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夜市燈火通明,街道中心的人們都擁擠在一塊兒，仿佛肥腫的蟲子一樣艱難地蠕動著。

莉莉絲和羅莎莉跟在金發貴族的身後，三人順著最擁堵的小吃街的外圍慢慢走出了夜市。

夜市市區和近郊似乎有一條無形的邊界線,在跨過那條隱蔽的界線,所有的喧囂和火熱就都被拋在了身後。

羅莎莉不由自主地呼出一口氣，愜意地眯起雙眼，唇角上揚,享受著來到這個星球後難得的新鮮空氣。

幾十分鐘前，在說完那能震撼整個對黑石有研究的學術界消息後，莉莉絲陷入了呆滯。

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

心血來潮時隨手拚出的機械小物件，轉頭有人將這個作品送去參賽，完了還告訴你獲獎了，還是頭等獎。

任誰聽了都得恍惚那麼幾秒鐘啊。

等到莉莉絲回過神後，她結結巴巴地開口：“這、這是可以說的嗎？？”

“馬上就可以了。”金發貴族好脾氣地微笑著回答，似乎還打算說些什麼令莉莉絲更加震驚的話——在此之前，她趕忙起身堪稱粗魯地叫停了這次談話。

栗發的導師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有些嚴肅地低聲道：“我們得換個地方。”

這就是三人在這個時間點往潑剌區的邊緣地走去的原因。

“不佘大人,我冒昧問一下,我們為什麼要往潑剌區那邊走？”莉莉絲快走幾步跟上貴族的步調,語氣遲疑,“雖然這次談話很機密,但找一個封閉的酒店房間會更方便吧？”

她側頭看著這位金發貴族,莉莉絲這才發現對方的發頂還架著一副純黑色的墨鏡，亮色的發絲從鏡腿邊飄出，迎著溫熱的夜風飄動。

不得不說，這位金發貴族的模樣真是一等一的好看。就算對同類外貌並不看重的莉莉絲每次與她對視時眼神都會被閃得恍惚一下。

金發貴族的聲音慵懶：“是這樣沒錯。但有些東西，需要讓人親眼看見,親手觸摸才能證明其真實。”

很快，三人就站在了夜市的邊緣。

再往外走幾十分鐘就是邊緣地衛兵所在的地方。

這段距離最安靜，也最安全。

哨線內是潑剌區邊緣地，夜晚時不時會冒出燦爛且致命的火花。哨線外是夜市的遠郊，晚上幾乎沒有人會在空蕩蕩的遠郊逗留——除了她們。

今天白天的氣溫高於平常，連帶著夜晚的風都變得溫熱。

在徹底進入夜市的遠郊後，金發貴族的聲音在平坦的沙礫與低矮雜草的大地上響起。

“第十三星際較其他星際更落後貧窮，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個星際包含的所有星球都被黑石以不同程度汙染。在這個星球，被黑石影響最嚴重的，是潑剌區。”

貴族的聲音清緩：“區域裡3/4的土地有明顯的被汙染痕跡，居住在這裡的潑剌區人給不同汙染土地定下了名字。淺汙染區、中汙染區、深汙染區，還有我們將要抵達的邊緣地。”

“目前幾乎所有居民在淺汙染區居住生活，大部分居民在淺汙染區和中汙染區通過撿取廢棄材料來和邊緣地的衛兵、商人們換取食物。但你們知道那些廢棄材料是怎麼出現在潑剌區內的嗎？”

莉莉絲思考了一下：“外星際和星球投放的垃圾？”

“的確有這個原因。”金發貴族點頭，但話鋒一轉，“可大頭不是這個。再想想？”

“……”莉莉絲果斷掏出她的好學生頂上，“羅莎莉！來聽題！”

原本一直低頭默默跟在兩人身後的薄荷綠年輕姑娘小跑著上前，來到了導師的身旁。

她的腳步放緩眼眸垂下，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羅莎莉，”金發貴族也像栗發導師那樣親昵地叫著她的名字，“發散下思維，有時候真相會比人們想象的還要誇張。”

“……”

大概過了半分鐘，羅莎莉忽然抬起頭，側頭看向身旁的導師，“在植物相關的書籍中曾經記載過，鬆柏科、雲實科、南洋杉科等植物有著豐厚的樹脂。當樹脂滴落，掩埋在地下千萬年，在壓力和熱力的作用下石化，然後形成樹脂化石——也就是人們說的琥珀。”

金發貴族微笑著看著她。

“所以我在想，那些被黑石汙染，甚至掩蓋的地方，是否會是黑石包裹形成的‘化石’？”羅莎莉皺起眉深思，“在潑剌區沒有被投放垃圾之前，人們在這片區域裡找到的材料很有可能是很久以前這裡曾經存在過的物品——而您之前說過，黑石除了促進時間流動的效果外，還有暫停時間的功能……”

“所以這就是潑剌區裡，這片黑土地下的秘密。”莉莉絲喃喃著接上羅莎莉的話。

溫熱的夜風迎麵拂過她的臉頰，但莉莉絲卻感受到一陣由內而外的刺骨寒意。

在人類研究樹脂化石的時候，誰會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整個星球會變成另一種意義上的“樹脂化石”呢？

“我要和你們商談的合作，和黑石有關。”金發貴族開口道，“就目前潑剌區的土質來看，似乎在這片土地上沒有種植產物的可能。但你們現在已經知道了黑石的本質，知道它擁有暫停時間和流動時間的能力——那麼能否尋找這兩種能力的中間值？讓這片黑色的土地再度綻放植物的美？”

她停下了腳步。

莉莉絲和羅莎莉也不由自主地停下。

頭頂上的月光柔和，但並不明亮，遠處四周被灰黑籠罩，像是陷入了一片望不見儘頭的深海。

隻有她。

隻有眼前的貴族，她金色的微卷長發，還有那漂亮的，被莉莉絲心中稱讚無數遍的金瞳，在這夜色中照亮了莉莉絲所在的土地。

“當然，在研發過程中，我會向你們提供所需的實驗材料和資金，還有研發成功後的報酬。羅莎莉，”她看著那位年輕但很有潛力的姑娘，金發貴族柔聲道，“我現在手上有很多植物種子，而這些種子暫時無法在潑剌區的汙染地上發芽。”

“但我希望它們

能在你所研究的黑石土地上萌發。”

金發貴族向她伸出了右手，攤開的掌心裡，粗糙的布料上擺放著許多小而飽滿的種子。

她輕聲道：“羅莎莉，你呢？你的選擇是什麼？”

安靜的夜市遠郊，呆站在原地的羅莎莉似乎還能聽見夜市的喧囂，和更遠處潑剌區的戰火。

那些小小的種子正靜靜地躺在貴族的手心。

“……研發過程中的資金和耗材會很多。”羅莎莉忽然道，“雖然不清楚您這樣做的原因，但是如果隻是研究如何改善土質，讓種子萌發的話，我接受這次合作。”

她說：“但我不需要後續研發成功的資金報酬。我隻需要一點您手上擁有的種子留作研究，還有被改良過後的土地樣本，可以嗎？至於蘑菇液……我們以市場價正常交易。”

金發貴族“哎呀”了一聲，笑道：“當然可以。”

她將手中的布料收好，隨後交給了還沒反應過來的羅莎莉：“合作愉快。”

年輕的研究員怔愣了兩秒，然後小心地將種子收好，告訴她自己一定會好好研究的。

但站在一旁的莉莉絲聽完全程後，並不像自己的乖乖學生那樣被忽悠得找不著北，她用一種非常嚴肅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這位神秘的金發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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