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燦爛,他踽踽獨行,與繁華擦肩而過。

*

山洞外狂風暴雨席卷著叢林,山洞內一眾發現不對的低階蟲族簇擁在黑發蟲母的身邊,它們發出焦躁的嗡鳴,卻因為各種限製而一籌莫展。

蜂用巨大的前足輕輕推搡著陷入了昏迷,卻手腕、蟲尾微微痙攣的蟲母。

對方的全身幾乎冷得像是冰塊,即使裹著填滿保暖材料的被子,也依舊冰涼一片,甚至某一瞬間蜂會忍不住去俯下腦袋貼在青年的胸口等待著心跳聲——

砰,砰,砰。

曾經短促有力的心跳聲也在這個雨夜中變得緩慢,沉悶地像是被什麼東西裹住,以至於失去了原本的活力。

不止是冷,黑發蟲母的全身都透出一種不正常的病態蒼白,肉粉色的蟲尾光澤暗淡,表層綻出了乾裂的碎紋,就像是用膠水粘起來的瓷瓶,隻要再稍微施加力道,便會令其徹底破碎。

蜂焦躁地震顫著蟲翅,它像是往常玩鬨一般用透明的長翅輕輕拍著蟲母側身的脊背,卻得不到絲毫的回應。

不止是蜂,整個山洞內的所有低階蟲族都發出了它們獨有的叫聲,低沉喑啞,摻雜著不休不止的雨,像是一曲響徹了整個荒蕪星球的蒼涼長調,引得藏匿在叢林、山野的野獸們也在雨夜下仰頭嚎叫。

此起彼伏的聲音下,顧棲久久陷入噩夢無法掙脫——在蔚藍的潮水漲落下,他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會偷偷搶魚乾的白鷗;看到海風中被沙粒侵蝕、掛滿了他自製風鈴的小木屋;看到了在白鳥圖書館前的雕像下招手的查理爺爺;以及回到家裡後麵對空無一人小屋的巨大恐慌……

他的過去美好,卻又不美好。

但不論如何,顧棲愛著那座海邊的小屋。

那是他的家,是他的監護人蓋的,世間獨一個的小木屋。

用那裡人的話說,他的監護人是個又壞又毒的瘋子,也是個不像瞎子的瞎子。據說對方是從一望無際的大海中把還是個小嬰兒的顧棲撈了上來的,因為上岸時正巧一個純白的小貝殼被衝上了沙灘,還差點把監護人絆了一跤,於是便很應景地給顧棲取名叫“貝殼”。

後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顧棲都頂著“小貝殼”這個稱呼招搖過市。

當然,幾年之後,總是記憶混亂、間歇性發瘋的監護人又換了一個說法——說那時候的顧棲長得就像是一個貝殼,所以才起了這個名字。但顧棲本人卻並不理解孩子為什麼會長得像是貝殼,因此他一度認為這隻是監護人敷衍他的借口——後來當他再一次問監護人曾經是不是真的差點兒被貝殼絆倒的時候,對方又失憶一般地矢口否認了。

因為帶著一個不知來曆的孩子,所以監護人結束了住在野外樹叢之間的猿人生活,而是像模像樣地在海邊的小樹林邊建造了一間木屋。

木屋不大,五臟俱全,住下一個狼狽的老男人和繈褓中的嬰兒正正好。

說起“老”,其實顧棲一直都不知道監護人到底有多大的年紀,總之在他的所有記憶裡,那位說話時常前言不搭後語的監護人留著一頭灰白色的長卷發,明明很柔軟,卻不被主人好好養護,總夾著草屑、樹枝;一隻眼睛瞎得隻剩下血疤,另一隻眼睛蒙著一層白翳,也是什麼都看不清;膚色小麥,深灰色的胡須把整張臉被遮住了大半,以至於相處多年顧棲也不知道監護人長什麼樣。

那是一種狼狽,但卻也意外地具有一種成熟感的神秘。

因此顧棲猜測自己的監護人應該是個受過重大創傷而導致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甚至還是個絲毫沒有alpha氣勢的alpha——顧棲一次都沒有感受到過對方的信息素,而那強壯的體魄又與beta拉開了差距。

最開始監護人的狀態並不樂觀,他時常陷入獨自一人自言自語的瘋癲狀態,甚至因此而忘記喂養牙都沒長齊的小貝殼。而那時還在負責看管白鳥圖書館的查理爺爺在一次散步的途中發現了住在海邊的這一大一小,心腸軟又無兒無女的圖書館管理員便擔負起了教導眼盲監護人養孩子的重任。

查理爺爺懂的東西有很多,他從很早以前就管理著白鳥圖書館,因此看遍了館內的所有書籍。他會在監護人發瘋的時候給小貝殼講故事,會在監護人恢複正常時傳授育兒經驗、養家之道……

後來監護人記住了喂孩子的時間、學會了如何換尿布、懂得了用打獵的成果去街區換奶粉錢、明白了怎麼和一個牙牙學語又有著十萬個為什麼的小屁孩相處。

習慣了養孩子的監護人用打魚換來的銅幣,在荒原之星紫羅蘭區內最好的店裡買了一串小巧的鈴鐺手鐲,有些老舊的黃銅色,像是沉澱了數年的老物件,被監護人磨得光滑發亮,當作是禮物戴在了孩子的手腕上。

自此以後,鈴鐺在哪裡響起,監護人就能知道他“看”著長大的小貝殼去了什麼地方,有沒有被那些街邊的小混混給欺負了……他像是傘,牢牢地庇佑著野蠻生長的小貝殼。

於是在這種磕磕絆絆的相處之下,當年的小貝殼緩慢地一點點長大,他和監護人在感情上相依為命,和查理爺爺在生活中處成了忘年交;他是白鳥圖書館裡年紀最小的常客,是第二個翻遍了整個館內書籍的人(第一個是查理爺爺)。

小貝殼討厭其他區的人稱呼他的監護人為“瘋子”、“瞎子”、“可怕的怪物”,於是他舉著燈在白鳥圖書館裡熬了好久,翻過了很多的書籍,最終抱著一本厚重的書回家、指著那發黃書頁中的兩個字,大聲且自豪地告訴監護人——“我給你起了一個名字,你的名字應該叫愷因,那是英雄的意思。”

小貝殼說,“你是我的英雄!”

那本書叫《柯爾刻的密語》,是一本上古星球的旅者留下的手記,據說那位旅者是第一個真正見過神性幻想物種龍鯨的證明人,於是在手記中寫下了很多關於這類罕見生物的記錄。但至今無人知道這本書的真實性,而其作者也在很多年前就消失了,可他的作品卻如史詩巨作一般流傳千古,成了人們唯一研究、探索龍鯨的渠道。

書中說龍鯨並無語言,他們之間的交流是使用一種人類聲帶所無法發出的吟唱。於是那位旅者借助文字、聲調的轉變和音譯,這才翻譯出了幾個來自龍鯨的詞彙,而“愷因”在龍鯨的吟唱法中代表著“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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