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隔著那層漂浮的飛塵觀察這個世界。
看過這麼多陷入絕境文明的故事,再回過來看這個世界,似乎感覺不到危險逼近的緊迫感。街上遊人即便渾渾噩噩,渾身酒氣,那喋喋不休的抱怨後也是‘或許明天會變好’的期待。
順著飄落的傳單看去,是已顯出破敗跡象的長街,有著百年曆史的古老建築在落日餘暉中散發著最後一絲盛世氣韻。
頭發蓬鬆淩亂的站街女在秋風瑟瑟中依舊穿著堪堪包裹住臀部的皮裙,她們低著頭,抽著煙,看到可能有生意的就上去問一問。幾個流浪漢縮在建築的縫隙裡,外麵再罩一層舊報紙。
秦遇的眼睛裡看不見明亮的東西,所有的一切都如枯萎的玫瑰、荒蕪的蔓草,帶著人力無法改變的頹廢。
“那裡有家冰淇淋店,我以前就想吃了。”
亮色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了,秦遇迷惑了一瞬,他還以為是這一場重拾悲傷過往的旅行,但季星海的笑容卻似陽光穿破厚重的雲層,落到地上。
季星海是習慣了以笑容去應對的人,此非故作堅強,而是對自己擁有的力量的信心,所以不畏懼任何情況。
秦遇看著他,心想,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該有多快樂啊?他的眼睛總是閃閃發光,他的靈魂也是,上麵落不下一點灰塵。
“艾維亞文明的巫可以穿梭於時間和空間。”那種彈指間撥動世界的能力讓人迷醉,但季星海很清楚他做不到,也破不開。
“既然她讓我重走一遍,那我就重走一遍。但也沒人規定必須帶著祭奠的心情走一遍吧?”走到最後,總會知道為什麼對方要幫他,所以不用糾結。
季星海拉著秦遇往前跑,他們的襯衣在風衣衣擺擺動間露出一角,腳步輕快,翩然若蝶。
秦遇慢半步,他的視線不在前麵,不在四周,隻在那個人身上。他的身上,微塵都會發光。
兩個衣著體麵的年輕人出現在街麵上,他們還有著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氣質,但四周的人都像是沒看見。
“還以為早就忘記了,沒想到看到就會想起來。”
他們跑進巷子,靴子踩過裂開的石板,一路跑到一間站著零散客人的冰淇淋店前。
它原本應該是三間店麵,但其中一家關閉了,門口掛上‘出租’的牌子。一個長著漂亮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和有著玫瑰般臉頰的中年女人正在給門口的客人挖冰淇淋。
如果不是季星海帶著秦遇來,他不會注意到這樣一家平平無奇的小店,連招牌都是手寫的,還笨拙地畫了幾朵玫瑰。
“非常濃鬱的奶香,我以前最喜歡這家冰淇淋店,最小的規格大概五卡尼。並不算太高的價格,但我吃不起。”季星海和秦遇說著當年的事。
“一開始我賣石榴籽為生,石榴是從水果店老板那裡進的,工具也由他提供,算上損耗,一杯石榴籽成本六卡尼,售價七卡尼。我要賣五杯石榴籽才能得到五卡尼。而政府提供的救濟糧是三卡尼兩張餅,省
著能吃一天。”
說著他指著其他等待買冰淇淋的人:“你也看出來了,這裡的經濟情況不太好,大家購物欲消失,能做的活不多。
“而這還是流浪兒群體的姐姐看我年紀小形象也不錯才介紹的好工作,更多孩子去拾荒撿垃圾。
“我運氣一直不錯,能遇到貴人。”
此時一張黑白宣傳單被風吹著飛過來,被秦遇接住,上麵就是九州文字,文字旁邊還有一些圖片,上麵是一扇扇關閉的大門,還有臉色灰敗的人。
“經濟大蕭條?”他問。
“金融體係崩盤了,貨幣貶值。情況最壞的時候,那邊最高的那棟樓,每天都有人往下跳。”
秦遇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十幾層的高樓,在這裡也算是‘一覽眾山小’。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幾個沙礫般的小點從大廈的頂部落下。這樣的高度,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性。
時代的雪花,落在任何一個個體的身上都是雪崩。季星海當時是怎麼樣的?他離開的時候靈魂隻有九歲,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彆人看不到季星海和秦遇,他們卻能感受和觸摸到這裡的一切。美麗的女主人剛將兩支冰淇淋筒放在架子上,它們就消失了,原地落下一粒小小的金瓜子,可以買一百個這樣的冰淇淋筒。
季星海將雪峰的頂端吃掉,奶香夾帶著冰霜入侵味蕾,這樣的季節吃冰淇淋,有種毛孔都炸開的刺激。
秦遇可以嗅到香氣,可以感受到冰冷,但他嗅到的香氣是打了折的,和過了期開始酸敗的奶製品一樣。
然而看到季星海伸出舌頭一點點卷走細膩的白色城堡,並且露出由衷喜悅的表情,他又覺得手上的冰淇淋還是香的,是新鮮的,帶著蓬勃的生命力的。
其實不隻是季星海有食欲,異常生物對人類,也會有食欲。
他們拐過好幾條巷子,一路朝著平民區走,季星海的冰淇淋筒已經吃到最後,他一口吃掉最後的尖尖,還沒被融化的冰淇淋打濕,脆脆的。
而秦遇的冰淇淋早就吃完了,他觀察著四周,這裡大都是單層的屋子,平頂,小窗,帶院子。這種類型的房子通常出現在西北地區,少降雨,多風沙,日夜有溫差。
季星海走過平民居住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