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內,月華皎皎,流泄遍地,為這座寂靜的城池帶來唯一的光亮。

但在四方天柱內,眾人尚且不知外界暗色,仍在為了逃出而與守柱的凡人爭鬥。

如霰自八角闌獄中走出,順著鐵索而下,登上飛嶼,迎麵便撞上了那位身負長劍,提著酒葫蘆的——

他思索片刻,想起此人,他少年於人界遊曆時便有所耳聞,劍豪李長風。

千杯儘在手,哪管長生途的李長風,此時正垂著眼,神情中帶有說不出的平和與蘼頓。

如同磨刃之劍般,鋒芒全無,豪情大減,吞不了河山,飲不儘日月,仿佛多吸一口清風便要被嗆死。

如霰心下評判之際,立即想到了林斐然,她那時見到李長風登天柱時,可是滿目向往,若是這番模樣叫她看見……

他也不知她會如何。

他斂下思緒,抱臂抬眼,漫不經心道:“如何出去,與你強鬥麼?”

“鬥?”李長風磕磕絆絆笑起來,醉眼朦朧,略顯淩亂的發絲在臉側掃過,

“你是第一個出困境的——如果我還沒醉瞎,沒有認錯人的話,你是如霰罷?當年你還在人界遊蕩時,我們見過,銀白發,仙人顏,我不會忘,不過,你頭發長了很多,初見時,它們才到肩頸……”

一句話還未說完,他便仰頭喝了一口。

“那叫遊曆。”如霰並不意外,也沒心思同他敘舊,隻道:“如何出去。”

李長風啜飲一口,打了個嗝,順手抽出坐著的長劍,直直向下送去:“雖不知你如何進得春城,但想來也沒有群芳譜,有什麼好攔的?直接走罷。”

見他送劍而來,如霰雙眼微睞,又道:“這麼濃的血腥味,你聞不到嗎?這不像你。”

許是見到故人,李長風難得沉默,許久才道:“如今我已不是劍豪,也沒有心力管身外之事,過往是我太過較真,不懂世事難得糊塗之理,山下不必山上,事事權衡,件件利弊……罷了,你貴為妖尊,又怎麼我心中所感,今時今日,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先人所言實矣。”

“貴為妖尊?”

如霰側目看過,扯唇一笑,聽到這倒胃口的“貴為”二字,便徹底失了敘舊之心,隻抬腿踏上長劍,金白袍角迎風而起,向天穹而去。

世道寒涼,血又能熱到幾時,恰如水砂解玉,初時棱角分明,再回首,已全然變了模樣。

出過天柱,落了地,他如約向北而去,初時街巷幽靜無人,走得久了,便聽出些響動。他心下並不在意,隻側目看過一眼,繼續前行。

四方天柱落下時震碎不少屋宇,高牆儘毀,徒留斷壁殘垣。

他選了一處最高位,縱身而上,倚坐其間,袍角翻動間,似要乘風而去。

這不僅是因為他本就喜歡身居高處,更因為此處打眼,若有人來尋,一眼就能看見。

夜間無日色,他無法睡下,隻能睜著眼,看著一些人從天柱而出,麵露喜色,準備一

救我?()”

“???入……▁()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謝看花想起那條扔到溪中的銀魚,話風一轉,點頭道,“這麼想,也可以。”

躁動的風忽然停止,如霰自殘垣之上走下,神色自若地望著二人:“帶路。”

左右都要等她,與其在這裡無聊望月,不如做點事。

謝看花:“……”

*

墨風搖動,細雨綿綿。

淺淡幽香的雨珠落於墨竹葉麵,凝出一道淺灰的水痕,墜於葉尖,倏而落下,正正滴到林斐然仰起的麵容上。

慕容秋荻與她對視,淺色瞳孔中並無異色,唯有平靜,她在打量著這個麵上無波,內裡已在沸騰的少女。

她在不甘,她在不忿,為一條漠然逝去,無人在意的生命。

可她又能如何。

細究起來,此次飛花會,不過是聖靈們促成的一場秘境試煉,秘境中既有洞天福地,琅嬛至寶,卻也有殺機隱現,福禍相依。

隻是望向那斷首之屍時,她撫過腰上刀柄,雙目輕闔,隻道:“看我做什麼?”

少女目光清潤,卻又自出一股鋒銳之意:“我在看,你此時是什麼神情,原來也是不忍。”

慕容秋荻直視而去:“雖有不忍,卻並不悲懷,法則如此。”

場內一時俱靜,慕容秋荻開口,就連絡腮胡幾人也不敢輕舉妄動,貿然打斷,隻能暫時按下殺心,緊緊盯著林斐然。

其餘人皆望著她,裴瑜細細看去,心下思索,秋瞳也奇怪看她,隻覺熟悉,就連尋芳都似有所感,心下沒來由生起一陣不喜,眉頭蹙起。

衛常在卻隻是站在一側,目中一片深靜,默然倒映著她的身形。

忽有一陣熱潮漲至心間,心緒波動起伏不定,時快時慢,如同激烈波濤拍向礁石,又如盤旋溪流沒過岸沿,那是她的所思所感,所想所念,俱都傳來,潮湧般掩去他身上鈍痛。

他睫羽微顫,實在太明白這樣的波動,抬手取下身後負著的瀲灩,他能感覺到,它想要再次為她出鞘。

墨河波濤滾滾,無首之身橫斜岸側,一時間驟然安靜下來。

對岸的酸書生見狀,信心倍增,隻覺這群修士沒了功法傍身,竟比瘟雞不如,再也按捺不住,見裴瑜禦馬在右,他便將另一具木偶天馬喚過,與之較量,自己則繞至左方,預備從左處過岸。

而那大漢更是又驚又喜,大笑之餘,陰狠的視線看過林斐然,正要上前一步,她卻驟然發難,自衛常在手中拔出雪劍,迅猛而去。

因她太快,太準,叫人反應不及,隻見一道亮光劃過,甚至未曾割開細雨,便見那大漢手腕斷開,一陣濃墨噴湧而出,浸入半片玄衣之中,消失不見。

劍過之時,雪劍再度嗡鳴,似是故人終歸。

“啊!”大漢呼聲慘烈,震醒了入神的眾人,他狠狠看向林斐然,目眥欲裂,隻是過河之卒倒退不得,隻能生生忍下這一擊,“岐女,殺了她,快殺了她!”

對岸絡腮胡

() 一柄墨劍。

她轉目看去,頓時對上一雙烏眸。

衛常在同樣回身,墨刃一轉,他看過林斐然一眼,同她與雷劍纏鬥起來。

他與林斐然有著許多年的默契,如今久違地共同應敵,心緒竟也有幾分飽脹與盈滿,在未有察覺時,他的眉目已然舒展,唇角微抿,除身側之人外,竟再體會不到其他。

大漢見無人顧及,心下狂怒,卻也礙於步卒身份,隻得一步一步向前。

若要驅動譜圖,必得並指相觸,如今他竟有一手被毀,這與斷他羽翼有何分彆,他定要叫那個女的付出代價!

眼見大漢步步逼近,林斐然心念電轉間,並未驅使餘下兩處分身,隻分出心神,叫她們與兩處偶人纏鬥。

大漢逼近之際,岐女巨劍之上的蘭花印也逐漸消退,雷劍忽隱忽現,就在術法斷開的間隙,岐女立即後退,林斐然早有預料般調轉方向,執劍向大漢劈去,岐女見狀大喝一聲,巨劍隨後而來——

刹那間,林斐然抬腿踢上巨刃,翻身握住刃邊,另一手直直抓住大漢肩頭,一陣細微聲響起,下一刻,雷風大作,掀起她的衣角與發梢,露出那雙壓抑著怒火的雙眸。

道道白光自她臂間浮起,躥過,靜寂一瞬後,轟然聲接連響起,震耳欲聾,又如同火花炸過,朵朵墨血綻開,再度沁入她的玄衣,消失不見。

慕容秋荻驚而起身,目露驚詫,不僅是她,就連觀台內看著此方的修士也私語起來。

“她、她怎麼能用術法?!”

“這是誰?如此奇人,我竟從不知曉!”

“這人……我們先前去參加小遊仙會時便見過這樣的靈光,就是它炸了流朱閣!”

“沒人發現嗎,我們已經看了他們許久,聖人就這麼愛看這裡?難道是因為衛常在和裴瑜在此處?”

張春和也望著其間,聽到流朱閣被毀一事,也麵無波瀾,他甚至沒研究林斐然這套“功法”,他的視線,全都聚集於衛常在與秋瞳之間。

他細細看過累到彎身喘|息的秋瞳,與毫無覺察,兀自與人並肩作戰的衛常在,看過他輕然的眉眼,若有所思。

丁儀與林正清看向此處,隻問:“小遊仙會時,有人於劍境之內取走鐵契丹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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