太過著急,一個趔趄直接跪在了地上。

然後又撐起身子,快速走到牢門處,痛哭道:“三哥……你是來救我了嗎?嗚嗚嗚嗚……我想回家,我想爹娘啊……嗚嗚嗚……”

宋聲差點沒認出來眼前的人是宋成,蓬頭垢麵也就罷了,臉上還都是灰塵,黑黢黢的,而且瘦的臉都脫相了。

官府把他們抓進來也沒幾l天,怎麼他就成了這副樣子?看著像是好幾l天沒吃過飽飯了,眼窩深陷,人憔悴的可怕。

牢裡麵還有彆的犯人,宋聲壓低了聲音道:“四郎,你先彆著急,家裡已經知道了你的事,正在想辦法救你出去。”

宋成剛被抓進來的時候完全是懵的,等到待了兩天之後才知道,他們頭上的這個罪名,十有八九是不能活著出去了。

他哭了兩天,沒什麼用,想明白後隻求不要連累他的家人。這會兒看到宋聲,他眼睛裡又有了神兒。

宋成以為宋聲說家裡正在想辦法救他,是安慰他的話。抓他們進來的時候說的是什麼罪名他清楚,怎麼可能救得出來?

彆到時候再連累了家裡的人,那他更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宋成道:“三哥,其實我知道,我現在的這個罪名恐怕是出不去了。不過能在臨死之前見到你,我已經很高興了。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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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四郎不孝,沒辦法再在跟他們跟前孝敬他們了。等下輩子,再來給他們當兒子彌補他們。”

宋成越說哭的越厲害,本來臉上就臟兮兮的,再加上眼淚一直不停的流,臉全都花了。要不是身上還穿著帶囚字的衣服,說他是個叫花子怕是都有人信。

宋聲聽著宋成說的話,心裡有點吃驚,聽他這口氣,好像是真參與了走私官鹽的事兒。

宋聲問道:“四郎,你真的去走私官鹽了嗎?”

宋成趕緊搖搖頭,著急辯解道:“我沒有!三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冤枉的。我沒有參與走私官鹽,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我們那條船上搜出來了官鹽。現在官府一口咬定我們參與了走私官鹽的事,不論我們怎麼辯解,官府老爺就是不信。”

“三哥,我也不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麼事,如果我真的活不下來,你們一定要與我撇清乾係,千萬不要連累了家裡人。”

宋成說這話,宋聲還是信他的。看他一臉這急切的樣子,想來他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既然他沒有參與走私官鹽的事,那就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宋聲道:“四郎,我相信你沒有參與這件事兒。時間緊迫,你先聽我說。我現在正在想辦法救你,你把你從一開始跟著咱們村的王家寶一塊到船上乾活到現在發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跟我講一遍。你要想清楚了,千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遺漏,哪怕是一個很小的細節,或許你當時並不在意,但隻要你看到或者是知道的,全都要跟我說一遍,聽清楚了嗎?”

宋成點點頭,“聽清楚了。”

就在這牢房的門口,宋成低聲湊到宋聲的耳邊,跟他說了這幾l個月來發生的事情。

“我一開始也沒想著跟王家寶出去乾跑船的活,就是之前遇見他,看他掙了很多錢,比咱們家燒炭開鋪子還要掙錢,我這才動了心思,想跟著他一塊兒去跑船的。”

“家裡邊燒炭也辛苦,還有三哥你還要讀書,我也想為家裡分擔一些。就主動去找了王家寶問了一下他關於跑船的情況。”

“王家寶說,他跟著的那條船上麵運的是咱們這邊產的糖霜,通過水運,運到彆的地方。因為水上時常有風浪,天氣不好的時候還會有危險,雖然掙的多,但也是拿命搏來的。他問我願不願意跟著他一起乾,剛好他們船上正在招人,有好些人不會水性,而且還容易暈船,到了船上就上吐下瀉的,不適合跟船。恰巧這些條件我都滿足,我就跟著他去了。”

“跟著他乾了一個月之後,一切都很平常,跟他說的差不多。每次跟船出去一趟,也就是做一些搬運貨物,收拾船上的繩子之類的活,而且一般隻要天氣好,水上是不會有什麼大的風浪的,這一趟下來,我掙了十兩銀子。”

宋聲問道:“那你們這個貨船,每次出發到達的目的地是固定的嗎?比如說每次都停在同一個碼頭。”

宋成搖搖頭,道:“不固定。但是我不知道碼頭叫什麼名

() 字,反正每次卸貨的時候,不是一個地兒。”

“後來我又跟著跑了幾l次船,之前沒敢跑太遠的,但是跑了幾l次之後,我覺得短途的掙的少,就跟著跑了一次遠地兒的。也沒出什麼事兒,一路上都很順利,回來之後比上次多了一半兒的銀子。”

“直到這次,王家寶喊我去到這艘貨船上跟船。說是這個雇他們船的人給的價高,他們這次要是跑完這一趟,能掙比上次還要多一倍的銀子,我當時財迷心竅,就跟著他去了。想著反正是一個村的,他不會坑我的。”

“可是沒想到,等到官兵來抓人的時候,王家寶他竟然跑了!”說到這裡宋成一臉憤慨,沒想到都是一個村的老鄉,出門在外竟然還騙他。

“你是說,這次官兵去抓人,沒抓到王家寶?”

宋成搖搖頭,道:“沒有,我們同時進來的這十幾l個人裡,我每個人都見過,但就是沒有王家寶。”

“那你上了這艘船之後,有感覺跟平時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

宋成仔細回想了一下,道:“這船還是在我們平常開船的碼頭停的,開船了之後,就一路沿著運河走了。船上人不多,當時我還納悶,挺大一艘船,說是裝的貨物也多,人手應該不至於安排這麼少。”

“當我上去之後,還悄悄看了一下,船上的船夫確實很少。而且裡麵有幾l個人看起來挺嚇人的,長得虎背熊腰,瞅著凶神惡煞的,我都沒敢跟他們打招呼。”

“那王家寶是跟你一起上的船嗎?”宋聲問道。

“沒有,我倆不是一起上的船。你這麼一問,我突然想起來,自從到了船上之後,我好像就沒見過王家寶。三郎,你說他會不會有可能壓根就沒上船?”

“這個王家寶,虧我那麼信任他。他竟然挖了個坑讓我跳,說不定就是他提前知道這艘船有問題,所以才沒上來的!”

宋聲琢磨著宋成說的話,又問道:“其他的呢?關於這艘船上麵的人和貨物,還有什麼你覺得跟平時有不一樣的?”

宋成絞儘腦汁又想了一會兒,還是什麼都沒想到,說道:“其他就沒什麼不一樣的了,這艘船還沒走到要到達的碼頭就被扣下來了,我都還一臉懵著,就稀裡糊塗來到了這大牢裡。”

說完他又沮喪的看了一眼宋聲,這事到底還是他太貪了,哪有什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潑天的富貴那都是來路不明的,也怪他識人不清,輕易相信了王家寶那個家夥的話。

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現在人在大牢裡,三哥雖然是個秀才,但卻沒有一官半職在身,上哪能救得了他?

他像是心灰意冷一般,沒了力氣,滑坐在地靠坐在牢門口,失聲痛哭。

宋聲心裡很是著急,聽宋成說的這些話裡,並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他應當就是被王家寶給蒙騙了,才稀裡糊塗的上了那艘船。

如果能抓到王家寶,也許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但宛平地界後麵背靠山巒,想要藏身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而且

這個時候的路引和戶籍很容易被冒充,遇到那些檢查不仔細的,可能就放過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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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說覺得奇怪的,宋成倒真想起了一件事。

他道:“三哥,我想起來有一個事兒,雖然當時覺得有一點點奇怪,但一直也沒注意,所以沒想起來說。就是船在行駛的時候,那個船底吃水的線,我總覺得有些不大一樣。”

“不大一樣是什麼意思?你說清楚一點。”

“其實那天我也是無聊,出來趴在船邊上透透氣。就看了一眼那個船吃水的線大概有這麼高。”宋成用手約莫了一個高度比劃了一下。

“後來中間我們遇上了另外一艘船,然後兩艘船靠近後停了一會兒,沒過多久又正常行駛了。等到我們中途歇息的時候,跟幾l個船上的人聊天,發現那個船的吃水線要比之前短一些,大概有這麼高。”

宋成這次比的高度比剛才要矮一些。

宋聲驚道:“你們半道上還遇到了另外一艘船?是把貨物都搬向另外一艘船了嗎?”

宋成搖搖頭,道:“沒有,那艘船跟我們相遇的時間並不長,好像是行駛的時候撞著了,沒一會兒就走了。要是貨物真的搬向了另外一艘船,我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道?那一艘船上裝的貨可不少呢,怎麼著都得有些大動靜才對。”

“這個情況,盧大人審問你們的時候你說了嗎?”

宋成搖搖頭,道:“沒有,盧大人沒有問這些。而且那艘船真的是撞到了我們的船,才耽擱了一會兒,沒多久就走了。要不是你今天問的這麼詳細,我還想不起來說這事兒呢。”

“那你知道他們開往什麼方向去了嗎?”

宋成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瞧著像是梧州那邊的方向。他們的船走的不快,就算是要去梧州,大概也得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到。”

宋聲忽然捕捉到了一個字眼,說道:“你剛才說什麼?那艘船走的不快?”

“是啊,的確走的不快。他們的船雖然看著比我們的船大,但還沒有我們的船走的快呢。可能是當時撞到我們船的時候,撞壞了哪個地方吧。”

宋聲忽然想明白了什麼,拍了拍宋成的肩膀道:“行,我了解了。四郎,這幾l天就先委屈你在牢裡待著了。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你在這裡一定要好好吃飯,今天我和二伯過來送了一些錢,是你這些日子在這裡的夥食費。也跟官差打好招呼了,讓他們儘量在這多照顧照顧你。”

宋成感動的說不出話了,眼淚鼻涕一把一把的流,哭著說自己以後再也不乾這種蠢事兒了。

“你彆擔心,肯定會沒事的。不過後麵如果縣太爺再問什麼的話,你一定要事無巨細的把你經曆過的所有事情都說一遍,知道嗎?”

宋成狠狠的點了點頭,帶著個哭腔道:“三哥,你放心,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以後再也不

() 給家裡麵添亂了,我現在真的特彆想回家,我想吃爹娘做的飯菜了。”

“知道長記性就好。”

宋聲又問了他幾l句關於最近跑船的事情,宋成努力回憶著自己的記憶,幾l乎是把能想到的全都說了一遍,甚至連去了幾l次小解都說了。

外頭傳來了牢頭的聲音:“時間到了,該出去了。”

宋聲應了之後對宋成道:“你先在這裡頭待著,我還有事兒,得先出去了。千萬不要胡思亂想,知道嗎?”

宋成點了點頭,他這次可真是長了大記性了。如果真的能夠死裡逃生,以後家裡讓他乾什麼他就乾什麼,他再也不堅持自己的意見做事情了。

從暗無天日的牢房裡出來之後,宋聲猛一見到外頭的光線感到有一些刺眼,緩了緩之後,才覺得適應一些。

他來這裡探望宋成的事兒悄悄跟宋老二說了一聲,宋老二本來準備了好多吃的還有穿的東西,想讓他幫忙帶給自個兒的兒子。

但宋聲一樣都沒帶,一個牢房裡都關押著好幾l個犯人,按照他家四郎的性子,恐怕也是挨欺負的份兒。

就算是給他拿進去了一些吃穿用的,最後也到不了他手裡,肯定很快就被彆人搶走了。

自他進去之後,宋老二就一直在衙門附近守著,看到宋聲出來,趕緊問道:“三郎,怎麼樣?見到四郎了嗎?”

宋聲點點頭道:“見到了。”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宋老二又道:“那他在裡麵怎麼樣啊?是不是挨打了。我聽說這牢獄裡麵的人動不動就會挨打,就算是活著出來了,也就剩下半條命了。”

他可憐的四郎啊!算了,隻要能把命救回來,其他的都不重要。

宋聲知道他二伯心裡著急,他寬慰道:“二伯,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四郎在裡麵還行,就是瘦了。沒有挨打,衙門的人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就給彆人上大刑的。”

“而且我問了四郎,他說他是被咱們村的王家寶坑了,他壓根就不知道船上的貨物是官鹽,說起來也是被蒙在鼓裡的。”

宋老二一聽這話,心裡終於能鬆了一口氣。

他們家四郎是什麼性子他清楚,是絕不可能做出這種走私官鹽的事兒的。

可即便之前再篤定,他也不敢百分百的保證宋成沒做過這事兒。這會兒聽到宋聲說親口問過他了,的確是沒做過,他這個心終於能放下來一些了。

隻要沒做過,那就說明這事兒他們家四郎是冤枉的。既然是冤枉的,隻要官府老爺明察秋毫,四郎肯定有救了。

“三郎,二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感謝你才好。四郎這孩子不爭氣,要是他真能全須全尾的回來,我一定好好教訓他一頓給家裡頭都出出氣!”

“二伯,咱們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四郎的事我一定會努力的,我還有事兒得去找縣令大人一趟,你先回家吧。把事情也都跟奶奶他們說一下,她們在家估計等的也焦急了。這邊一有什麼情況我再給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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