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寒冬已至,執拗的騎士站在冰冷的雕塑下等候著公主的回眸,卻被白雪滿覆,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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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時大時小,顧棲披著巨大的葉片坐在天鵝絨螞蟻的腹部,隔著幾步之遙便是山洞口,蒼翠近乎發藍的山林被籠罩著一層薄霧,看起來有種神秘童話的氣質,似乎在密林的另一端可能住著沼澤女巫、住著邪惡巫師……
但不論山的另一頭到底存在什麼,眼下這看起來一時半刻停不了的雨水於顧棲而言是一個大問題——從清醒到現在,雨水沒停,他的胃部也疼痛、痙攣不停。
可能是因為食物的問題,顧棲無法確認導致自己難受的根本原因,畢竟從孵化第一天到現在,他吃了不知名的漿果、吃了生鳥蛋、吃了沒有調料的河蚌……每一個環節單獨提出來,都是可能導致他胃痛的原因。
黑發的青年才坐了不到五分鐘,便捂著小腹再一次蜷縮在石榴的蟲腹上,他整個人蒼白地像是一張一戳即碎的紙,修長的手指緊緊揪著黑紅相間的絨毛,快要失了焦的雙瞳漫無目的地望向山洞之外。
他在等候著蜂的歸來。
半個小時前——
天蒙蒙亮便因為胃裡的疼痛與痙攣驚醒的顧棲一睜眼就看到了盯著他的蜂。蜂似乎早有所察,在顧棲睜眼之際,正用觸角小心翼翼地頂著蟲母的手臂,力道很微小,生怕驚擾到對方似的。
胃裡的刺痛感逐漸強烈,顧棲額頭冒著細細密密的汗,他借著山洞口進來了幾縷零碎的日光看見了蟲尾上的變化:原有的肉粉色染上了一層病態的灰粉,那層看起來水潤滑膩的光膜似乎也有些乾結,在蟲尾內側形成了一串極其細微的裂紋,昭然著蟲母身體上的難耐。
那時候蜂用翅膀輕輕拍了拍顧棲脊背,發涼的翅喚回了蟲母迷蒙的思緒。顧棲幾乎是屏著一口氣小聲給蜂交代的——
“黃金,我覺得你能聽懂……我需要你的幫助,幫我找一些植物來。”
“綠色的長橢圓形葉片,相對著生長,有錐形的果實,掰開樹枝後會流出乳白的汁液……”
正說著顧棲忍不住捂著自己的小腹,他忽然覺得自己病急亂求醫,甚至連他自己都忍不住質疑,這隻低階蟲族真的可以找到他現在所需要的牛奶樹嗎?
就在顧棲胡思亂想的時候,嗡鳴的振翅聲響起,蜂扇動著翅膀在第一縷晨曦中離開了山洞。而因為腹痛毫無睡意的顧棲也抱著蟲尾縮成一團,坐在天鵝絨螞蟻的腹上,等待著奇跡的發生。
其他低階蟲族也都圍了過來,它們不比蜂那麼敏銳,但也知道此刻蟲母身體不適,於是隻能像是無頭蒼蠅一般儘可能地用自己高大的軀乾替蟲母遮風擋雨——然後總是不小心因為太過龐大而擋住了顧棲看向山洞之外的視線。
因為腹痛,黑發蟲母的周身冒著一股冷汗,像是格外淺淡的薔薇花香,隨著蒙蒙雨氣轉瞬即逝。
時間在推移,那些熱帶叢林依舊被雨水籠罩,不論是樹枝還是石塊,上麵無一不覆蓋著一層厚重且有力量的深綠色,即便有著水的滋潤,皸裂的山口也像往常一樣冒著灰色的煙氣,甚至將剛剛降落的雨水蒸發於無。
攢動的林子時不時掠過羽毛沾著水汽的鳥,夾在雨聲中的鳴叫倒是如同破空的高歌,令顧棲偶有回神。
當他又一次在心裡重複著數一到一百的時候,終於在煙雨蒙蒙的山洞外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金棕色的短絨毛即使被雨水打濕也依舊威風凜凜,有力的前足裡抱著一簇濃綠的枝葉,隨著其靠近,顧棲看到了被截斷枝乾邊緣、即將滴落的乳白色液體。
牛奶樹正如其名,樹枝、樹皮之下存在有一種乳白色的液體,看起來像牛奶,就連口感也與牛奶有幾分相似,隻是樹汁有股難聞的氣息。不過現在顧棲也管不上滋味好壞,他隻急急忙忙地將樹枝掰斷,吞咽著其中的液體。
“黃金,謝謝你了。”顧棲喘了口氣,他揉了揉整個擰在一起的胃,乾巴巴地笑了笑,“要是沒有你,今天還不知道要怎麼辦……”
他對蜂的信任早就在潛移默化中超越了其他的低階蟲族,顧棲自己也已經察覺到了這種變化。
被感謝的蜂再一次用翅尖拍了拍蟲母的脊背,沾染了雨水的透明長翅落滿了晶瑩剔透的水珠,又因為它的動作,水珠滑落,像是一筐珍珠被主人從高空傾倒下去,點綴在了顧棲的脊背之上,由肩胛到尾椎,留下一串旖旎的水痕。
蜂搖著腦袋掃過山洞內的每一個角落,隨後用前足抵著寬葉往上提了提,直到顧棲用手重新拉好,這才安靜地趴下。
時間緩慢地過去少許,燃燒在胃中的灼痛逐漸消減,顧棲頗有些劫後餘生地拍了拍胸脯,心裡再一次為自己搖起好運的大旗。
山洞外雨水豐沛,嘩啦啦下個不停,從太陽升起到現在沒有任何停止的跡象。這樣的天氣阻礙了顧棲本想繼續探索星球的計劃,隻能老老實實地卷著葉片被子縮在低階蟲族之間,以防自己再受涼受潮。
早餐他把昨天帶回來的魚烤了烤,勉強入口,但因為腹中依舊不適,也隻稍微吃了點,便繼續坐在山洞口等待著雨停。
好在顧棲的渴望是有回應的,在兩個多小時後,天邊密布的烏雲漸漸散開,露出了溫暖的陽光。雨水停息,他終於有了踏足山洞之外的機會。
“黃金,我們快點!趁著雨停了再轉轉周圍。”顧棲裹緊了身上的葉片,半截身子都埋在了蜂毛茸茸的圍脖之內。
雨後的叢林有些涼,黑發蟲母再一次雄赳赳氣昂昂地坐在蜂的懷裡,指揮著方向,走上了昨天未曾到訪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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