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看陸崢的檄文,初微都不知啟文堂這家看起來如此尋常的書肆,竟會存在這樣多的問題。
之前啟文堂在城東一家獨大,算是壟斷市場,熱銷商品需要配貨,以次充好等都是他們會做出的事情。除此之外,這家還會使用不正當競爭手段,雇人去其他生意好的書肆鬨事,敗壞對家名聲,撬走對方掌櫃不是目的,主要是利用掌櫃背後的人脈,從貨源入手,釜底抽薪,攪黃同行生意。
而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銷售未經著作者授權允許的翻印書籍,也就是後世常說的“盜版”。
本朝太宗注重文治,執政時期曾專門修訂了這方麵的律法,不管擅鐫翻印還是售賣此類書籍,都是嚴重違法行為。
若是尋常流動攤販在外頭隨意買賣也就罷了,啟文堂這樣有名有姓有規模的正規店鋪也拿來以假作真,隻能說後台很硬,膽子也實在不小。
可能因為文彙齋如今背後是陸今安和陸家,所以啟文堂那邊倒是未曾雇人來鬨,沒有跟他們發生直接正麵的衝突,但是撬走掌櫃一事卻做得毫不含糊。
隻是初微看過檄文後有些好奇,這些啟文堂的黑料她都不知道,陸崢他們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的?
正當初微欣賞未來狀元的議論文新作時,緋月走了進來,將一封書信遞給了初微:“是李四公子的來信,外頭夥計聽說您在這裡,便讓我帶了信過來給您。”
原來是李修然的來信。
初微拆開信來,看李修然在信中道,李維給他寫信說了近來啟文堂和文彙齋的紛爭,並問了他好些關於啟文堂經營不端的行業內幕。
李修然給李維回信之後,越想越不放心,所以特意給初微來信詢問情況。
初微沒想到幾個孩子最近都在弄這些事,也難怪陸崢這種兩點一線的備考學生能搞這麼多有理有據的內幕情報來。
李修然也重點提到了讓她盯好無憂書坊那邊,那家書坊是當年郝掌櫃拉來做供貨商的,後來也一直都是他在跟那邊孟掌櫃聯係,難保不會為新東家再搭橋牽線。
初微收了信後,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陸崢的檄文,轉而對著周述問道:“這篇文章你又是從哪裡得來?也是陸崢送到咱們書肆的麼?”
周述道:“晨起看到大公子帶書童在外麵布告欄張貼文章,看他印了不少,就順便要了一張。”
外麵布告欄是初微接手之後立上的,主要用於宣傳書目上新和活動動向,相當於店內廣告公示牌。
難怪今天陸崢早上沒有來正院吃飯,敢情是一大早起來後直奔這裡,趕在上學前把文章貼好了,還真的是……精力充沛。
陸崢在檄文當中寫到,啟文堂商戰的慣用招數是掐斷同行進貨渠道,李修然也在來信中特意提到了此事,再加上這次被撬走的人是郝壇,一個曾經著負責書肆進貨管理的掌櫃,所以這個問題非常值得注意。
想到這裡,初微對著周述問道:“孟掌櫃不是說了今日一早就把咱們要的書目送來,怎
麼現在還不見無憂書坊來人?”
看到周述一臉的欲言又止,初微就知道出現了新的問題:“反正今天上午沒什麼急事,咱們先去無憂書坊那邊看看。”
初微買下《食歡記》版權後,便把刊印的訂單交予了無憂書坊,也因此和孟掌櫃打好了關係,很多缺貨的書目都會先緊著文彙齋這邊。
這日孟掌櫃見郝掌櫃過來店內,原本以為是催促文彙齋的書單,哪知他開口談起的卻是啟文堂缺貨的事。
啟文堂在青州府內有兩家店,濟南府也有一家,之前進貨的兩間書坊這段時間總會補貨不及,便想借郝掌櫃的手開發這邊。
胡掌櫃和郝掌櫃兩人來勢洶洶,孟掌櫃消化了好一會兒才接受郝掌櫃跳槽的事,但還是堅定了原來的說法,要先保證文彙齋供貨,有餘力再給啟文堂送書,這也是當初和陸二夫人之間做的協定。
胡掌櫃在青州這地界上霸道慣了,一聽這話便有些不悅道,“旁的倒還罷了,但那《食歡記》必須先供應我們這邊。”
《食歡記》自發行以來就一直賣得極好,在白晨茶樓推廣之後更是銷量大漲,還有隔壁州府的書肆也來進貨,孟掌櫃賺了不少,每日都樂嗬嗬的。
隻是書坊的生產能力有限,並不能滿足各方需求,孟掌櫃一聽這話便擺手道:“這刊印的初版原就是由陸夫人買下的,我不過就是幫著刊印發行而已,這事自然那要先供著文彙齋,如若貴店要簽訂契書從我這裡拿貨,還要她來點頭。”
胡掌櫃陰惻惻地看了孟掌櫃一眼:“我若不肯呢?”
門外有清泠悅耳的女聲響起:“那就公堂見吧。”
郝掌櫃見到初微有一瞬間心虛,他後退一步側身讓過,低低地喚了一聲:“陸二夫人。”
“原來是陸二夫人。”胡掌櫃眯了眯眼睛,“既然是你購下的初版,那我們打個商量。”
“沒商量。”初微道,“文彙齋生意好,你和你東家心中不服氣,想要怎麼折騰都是你們的事,但我看不慣你行事,不願同你再簽契書,所以這書也不會賣給你。反正胡掌櫃的啟文堂神通廣大,出路眾多,不差這點小利,又何必在這裡對著孟掌櫃苦苦相逼?”
胡掌櫃以為她還是有陸今安撐腰才能行事這般強硬,當即便陰陽怪氣道:“這都察院禦史的手未必能伸到青州來。”
“若是我不服從州府衙門判決,總有送去京城衙門的一天。”初微道,“再說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魏知府年輕有為,前途遠大,怎會允許這青州府成朝廷的法外之地?”
這魏知府品性如何暫且不論,但本人絕對是一個有政治抱負的人,這樣的人會把自己的名聲和前途看得極重,不會為了地方勢力妥協,就算初微不是誰的家眷,隻是普通商人,版權在手也能打贏這場官司。
胡掌櫃到底還是底氣不足,最後隻能負氣離開。
孟掌櫃目送兩人離開後,有些後怕地擦了擦額頭冷汗:“這胡掌櫃實在囂張,幸而今日夫人也在,否則小可真當不知該
如何是好。書坊這兩年盈利尚可,夫人冰雪聰明,眼光獨到,日後書坊若能得了您的指點,必當越做越好。”
初微也知道,孟掌櫃還在打她入股的主意,她也知道在古代做生意不容易,沒有靠山和人脈是不成的。
可她如今也隻有幾千兩餘錢,都花光了心裡沒底,雖然心中喜歡,但還是忍痛婉拒了孟掌櫃的邀約,隻把這幾日要進貨的事情定了下來。
回程途中,周述看初微神情還是有些憂慮,有些不解的問道:“事情不是解決了麼?夫人怎麼還這般發愁?”
“雖然這事看著是解決了,但也隻是一時的。”初微道。
人心這東西最是經不起考驗。
如果她一直拒絕入股無憂書坊,龐家那邊再多加拉攏的話,沒準又會發生第二個“郝掌櫃事件”。
可她現在的確沒能力入股,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